作對x46
空房間內的好像很久沒人打掃,帶著點陳舊的霉味，而窗簾緊閉著,加劇了視野內的昏暗。
門外卻隱約又有燈光照來,顯得有些影影綽綽的。
六月初的溫度不算熱，但基本上都換成了短袖，衣料微薄。
池梔語身子微微貼靠在他的胸膛上,雙手撐著他肩,稍微留了點空隙。
可安全距離已經不在。
少年的呼吸溫熱，似是連帶著身子,都是滾燙的。
而他的掌心正護著她的後腦勺,另一手蹭過她的唇角後,虛貼在她的側臉。
兩人肌膚相觸,呼吸緊貼著。
難以忽視。
謝野的話音傳來瞬時把她的理智喚醒,池梔語直起身,往後退了一步。
少女的身影帶著專屬的氣息，從他懷裡撤離開。
謝野垂眸收回手，拇指和食指指腹輕輕地,緩慢捻了下。
隨後,他閉了閉眼,掌心緩緩收緊,垂在身側。
似是在克制住心底那狂哮的野獸。
池梔語站在黑暗中,感受到自己唇角被他指尖蹭過的肌膚似是在灼燒。
觸感強烈。
看不見人，池梔語莫名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她不自覺地舔了下唇,解釋了句,「撞到了，不小心碰到的。」
謝野站直身,注意到了她舔唇動作，頓了下，聽不清情緒的說了句，「哦，碰得還挺准。」
「……」
池梔語噎了下，沒有再說這個話題，胡亂扯了句，「走吧，等會兒關門就出不去了。」
謝野難得也沒有揪著不放，淡淡嗯了聲。
聞言，池梔語連忙轉身想走，可還沒邁步，謝野突然開口，「去哪兒呢？
看得見？」
池梔語被提醒才想起來這事，她都適應久了忘記這不是在走廊上，她稍稍遲疑了一下，覺得這個時候讓他牽自己可能不大對。
她腦子還在想怎麼委婉的表達。
但謝野也沒讓她多想，直接牽過她的手，邁步往外走，跨過門檻時，及時說了句，「抬腳。」
「……」
池梔語依言照做，任由他牽著走到走廊上，走了幾步注意到他步伐不疾不徐的，語氣悠悠問：「你看得見路？」
謝野面不改色的懶洋洋道：「哦，看得見。」
「嗯？」
池梔語揚了下眉，「你剛剛不是說看不見嗎？」
謝野扯唇，「我什麼時候說我看不見了？」
「？」
池梔語眨了下眼，還沒開口說話。
「我剛剛說的是，」謝野側頭，語氣懶散：「看不清。」
最後三個字，字詞明顯加重。
「……」
池梔語回想了一下，這人好像確實沒說自己看不見，是她問的能不能看見。
還真的是不錯一個字。
嘖。
莫名有些不爽，走了幾步後，突然她又意識到一個問題，側頭借著微弱的光，瞥了他一眼，「你看的見剛剛為什麼不提醒我有門檻，還讓我差點摔倒。」
謝野仿佛想起來，淡淡的啊了聲，「忘了。」
「……」池梔語揚了下眉，「忘了？
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故意想讓我投——」
理智回來，池梔語覺得這話有點太明顯，迅速收回詞改口：「——不小心撞到你。」
「嗯？」
謝野牽著人接近出口，光線漸漸明朗，而他像是完全沒聽到她的後半句話，語調稍抬，「投什麼？
說啊。」
「……」
見他自己要求，池梔語也不委婉了，面色平靜的噢了聲，實話實說道：「你想我投懷送抱。」
謝野揚起眉。
池梔語想著用他平常的語氣來說話，讓他明白點，「之前你說我占你便宜，那確實是我不小心的，但這次——」
話沒說完。
池梔語盯著他，直白的問：「該不會是你想占我便宜吧？」
「就這一會兒，忘的倒是快，」謝野吊兒郎當道：「但是吧，我提醒你一下，」
「？」
「被偷親的是我。」
「……」
「是你，」謝野一字一句道：「又占了我一次便宜。」
池梔語噎住，「……」
這人，真的，打算不做人了。
「噢，這麼說來。」
謝野懶洋洋瞥她，「我的便宜你占得倒還不少。」
「我哪裡多了？」
池梔語反駁，「我上次只親了你的臉，這次就碰了一下鎖骨，哪裡算占了？」
話音落下。
氣氛瞬時默了一刻。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這次是你沒告訴我有門檻，我才會撞到你的身上，然後才會……」池梔語說不下去，直接總結，「反正這次是你的原因，而且我懷疑是你故意的。」
謝野饒有興致的瞧她，「行，就按你的意思來。」
池梔語愣了下，這就承認了？
還沒想明白，謝野牽著她的手走出表演會場外，忽而又冒出一句，「不過呢。」
池梔語抬眼。
「你，」謝野看著她的眼，稍稍彎下腰，語氣不正經，「為什麼覺得我是故意的？」
「……」池梔語頭皮一麻，「啊？」
謝野沒有重複，會場樓外的燈光昏暗，灑在他的身後，似是素描畫上的陰影。
