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組④

  當聲波攻擊到達高級階段,的確可以震碎玻璃或者激盪水面,但要做到像眼前這樣讓厚厚冰面瞬間開裂的攻擊力,那基本就是高階的高階了,再往上努力的空間可能只剩「安魂」這一層。

  但「安魂」是聲音能力者的極致,放眼全K星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想不通,前一秒還只能用低階攻擊的女人,為什麼會突然跳躍幾個等級,直接進化到超高階攻擊。

  但有兩點他清楚,一,這樣高階的音波殺傷力,足以洞穿他的防禦;二,是他讓對面情緒悲傷到極致,觸發了覺醒。

  ……第二條比第一條更讓人鬱卒!

  六級文具樹的音波不再刺激耳膜,而是直接作用到人的神經。

  對於來說,就像被一根釘子直直插入腦袋,且還沒有全部沒入,所以仍有錘子一下下狠狠往裡鑿。

  尖銳的疼痛讓他根本招架不住,身形劇烈搖晃,原本挺直的背慢慢彎下。

  對岸的南歌,卻在被歌聲震得紛飛的雪花里,重新站起。

  她仍在唱著,卻不看,單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在晶瑩的雪花里,在耀眼的日光下。

  那是一首舒緩的旋律,雖然高音清亮,卻充滿無盡的悲傷,就像失去伴侶的天鵝,在夜色下的湖面哀鳴。

  被這旋律徹底裹挾,那一個個音符,化作一把把鋒利的刀,潛入他的大腦,他的軀幹,他的四肢百骸,割斷一切身體聯動,讓他再聚不起哪怕一點精神力,只能呆坐在雪地里,任由婉轉吟唱攻陷他最後的防禦地。

  心臟被攥緊的那一刻,知道,自己敗了。

  敗在放在K星也少見的高階音波攻擊里,他並沒有太多不甘,但有一點他直到被鴞系統送出戰場,也想不通。

  他是在癱坐到雪地上的那一刻,才徹底散了精神力,斷開情緒操控的。也就是說,在南歌覺醒前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仍然深深掌控著對方的情緒,讓對方陷入極度悲傷而無法自拔。

  這樣的極致情緒里,對方就算覺醒,也不可能瞬間就將情緒切換到攻擊狀態。

  可南歌就是做到了,覺醒即攻擊,根本沒給他任何準備防禦的機會。

  「叮——」

  <小抄紙>:客人精神遭到重創,失去戰鬥力,對戰結束,恭喜7/10通關!

  投屏里的南歌目送消失,停下吟唱,露出勝利的喜悅。可她的睫毛還疊著淚,一笑,那淚珠又滾落臉頰。

  投屏前的眾守關者,和129一樣懵逼。

  7/10:「她怎麼攻擊力突然提升這麼高?」

  8/10:「之前用的都是一二級低階攻擊,我記得她好像三級文具樹之後就不是攻擊能力了。」

  7/10:「難怪。」

  直接從二級文具樹攻擊,跳躍到六級文具樹攻擊,殺傷力自然天差地別了。

  希芙拉近投屏視角:「她還在哭?」

  5/10:「被129情緒操控那麼久,一時難以切換很正常……」

  潘恩:「哭著就能把129送走?」

  5/10:「我還沒說完,你急什麼。我的意思是,既然沒切換,就說明她還處於極度悲傷,既然極度悲傷,又怎麼可能凝聚精神力攻擊呢?所以這場勝利非常蹊蹺!」

  索貝克:「呃,有沒有可能,她覺醒的就是……悲傷攻擊?」

  維達無語:「你長這麼大,見過哭著哭著就把對手哭死的?」

  卡戎:「哭不是重點,重點是哭著唱。」

  6/10:「她到底覺醒了什麼能力?」

  眾守關人沒權限直接讀取闖關者文具樹,只能通過投屏偷窺。但南歌全程用意念操控文具樹,查看<小抄紙>,他們到最後也沒等看她點擊手臂查看。

  無奈,大家只得紛紛看向提爾。

  作為1/10守關人,提爾、希芙、維達都擁有查看文具樹的權限,畢竟這一關考核的前提,就是了解闖關者的文具樹。

  但守關人的權限除了和關卡掛鉤,也和工作年限掛鉤。希芙和維達都是在提爾之後加入試煉區的,所以二人目前只擁有查看一級文具樹的權限,最低限度滿足工作需要即可;提爾的權限則已經被開放到可以查看闖關者的所有文具樹,方便他追蹤這些「有潛力者」的後續表現。

  儘管如此,因為性格淡漠疏離,提爾很少被同事們找上。哪怕一個顧問室聚這麼多天了,大家也很少去主動找他搭話,畢竟熱臉貼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

