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儀裝作誠惶誠恐的模樣:「母親說的是,兒媳這就回去看看,等著下次請安來給您拿來。」
春柳在一旁聽的著急,帳本這種都屬於是最為隱秘的私事了,哪有婆婆插手的道理。
楊氏很是滿意,點頭叫她退下。
剛踏出楊氏的雲景閣,陳嬤嬤趕緊拿出手爐遞了過來,裡面剛換了新的銀絲碳,正是熱的時候。春風又給她披上了月白繡花小披風,往前跟著走了幾步,走出雲景閣一射之地後才低聲道:「夫人,帳本不能拿到三夫人手裡啊。」
陳嬤嬤一直守在外面,並沒有跟進去,聞言也是著急,「哪裡有婆婆過問兒媳嫁妝帳本的事情。」
李儀整個臉都埋在斗篷的帽檐里,毛茸茸的帽子襯的她臉有一些稚氣,「我知道是不能,可我若是不同意,楊氏是不會放我離開的。」
雪已經被丫鬟們掃到了甬道的兩旁,露出來青色的石磚,這些石磚因為長期被踩踏而變得光滑,上面還殘留著一些雪水。種在兩側的的梅樹肆意的開出來鮮紅的梅花,每說一句話嘴裡呼出的白氣化作一團煙霧消失在空中。
前世她的嫁妝就是這樣被楊氏給搜颳走的。
李儀心中煩躁,這輩子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待在這裴家了,最好的結果就是和離,可是從沒聽過哪家伯爵王府的有過和離,尤其是裴家還有一個裴慎,他作為三品大臣,估計是不會允許家族裡出現這種情況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氣體瞬間從鼻腔鑽到腦中,使她清醒了一些。
「春柳,你去把京城裡的那幾個掌柜和管事們都喊過來,明日在會客廳等著我。」李儀身上穿的溫暖,並不覺得寒冷。腦子裡面飛速轉著,她今日剛查了她在京城裡的鋪子有十三間,其中格外掙錢就有五間,這五間是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去的。
這帳本定要想辦法不能那個落到楊氏手裡。
春柳應諾而去。
陳嬤嬤緊隨著李儀的步伐,二人緩緩步入那幽深而靜謐的院落小徑,每一步都踏在冬日特有的細碎雪粒上,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路徑兩旁,枯枝搖曳,偶有幾片頑強的殘葉掛在枝頭,隨風輕輕顫抖,仿佛也在訴說著季節的更迭與歲月的流轉。
轉過一道曲折的迴廊,前方豁然開朗,一片銀裝素裹的小湖映入眼帘,時值寒冬,湖面早已被冬日的嚴寒凝固成一面鏡子,反射著周圍稀疏的光影,顯得格外清冷而神秘。
「咦,那是……姑爺?」陳嬤嬤的聲音裡帶著幾分驚訝。
李儀聞言,眉頭微蹙,順著陳嬤嬤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亭中確實有一男一女,身影在冬日的陽光下顯得模糊而朦朧。
男的穿著藍色的直綴,一刻鐘之前還在她院子內和她爭吵,還在家宴上因為考不中舉人而在二叔面前羞愧難當,現在就在亭中和女子面對面的低頭寫著什麼。
「無恥之徒!」陳嬤嬤怒不可遏,「成婚尚不足一月,便急不可耐地與人私會!顏面何存?還自詡讀書人,簡直是斯文掃地!」
亭子中二人並沒有發現湖水對岸的李儀,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愈近,曖昧的氣息簡直從湖水中心的亭中直衝到她臉前來。
「走,咱們過去瞧瞧。」李儀不願放過任何羞辱裴淮安的機會,這種送上門來的機會,不要白不要。
到湖中心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是座白石板雕刻成的拱橋,上面還刻有朵朵佛蓮。
李儀順著拱橋緩緩往前走,裴淮安和那女子正好是背對著她,並沒有發現她的到來。
走了沒兩步就聽到那兩個人湊在一起說的話。
「表哥,這梅花這麼畫,可好看?」女子側頭嬌滴滴的問道。
裴淮安滿臉溫柔,低頭去看女子做得畫,「進步頗多,你的畫技已經越來越有形骨,只要多加練習,到時候定有所突破!」
那女子聽到裴淮安的誇讚,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嬌羞的紅暈。她低下頭,舉起手中的畫卷,對著湖對面的梅林,輕聲細語地吟起了詩:「梅花傲立雪中開,玉骨冰肌不染埃。雪壓枝頭香更烈,風搖倩影韻猶來。寒冬臘月無顏色,唯有梅花獨自裁。不與群芳爭艷麗,只留清氣滿乾坤。」
「好詩!好詩!」裴淮安此時心裡軟的都要化成一灘水,這才是才情,這才是聰慧不流俗,這才是文雅!
女子回過身來,正欲對著裴淮安拋媚眼嬌羞微笑,表情還沒來得及管理完善,正好對上站在他們身後看熱鬧,一臉諷刺的李儀和陳嬤嬤。
嚇得那女子表情管理失敗,臉上從嬌羞變成了驚悚的表情,且大聲尖叫起來。
李儀拍了拍手,笑著也往亭中走去,「好詩,好詩,表妹果然是才女,做的詩句都透著一股冰清玉潔的氣息。」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前世裴淮安娶進來的表妹,和李儀鬥了一輩子,最後被裴淮安請命為誥命夫人的王嫣。
「長嫂……」王嫣嚇得如同受驚的貓,躲在裴淮安的身後。
裴淮安有些被戳穿的惱羞成怒,他把王嫣護在身後,緊緊盯著李儀,怒道:「怕什麼,我們不過是在此討論文雅罷了,探討畫技而已,有什麼害怕的。」
王嫣抬頭去看鐵青著臉的裴淮安,心裡的那份驚嚇淡下去三分,表哥畢竟還是心系自己的,娶了一個商家女,表哥的心裡得多難受……
李儀踏進亭中,這亭子是她曾經在湖中拱橋行走時,最愛停留休息的地方,為了這個喜歡她把這個亭子重新裝飾了一番,中間的石板桌下面專門砌了火炕,燒上炭火可以抵禦吹來的寒風。
現在倒成了他們兩個人幽會的地方。
她伸手摘下披風的毛帽,眼神把亭子左右打量了一番,又緊接著去打量了王嫣。
王嫣身上洗的有些褪色粉紅色水錦彈花襖,白綢裙明顯有個補丁剛繡上的花樣,鞋子泛著白色藏在裙中。
察覺到李儀的目光,和李儀身上的富貴,王嫣的脖子縮了縮,又縮了縮,縮進裴淮安的身後。
這就是裴淮安曾經口中那個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出淤泥而不染的王姨娘。
曾經花著她的嫁妝,還口口聲聲說什麼金子最為土氣,見到算盤就聞到銅臭令人作嘔,穿衣只穿緙絲的王姨娘。
她曾經竟這般窮困過。
不光王嫣察覺到李儀的目光,裴淮安也察覺出來,這目光簡直就是給了他一記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