映照著他的模樣，漆眸似墨，莫名有些勾人，聲線輕散。
「覺得我想對你做什麼？」
池梔語稍頓，下意識想說心底的話，反應過來忽而止住嘴邊的話，一轉，「覺得你想占我便宜。」
潛台詞就是。
你對我有想法。
才會想占。
「……」
謝野眼眸稍頓。
池梔語莫名有些緊張，指尖動了下，忽而碰到了他的手背，才想起來自己還和他牽著手。
池梔語不動了，沒有提出話，也沒有鬆開他的手，默默牽著他，眨了下眼，「你幹嘛不說話？
承認了？」
謝野揚起眉，「承認什麼？」
「承認，」池梔語頓了下，「你想占我便宜。」
這話說出來，總覺得還是有點羞恥。
「噢。」
謝野欠欠道：「不是你想占我便宜？」
「……」
池梔語有些無語，小聲嘟囔一句，「你還說我饞你身子呢。」
謝野揚起眉，「說什麼呢？」
池梔語眨眼，「我沒說什麼。」
「是嗎？」
「是啊，不過，」池梔語若有所思看他，動了下手，慢悠悠問：「你為什麼一直牽著我的手？」
「……」
沉默三秒。
看著他的表情，池梔語沒忍住牽了下嘴角，隨後，平靜噢了聲，「我知道了。」
謝野抬眸看她。
池梔語眨眼，一字一句道：「你是覺得我的手暖嗎？」
「……」
謝野忍了下，忽而喊她，「池梔語。」
「嗯？」
池梔語表情自然的點頭，「有事？」
謝野看著她用這無辜的表情，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你，嘴裡卻一直說著讓人火氣蹭蹭上漲的話，還隱約帶著挑釁。
謝野盯著她看了幾秒，最後舌尖抵了下後槽牙，聲線平靜問：「你多大了？」
這問題有些突然。
池梔語慢了一拍的反問，「什麼？」
謝野瞥了她一眼，「你生日還有幾天？」
「啊？」
池梔語反應過來，噢了聲，在心裡算了一下，突然記起來時語氣有些沒料到，「還有一個星期？」
謝野淡淡嗯了聲，「明白了嗎？」
「？」
池梔語沒懂：「我明白什麼？」
「生日禮物。」
謝野垂眸看她，帶著審視：「明白了嗎？」
被他一提，池梔語才想起來他那提前送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懶懶的啊了一聲，「你說那個啊，我沒看，這還有什麼奧秘嗎？」
本來池梔語還想說之後回去看看，但就聽見謝野忽而說了句，「不看也行。」
池梔語：「嗯？」
謝野低眼看她，掌心緩緩收緊，隨後漫不經心地抬了手，用力揉了下她的頭髮。
「我親自和你說。」
……
池梔語的農曆生日是五月初五，陽曆的日子正好和中考撞上了。
六月十三。
以前吳萱就和她開玩笑，別人在奮筆疾書考試，而你在吹蠟燭唱生日歌。
池梔語對生日一向沒什麼感覺，因為也沒什麼人給她過生日。
白黎不會給她過這些日子，她認為沒必要。
但池宴覺得有必要。
以前還小的時候，池梔語的生日會在一直是一個商務洽談場所，她只需要出現，走個過場，之後就算她這個主人公不在也可以。
而等搬來陽城後，這個環節取消了。
但池宴那邊可能是有秘書提醒他，到生日當天的時候，他也還是會派人送來一些奢侈品或者符合她年紀的衣服首飾等。
池梔語每次收到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可能是他一直需要保持聯繫的合作夥伴一樣。
畢竟這些東西和平常的寒暄交際沒什麼差別。
池梔語沒有期待過自己的生日，但謝野每年都會帶她回謝家，簡單的吃一頓飯，在最後給她送一個小小的蛋糕還有禮物。
雖然禮物都是些不正常的東西，小時候是他親自寫的筆記，只簽了名字的書本之類的。
而到初三中考那天結束的時候，他直接把自己的外套的第二顆紐扣扯下來給她，說是生日禮物。
然後再到現在送的兩本書。
……
生日當天。
池梔語傍晚練完舞回房間的時候，手機里就陸陸續續的收到了認識人發來的生日祝福。
她一一回過，隨手放下手機去洗澡，重新回來的時候，看到吳萱打來了電話。
池梔語回撥。
「生日快樂啊！」
吳萱一接通直接開口。
池梔語敲著酸痛的小腿，啊了聲，「謝謝啊。」
吳萱嘖了聲，「生日禮物你也不收，我也只能給你說生日快樂了。」
「這不就夠了嗎？」
池梔語不大喜歡收禮物，覺得送來送去很麻煩，所以都拒絕了。
「不是，你不收我們的，」吳萱指出，「但是為什麼就願意收謝野的禮物？」
池梔語眨眼，「因為我願意啊。」
「……」吳萱說：「你這也太雙標了吧。」
池梔語無所謂，「你們又不是謝野，要你們是他，我當然也會收。」
吳萱切了聲，「所以謝野今年給你送什麼禮物了？」
「他早送了啊。」
「噢。」
