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個男人,一個女人。
不動聲色將自己的對手數量盤點清晰,愈發懷疑所謂的「娛樂」是一場騙局。
他是花了大價錢來的,結果收到的服務就是「一打四十一」。不,從最貼近實際的情況來描述,恐怕「四十一打一」更為合適。
隔壁休息室的,是七個人一起出動的,即便這樣人多勢眾,仍是出去了就沒回來。現在,覺得自己可能要去某個收治傷患的地點,同他們匯合……
【要這些人跳出古堡……】
新的耳內提示,將從無盡憂患中拉回。
但接下來的內容,又把他推向了深深思索。
【無論用什麼手段,威脅,逼迫,強迫,恐嚇,隨你。總之,要這些人跳出古堡。】
:「……」
他到底是拿了什麼變態人設。
幾不可聞嘆息,放下握著奇怪日記本的手,對著面前如臨大敵的四十一個闖關者,冷聲道:「從窗口跳出去,現在。」
自己選的假日休閒活動,變態也得演完。
冷冽的話語在房間內迴響片刻,順著敞開的窗口,散在夜的寒意里。
屋內靜得駭人。
不是只有眾闖關者緊繃,心裡其實也沒底。
對方一屋子人,一人扔半個文具樹,都能把他壓得透不過氣,憑什麼就要乖乖聽他的話,二話不說去跳樓?這劇情發展根本不合理。
「呵,你讓我們跳,我們就要跳?」眾闖關者里有人逞強,梗著脖子虛張聲勢,「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你一個?」
可沒聽出虛張聲勢,只覺得對面給出的反應再正常不過了,換他也不可能在局面占這麼大優勢的情況下,聽對手指揮。
像是捕捉到他的心聲,耳內突然傳來一句——
【用你的能力。】
從浴袍男一出來,唐凜就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連最細微的神情變化和反應都沒放過。
這是男人第二次側頭了。
動作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但確確實實是微微向一側偏,就像人們在專注傾聽時的下意識動作。
唐凜有些在意。
是有人在和男人說話嗎?
而且男人剛從浴室出來時,看見他們這一屋子的人,眼裡明顯閃過驚訝,隔空奪回日記的姿勢,也略顯僵硬,看起來就像對發生的一切,事先並不知情。
所以浴袍男並沒有和他們一樣的上帝劇本?
正飛快思索著這些,唐凜的耳邊忽然安靜了。
不是沒有人說話的那種普通安靜,是整個世界被按了靜音,連最細微的背景雜音都被一瞬抽空。
不單是他,所有闖關者都在同一時間,面露錯愕。
緊接著就是滅頂的窒息感。
唐凜嘴唇微微開啟,卻無法再吸進一口空氣,胸腔憋悶得要炸開。
其他人也是一樣,驚恐地大張著嘴,卻不管怎麼努力都是徒勞。
陡然無聲的死寂世界裡,眾闖關者看見了彼此因缺氧而扭曲的臉。
不遠處的浴袍男又在說話了。
可他們什麼都聽不見。
唐凜努力讓自己放鬆,停止掙扎,就像在水中憋氣那樣,最大限度延長堅持的時間。
漸漸的,他看清了浴袍男的口型。
三個字:跳下去。
讀懂浴袍男唇語的不止他一個,很快,離窗口最近的蓮花四人——十三麼、清一色、對對碰、大四喜——就乾淨利落跳下去了。
現在已經不是跳不跳的問題,不跳就會缺氧致死,他們根本沒得選擇。
況且三天前的故事裡,劇情的走向也是跳出古堡,而非和男人硬碰硬。
只是……這房間屬於古堡上半部,最低五樓起跳啊!