  但他們現在實在對南歌的新文具樹太好奇了,求知慾已經蓋過了社交恐懼。

  提爾倒是沒有趁機裝模作樣,面對那麼多雙真摯的眼睛,直接抬頭,看向南歌那塊投屏。

  已將對戰者全部傳送離開的空蕩戰場,隨著提爾的注視,畫面上慢慢浮現出南歌的六級文具樹——

  [月光悲鳴曲]

  眾守關者:「……」

  為什麼最後覺醒的時候不用切換情緒就能吟唱著把129送走,他們現在懂了。

  只是不清楚,如果129知道自己親手製造的極致悲傷,不僅讓南歌覺醒,還直接一覺醒就進入啟動新文具樹的最佳狀態,會不會也發出心如刀割的悲鳴。

  「別磨蹭了,」得摩斯舒舒服服地往椅子裡面一靠,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剛才誰賭的女人會戰敗?來,願賭服輸吧。」

  眾守關人面面相覷,良久,一個接一個站起,或心情複雜,或面帶不甘。

  十幾分鐘前,剛把注意力集中到南歌戰場的眾守關者,因從第一組圍觀到現在,覺得有點枯燥了,便有人提議打賭,賭南歌這場誰能獲勝,賭注也很幼稚——就地罰站。

  因為放眼整個顧問室,實在沒什麼好拿來賭的,反正坐著圍觀這麼久了,偶爾站一站還能防睏倦。

  至於這場賭局究竟誰贏誰輸……

  半分鐘後。

  整個顧問室,仍然坐在椅子上的,就剩得摩斯、希芙、提爾。

  提爾還是因為壓根沒參與賭局。

  得摩斯望著站滿一屋子的同事,搖頭在心裡嘆息。

  還是不了解女人啊。從129把南歌惹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男人已經死了。

  「別得意了,」潘恩實在看不慣得摩斯那樣,直接關掉南歌的第五戰場投屏,對著剩下四個戰場道,「我們繼續賭!」

  「好啊,」得摩斯來者不拒,「你想賭哪個?」

  潘恩不假思索:「第一戰場。」

  得摩斯:「……」

  7/10都有點看不過眼了:「我說潘恩,第一戰場這局面也太明顯了吧。」

  第一戰場裡的鄭落竹和,早在幾分鐘前,就進入了僵持階段。

  兩個都是防禦系的傢伙,對戰起來單調得能讓人打瞌睡。

  的能力是將身體的局部硬化,面積越小,硬化越堅固,甚至可以達到比最硬的金屬還要硬。

  該能力的原始作用,自然是身體被攻擊的時候集中防禦,被攻擊哪裡就硬化哪裡,等於有一塊隨時可以更換位置、延展大小的護心甲。但經過125自己的訓練與開發,這個能力同樣也可以用來攻擊,比如將拳頭甚至整條手臂都硬化,那一拳揮出去,殺傷力堪比鋼鐵重錘,真要近身打架,也絕不吃虧。

  相比之下,鄭落竹的能力就十分單一——鐵板,鐵板,還是鐵板。

  對付125,他幾乎找不到有效反擊手段,只能用鐵板當盾牌,攔住對方一下下揮過來的重拳。

  鐵板不知被打爛了多少,每補上新的鐵板,鄭落竹的體力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耗,如今已快山窮水盡了。

  起初這傢伙還有一些鬼點子,比如引誘125攻擊自己,實則是為了讓對方把「大缸」打破,製造戰場「出口」,再伺機把125給弄出去。

  也還真配合,掄圓了手臂一拳就捶到了缸壁上。

  然而缸壁紋絲不動,連一條細紋都沒裂。

  ——破壁計劃在起點就夭折了。

  後面就是你打我防,你再打我再防,一直到最後,鄭落竹用[鐵板一塊]+[鐵板一圈],將封進了「鋼鐵豎棺」。

  裡面的人氣急敗壞想要出來,一拳拳把鐵板打碎,奈何外面的人半秒都不放鬆,鐵板碎了就補一層,再碎再補,碎碎更平安,補補更堅固。

  簡直要氣瘋。

  然而鄭落竹也沒好到哪裡去。這就是隔著鐵板,125看不見他,他才能勉強裝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實則汗水已經把他全身浸透,呼吸急促得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頂著一側鐵板的手臂,也在不易察覺地微抖。

  鄭落竹知道,這些都是自己體力瀕臨極限的信號。而他卻還沒想到戰勝125的方法。

  文具格里倒是有幾個攻擊性武具,但全是[摘葉飛花][束手就擒]這種物理性攻擊,對於能讓身體任意堅固,甚至短時間內全身堅固都可以做到的125,無論是如刀一樣的飛葉,還是突然捆住手的繩索,都很難真正傷到他。

  「這傢伙最多再頂一分鐘。」投屏前,得摩斯沒好氣瞥潘恩,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賭這個戰場,你逗我呢?