吳萱想起來，「那兩本植物和稻穀書啊？」
池梔語點頭，「是的。」
「不是，真的就這兩本書了？」
吳萱疑惑：「你沒發現其他東西？」
池梔語抬頭看了眼書架，想了想，「可能有吧。」
「是什麼？」
「不知道，我等下看看。」
「行吧，等會兒謝野給你過生日嗎？」
池梔語懶懶的啊了聲，「可能吧，他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最近他遊戲俱樂部里好像很忙，他基本上都在房間裡練習，但也每天有事沒事會懟她，和平常沒什麼區別。
只是少見到人影而已。
池梔語和吳萱又聊了幾句後，掛斷了電話。
她坐在沙發上，抬頭看著書架，最終起身走去伸手拿下了最上頭的兩本書。
池梔語抱著坐回沙發，隨手打開那本關於植物類別翻了翻，看了半天根本沒發現什麼。
說實話，她還真的也沒怎麼懂，但之前聽謝野都那樣說的，肯定是有問題的。
池梔語指尖敲著書封，回想了一下謝野當初送來的時候說的話。
突然，腦子裡閃過了什麼，她起身走到書櫃擺著詩集的那一欄。
她記得當時謝野問了她房間裡詩集的買來幹什麼，那肯定和詩集有關了。
池梔語買的詩集不多，但也是有七八本的。
她一一掃過，注意到那本《余秀華詩集》上多了一個書籤。
池梔語愣了下，這本書她有嗎？
之前謝野送的？
她覺得有些奇怪，伸手拿出隨意翻開，頁面恰好翻到了書籤那面。
池梔語低眼看去，紙頁上印刷著幾行字，是一首詩。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
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於植物，關於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
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弔膽的春天。」
池梔語掃過注意到這詩里的字詞，愣了下，視線繼續往下移。
詩句的末尾有詩名，用黑色字印刷著三個字。
——《我愛你》
心臟，似是被人重重的敲了一下。
池梔語呼吸微滯，看著詩名有些失神。
突然明白到。
原來，他早就已經告訴了她。
在一切都還是未知的時刻，在所有壓力襲來，她不敢輕易去嘗試的那時。
他已經選擇了她。
而她。
不曾發現。
池梔語垂眸合起書本，轉身拿起手機，打開門迅速往樓下跑。
客廳內的王姨瞧見她，看著她的表情，愣了下，「小語怎麼了？」
「我出去一下！」
池梔語沒有解釋，抱著書也不顧自己還穿著拖鞋打開門走了出去。
「咔噠」一聲。
門鎖在身後相扣，阻斷了屋內的一切。
池梔語身子還未動時，突然頓住站在原地。
視野所處前方，謝野的身影映入眼帘。
動作似是一幀幀畫面，被放慢。
少年打開門走出，站定在門邊，眼帘微微一抬，
直直對上了她的視線。
街邊路燈已經亮起，昏暗折著天邊的晚霞。
初夏微風輕輕拂過，帶著微涼，隱約的肆動和壓抑許久的情緒。
池梔語迎著風，抬眸看著對面燈火通明的屋子。
熟悉的飯菜香傳來。
還有人煙氣。
而那位少年，站在屋前，
昏黃路燈的光線與他的身影糅合在一起拉出長長的影子，像是老舊的照片，微暗有些模糊。
他像是往日時光一樣，等候著，將在迷途中，領著被人捨棄的她。
歸家。
池梔語邁步向前，快步跑到他的面前。
這次，是她先選擇走向他。
謝野看著她小小的身影落入自己的身前，不語。
池梔語抬眼，將手裡拿著詩集遞給他，「這是你放我房間裡的嗎？」
謝野接過，低眼看她，忽而笑了一下，「池梔語。」
池梔語聲線莫名有些啞，「嗯。」
「我在三年前就放了這本書。」
謝野指腹撫過上頭的書籤，眸色深暗，聲線緩慢道：「你要再不發現的話，我怎麼辦？」
池梔語抿唇，對著他的漆眸。
心底的秘密，和早已篤定的期待，仿佛似是要呼之欲出。
「所以我等不及了，」謝野隨手打開那頁書面，托起她的手，輕輕的放在她的手心，語氣懶散，「把這份生日禮物先提前告訴你。」
池梔語低眼，看著上頭的三個字，眼瞼顫了顫，抬起眸。
「記住了，這次不是想占你便宜，」謝野稍稍彎下腰，抬起手，指尖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尖，「是——」
他的字詞隨著夏風輕拂，落在她的耳畔。
而後，輕輕敲擊過她的心弦，破碎。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