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牛他們出事後，上德的騰房工程就暫時停止了。
其他租戶們，樂意再白住幾個月，撿個便宜，一些店鋪、小攤販紛紛把東西擺上街，貼了清倉出售的紅紙。
因為價格賣得確實實惠，吸引了周圍不少村鎮的居民，就有些腦子靈活的，支個攤子賣點果汁、羊肉串什麼的，引得逛街的人更多。
上德最大的惠民街上每天人流不息，倒整成了一個繁華的夜市。
孫志堅說的那片空地，就在惠民街的另一頭。
程桑桑一臉好奇，在街上四處亂竄，我一眼沒看見她，她已經左手一把羊肉串，右手兩根烤腸。
「吃烤腸嗎？」
程桑桑把咬過一截的烤腸塞我嘴裡。
「真的好吃，不騙你。」
我嫌棄得後退一步。
「你真噁心，就不能給我吃新的那個嗎？」
「不行，那個我得留著自己吃，你裝啥，小時候我嘴裡嚼了一半的雞腿你都搶。」
程桑桑說完，忽然踮起腳尖看著遠處。
「哎，那裡好熱鬧，快去看看。」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又一溜煙跑了。
這時候已經到晚上九點多，孫沐陽的臉越來越白，幾乎站都站不穩，半個身體靠在孫志堅身上。
孫志堅苦笑。
「洛溪大師，能不能把桑桑喊回來，別看熱鬧了。再看下去，我們家小陽要不行了！」
我點點頭。
程桑桑這個不靠譜的，當務之急是救孫沐陽，她跟錢道長收了人家錢，還有這心情到處亂逛。
翠翠現在雖然被我封印在養魂鐲里，但越接近子時，鬼魂的力量越強大。我又不能採取十分強硬的手段逼迫她，到時候她硬賴著不肯解除冥婚，還有的折騰。
我跑到前面，去找程桑桑，還沒靠近人群，就聽見她的大嗓門。
「哎呀，你這小伙子，肯定是遭人給騙啦！」
「這你都信，你是不是傻呀！」
「你——咦，你怎麼長得這麼面熟？」
眼前是一個小攤子，掛了「妙手神醫」的幡子，旁邊還有個一人高的立牌，列印的五彩斑斕，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什麼「點痣、去雞眼，無痛根治痔瘡，治療偏頭痛，神經痛，神經性皮炎，耳鳴，頭風」等等，亂七八糟一大堆，幾乎把市面上常見，靠常規醫療手段很難根治的病全都寫了一個遍。
攤主是一個老頭，面龐乾瘦，留著一把稀稀落落的山羊鬍，正閉著眼睛，給一小伙把脈。
那小伙背朝我坐著，看不到正臉，但嗓音聽起來確實很耳熟。
「誰讓你多管閒事了，我排半天隊才排到的。」
「醫生，你繼續說，你說得都對，我什麼時候可以把我女朋友帶過來？」
程桑桑見小伙不理他，生氣得拍桌子。
「你是不是傻啊！」
「他給你把脈，能治你女朋友的病？你女朋友是寄生在你體內嗎？這麼弱智的手段你也能上當，你讀沒讀過大學啊！」
「桑桑！」
聽見我的喊聲，兩人同時轉過頭。
這小伙子穿著一件黑色的夾克，黑色的工裝褲，還戴著頂黑色的鴨舌帽，皮膚白皙，眼睛深邃立體。
他驚訝地「啊」了一聲，情緒激動站起來，握住我的手。
「師父！」
這一聲師父，我立刻就想起來了，這人叫韓俊，我在雲隱酒店收拾殭屍的時候碰到過他。
他得了抑鬱症，一個人在酒店避世，還被孫沐陽當殭屍，拿桃木劍給砍了幾下。
短短几個月不見，韓俊雖然還是一副瘦弱小白臉的體格，但精神狀態好了非常多。
兩眼炯炯有神，臉頰上還有兩團紅暈，連到眼尾，看著平添幾分風流意味，引得周圍的小女生時不時朝他臉上看。
看見我，韓俊十分高興，連看病也顧不得了，拉著我走到旁邊，介紹自己的近況。
韓俊說，他爸就是上德人，這次老家拆遷，他特意跟他爸回來處理。
原本，他是不太願意出門的。
「你也知道，我抑鬱症嗎，就愛在家宅著，不喜歡出去跟人交流。」
程桑桑翻白眼：「我聽你說得可不少！」
韓俊撓撓頭，羞澀一笑。
「師父，你知道嗎，沒想到，來這裡，我會遇見我的命定之人！」
根據他的描述，那是一個花好月圓夜。
韓俊他爸拉著他，把他介紹給幾個親戚朋友。
韓俊家境好，他們一家又常年在滬市呆著，很少回老家。
村里人本來就有閒言碎語，說韓俊爸，發達了就忘本了。這次帶韓俊回來，他又一副冷若寒冰的樣子，別人跟他說話也不搭理。
韓俊爸氣壞了，兇狠地把他拉到包廂門口。
「你他媽再給我擺臉色試試？」
「信不信我斷了你的生活費？」
韓俊嗤笑。
「我媽賺的錢，你憑什麼斷啊，你算老幾？」
「我懶得跟你說話，我回家了。」
韓俊往前一步，他爸氣呼呼地扯住他的手臂。
「你別給我裝！」
「什麼狗屁抑鬱症，我看你是吃飽了閒的，你媽太過溺愛你的緣故。」
「你要是沒錢，像村里這些年輕人一樣，去打工，去送外賣，去工地搬磚，每天為了幾千塊的工資掙扎，我看你還抑不抑鬱！」
韓俊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臂。
「我懶得跟你說！」
「你別再逼我了！」
韓建華抱著胳膊靠在牆壁上，冷笑連連。
「怎麼，又想用自殺威脅我？」
「行，你去死啊，像上次那樣，去割腕，我眨一下眼睛，我不姓韓。」
韓建華故意用言語擠兌，極度奚落。
韓俊不耐煩再陪他在村里人面前演戲，自己當場就下樓，打車走了。
父子兩人，之前還維繫著表面的平和。
自從上次從雲隱回來之後，韓俊爸不知道為什麼，也跟變了個人一樣，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當著韓俊媽的面，就經常嘲諷奚落這個兒子。
夫妻倆沒少吵架，甚至吵到要離婚的地步。
韓俊媽對自己老公還是很有感情的，只有一張嘴巴硬，當面吵完，背地裡沒少哭。
韓俊心疼自己媽，所以這次韓俊爸提出帶他回老家。
「只要你肯配合我，我就不跟你媽吵。」
韓俊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可現在，他爸說話太難聽，村里人那些看猴子似的眼神，像針扎一樣，也讓他完全難以接受。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極度煩躁的情緒，不想再配合他爸演戲了。
隨便吧，離婚，斷絕往來，怎麼樣都好，我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