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在上德不遠的鎮子上,從酒店下樓後,韓俊坐上計程車。
司機問他去哪裡,他胡亂搖頭,說了句隨便轉轉。
司機興奮地應一聲:「好勒!」
然後一腳油門,繞著附近幾個城鎮轉了最少三個圈。
一直從晚飯轉到晚上十點鐘,眼看著半箱油快開完了,司機這才戀戀不捨停下車。
「小伙子,到了!」
韓俊也沒分辨眼前的地方到底是哪裡,順從地打開車門下車,往前走了一段路,這才發現,眼前好像是一處荒廢的工地。
周圍黑燈瞎火,連一盞路燈都沒有。
這時候已經快入冬,寒風呼嘯,這地兒不知道為什麼,格外陰冷,明明穿著保暖的衝鋒衣,可是連骨頭縫都凍得發疼。
韓俊心裡已經有幾分後悔。
但他強撐著,甚至想,就讓自己凍死在這裡好了。不知道自己死了,爸爸會不會後悔,會不會痛苦。
這麼想著,心裡又好受了一點。
他打開手機的照明功能,勉強分辨清楚方向,沿著一條泥濘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走了大約十幾分鐘,眼前忽然出現一戶人家。
韓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羞澀,他微微仰著頭,嘴角含笑,眼中露出無限心動、神往的眼神。
「然後我就遇見她了。」
韓俊笑了笑,眼神逐漸轉為堅定。
「我終於找到我生命存在的意義了!就算為了她,我以後也會好好活著。」
孫沐陽喘著粗氣接話。
「兄弟,我十分了解你的感受,我也是遇到我女朋友之後,才發現這個世界多麼的美好,生活多麼的有盼頭。」
韓俊點頭如搗蒜:「對對對!」
孫沐陽話鋒一轉,「可是,我上次咋記得,你不是說,洛溪才是你生命的意義嗎?」
韓俊臉色一僵,急忙尷尬地一揮手。
「哈哈,當然,我師父也很重要,但她不肯收我為徒啊。」
隨意說幾句,又把話題繞回自己女朋友身上。
他說,他女朋友叫小紅,長得那叫一個貌若天仙,自古紅顏多薄命,小紅就是太美了,所以身體一直不太好。
昨天晚上,她病得幾乎下不來床,韓俊急得想打120,但小紅奮力阻止,說她的病是多年老毛病了,西醫根本沒用,得靠中醫。
慧民街有個擺攤的老頭,醫術高明,只要來這裡找他開幾貼藥,吃完就能好。
程桑桑忍不住嗤笑出聲。
「這老頭治你女朋友的病,通過給你把脈就能治?這什麼狗屁醫術啊,這是封建迷信!」
「你年紀輕輕,咋能信這些,有病就帶她去看醫生啊。」
韓俊一副不樂意聽她說話的表情,擼起袖子,說那醫生確實有本事,把脈的姿勢都非同凡響,別人三根手指把脈,他只要一根手指。
他說這話的時候,舉著手示範,我們所有人的視線自然都投注到他手腕上。
這一瞥,我心裡立刻「咯噔」一下。
韓俊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紅線。
紅黑交纏,擰成麻花狀,赫然就是孫沐陽手上那條陰緣線。
唯一的區別就是,他這條陰緣線,紅色占大部分,他的臉色也面若桃花,比孫沐陽那張死人臉強多了。
這說明,他跟那個女鬼小紅定下冥婚,不會超過兩天時間,他的本命陽氣還沒有受到很大的傷害。
我神色複雜,孫志堅先是愣了片刻,「啊」的驚嘆一聲。
「哎,這不是那個什麼緣,什麼——」
我向旁邊一步,一腳踩在孫志堅腳背上,打斷他的話。
「韓俊,能帶我去見見你女朋友嗎?」
韓俊一臉驚喜。
「好啊,師父,你去看看,你本事高強,說不定給她做個法,她就能好起來了!」
韓俊在前面熱情地帶路,程桑桑竊笑。
「這人腦子咋長的,還請你給女鬼做法,咋做啊,給人當場超度了嗎。「」
「噓,小聲點,別被他聽見。」
跟孫沐陽的情況不同,韓俊到這個時候都還沒意識到,他女朋友不是人。
也正因為這樣,我們才能有機會接觸到這個小紅。
我實在想不通,小小一個上德鎮,怎麼會有那麼多女鬼結冥婚。
要知道,這種古老的習俗,早就已經失傳了。
俗世中,能熟悉其中門道,熟練掌握技巧的人,比黃袍法師還少見。
我不太相信上德有這麼多玄門高手。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手裡養著一批女鬼,專門跟男人結冥婚,吸取陽氣。
上德大部分房子都貼著拆遷的紅色標語,沿著惠民路走到盡頭,拐角處有一棟獨門小院。
白色的牆壁爬滿常青藤,藤枝粗壯,牆皮被樹枝擠壓出縫隙,地上掉滿著細碎的白色石灰,雪粒子似的,踩在上面,發出「西索西索」的細響聲。
韓俊打開房門,側過身體。
「師父,快請進。」
這院子不大,牆角種了棵槐樹,樹下一張石桌,桌子上倒了兩杯熱茶,還在冒著裊裊的煙霧。
韓俊驚訝得「咦」了一聲。
「家裡有客人?小紅,小紅——」
他一連喊了幾聲,有一個紅衣女子,打開房門,姍姍而來。
這女人長了一張十分妖艷的瓜子臉,頭髮盤成髮髻,只余兩捋長須從鬢邊垂下,走動間,隨風搖擺,整個人舉手投足間,俱是風情。
程桑桑都看呆了。
「好漂亮的姐姐。」
見到我們這麼多人,小紅的臉上瞬間浮現兩團紅暈,她害羞地躲到韓俊身後,嬌俏地瞪他。
「不是說過,我不喜歡見陌生人嗎?」
「你怎麼帶了這麼多人回來?」
韓俊溫柔地笑,伸手撫摸小紅的發頂,把鬢髮別到她的耳後。
「他們不是陌生人,那是我師父,我給你介紹一下。」
我朝小紅伸出手。
「小紅姐姐,哈嘍哇。」
小紅從韓俊身後探出一個腦袋,見到我手上的養魂鐲,瞬間臉色慘白,發出一聲尖叫。
她動作極為敏捷,立刻扭身就走,幾個箭步衝進門內。
我拔腿追了上去,眼看她衝上樓梯,我伸手一扯,直接薅住她的頭髮。
「你給我跑一個試試?」
「嗚嗚——韓郎,韓郎救我——」
小紅見掙脫不得,神情一變,坐在樓梯上,捂著臉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