  潘恩嗤一聲,剛想嘲諷得摩斯裝模作樣讓他選戰場,選了又不認,就聽見僅剩的四塊投屏里,同時響起「砰」地蓋戳聲。

  潘恩循聲而望。

  原來是南歌的勝利,讓其他四個戰場上空同時彈出投屏,第四組對戰列表中的,被蓋上了恥辱的黑戳。

  這一聲也驚得大缸中的鄭落竹抬頭。

  下一秒,看清了是南歌通關,他簡直高興得想跳起來:「帥啊——」

  他這一興奮,腎上腺素激增,本來瀕臨耗盡的體力,瞬間觸底反彈,竟然迸發出了新的力量。

  前一次補的鐵板還沒碎,但鄭落竹等不及了,直接凝聚精神力,先來個超級加厚。

  鐵板內被圍困多時的,體力消耗也不小,畢竟每一拳都是帶著能量打出去的。

  但同樣,操控這破鐵板的傢伙,也要消耗體力來維持鐵板封閉。

  雙方都在拼體力,不信自己還能拼不過一隻蟲子?

  可就在一個奇怪的「砰」聲之後,在蟲子莫名其妙喊了句「帥啊」之後,他再一次重重砸向鐵板。

  理應碎掉的鐵板,竟、然、他、媽、的、又、加、固、了!

  心態有點崩,兩米多高壯如山的男人,呆怔在被鐵板圍成的陰暗空間裡,第一次停了拳頭。

  「哎?怎麼停了?」鄭落竹向來是給點精氣神就嘚瑟,這會兒連說話語調都帶著快樂的起伏,「哦,我懂了,你在裡面是不是還有小投屏,能看見我南姐絕殺通關——」

  南姐?

  絕殺?

  迷惑詞太多,刪減半天,才抓住核心:有蟲子通關了。

  差點崩了的心態,稍稍得到修補。

  他對戰的蟲子雖然體力不錯,雖然意志力堅強,雖然精疲力竭還能觸底反彈,但至少,沒有詭異到可以幹掉他,獲得勝利。

  不過有一點,他現在不得不承認:「我確實小看你們這些蟲子了。」

  聲音從鐵板里傳出,聽起來理應有點悶,但125聲音里十足的中氣和渾厚,完全蓋過了這一點空間限制。

  鄭落竹不愛聽了:「你別一口一個蟲子,有能耐你別讓蟲子困住啊。」

  :「我是被你的能力困住,不是你。」

  鄭落竹翻白眼:「有區別?」

  :「說白了,不管是誰,拿著你現在的文具樹,一樣可以困住我。」

  鄭落竹:「你可別甩鍋了,你是被文具樹困住的嗎,你是被我健碩的體魄困住的,換個人你讓他撐這麼久?早垮了!」

  實在聽不下去這種不要臉的自吹自擂,但又得認可事實:「你的體力確實還不錯。」

  鄭落竹沒想到對方還挺實事求是,想了想,又多說一句:「其實不全是體力,我能堅持到現在,是因為我有目標,有必須要完成目標的決心。」

  他說得認真,可說完,又覺得把這話和鐵板里的人說,有點多餘,果斷收起話頭:「算了,反正你們不懂。」

  「那就說點懂的,」在鐵板圍成的狹窄空間裡,放鬆身體,活動活動手腕,「單純拼能力,我打不穿你的鐵板,你的鐵板也困不死我;單純拼體力,我的身體素質遠高於你,就算你現在緩過來一口氣,也只能暫時支撐,而我對戰到現在,幾乎沒什麼體力消耗,你說等到你不能再支撐鐵板,局面會怎樣?」

  幾乎沒體力消耗?

  鄭落竹差點樂出聲。

  鐵板雖然圍攏,拼接處還是有極細微縫隙的。鄭落竹現在可以做到在操控[鐵板一塊]+[鐵板一圈]的時候,短暫啟動[彩虹眼]一兩秒左右,因為[彩虹眼]屬於觀察技能,對精神力的要求並不高。

  一兩秒的時間,足夠讓鄭落竹捕捉到125順著縫隙飄逸出的能力氣流了。

  那原本紮實的純土黃色防禦系氣流,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的淡淡黃色——氣流顏色越淡,說明凝聚的精神力越弱,這種情況通常代表觀察目標的體力已經急劇消耗。

  鄭落竹輕敲兩下鐵板:「鑑於你這個問題設立在虛假的條件上,我拒絕回答。」

  :「……」

  鄭落竹:「你怎麼不問哪裡虛假?」

  :「……」

  這就心虛了?鄭落竹扶額:「就你這種心理素質,咱以後別撒謊了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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