剩在屋內的眾人一齊湧向窗口,但不是跳,而是看看四朵蓮花跳下去什麼情況。
世界依然無聲,就算那四人摔慘了,他們也聽不見。
結果人家根本沒摔地上,四個人都落在窗口下方的樹上,一人抱著一個樹杈,全須全尾,活蹦亂跳,看起來連窒息感都好像沒有了,正抬頭呼喊著什麼,像是招呼他們也趕緊下去。
眾闖關者不再猶豫,一個接一個跳下。
那樹長得位置極正,仿佛就為了迎接他們而生。
第五個人落下。
六個,七個,八個,十個,十三個,十五個!
眨眼功夫,樹上就掛滿了闖關者,跟布滿裝飾彩球的聖誕樹似的。
剩在窗口的闖關者越來越少。
但後面的還是拼命推著讓前面的人再快些,因為窒息感已經把他們逼到極限,胸腔憋得像要炸開。
輪到VIP了。
霍栩位置最順當,第一個跳了出去。
下墜一瞬間,風聲呼嘯耳邊,他終於回到了久違的有聲世界。空氣也隨之重臨,他猛吸一大口,死而復生一般。
「唰啦——」
身體落到繁茂的樹冠中,正好臨近主樹幹,他飛快伸手抱住,穩定身形,成為安全降落的第三十個。
然後,大樹終於不堪重負……折了。
仍留在窗口的十一個人,就那樣眼睜睜看著大樹轟然傾倒。
關嵐、探花、和尚、全麥、五五分,五合一地猛轉頭,怒視VIP。
唐凜、范佩陽、南歌、越胖胖、鄭落竹:「……」
他們欠甜甜圈一棵救命樹。
萊昂沒加入追責隊伍,直接跳出窗口,親身驗證了「三十人肉墊」的良好緩衝性。
仍站在原地,隔著一段距離,目送闖關者魚貫而逃。
不是他不想追過去,是提示音一直在阻止他趕盡殺絕。
但他的心情依然好極了。
被這樣對待,四十一個闖關者里,愣是沒一個還手的。窒息只會帶來身體上的壓迫,並不附帶「封印文具樹」的功能,所以不是他的問題,而是這些闖關者,本身就無法使用文具樹了。
對付四十一個文具樹各異的闖關者,他自認做不到,可是面對四十一個沒有文具樹的原始闖關者,那就有得玩了。
先前對於關卡「娛樂度」的腹誹,純粹是自己誤解,過於草率就下了定論。
現在,他已經迫不及待,開始暢想接下來的「度假時光」。
不過——
走到書桌旁,將日記放回原位,接著向後轉,折返浴室。
在展開真正的娛樂活動前,他總要換回正裝。穿著浴袍,他實在很難快樂地投入到……
【現在送你去樓下。】
腳下一頓:「?」
「咻——」
眼前一暗,一亮。
古堡樓下,到了。
仍維持著一隻腳邁入浴室門的姿勢,仍穿著浴袍。
和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的眾闖關者,二度面對面。
夜風吹動雪白浴袍。
在朦朧月色下,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五五分看著他單薄的浴袍,光裸的小腿,不由自主染上了同情,像個演藝圈前輩一樣語重心長:「下次別自由發揮了,啊。」
:「……」
還不能下殺手嗎?他忍不住了。
新提示來得及時且驚喜——
【可以攻擊了。攻擊規則和限制:無。】
看向眾人,第一次,緩緩勾起嘴角。
眾闖關者心中再明確不過,按照劇情發展,接下來正是——男人對你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攻擊。
雙方目光在半空無聲碰撞。
「還愣著幹什麼,先跑再說——」有人拔腿就撤,才不在原地坐以待斃。
也有人反其道而行:「怕什麼,你們忘了我們做選擇的時候,一直後悔沒去偷他衣服,為什麼?」
因為衣服里有眼鏡,他要戴上眼鏡,才看得清。
反過來說,如果能拿掉他的眼鏡……部分不願退縮的攻擊型闖關者,開始在心裡蠢蠢欲動。
有人向前,有人後撤。
在大部分的逐漸分營中,窒息感隨著浴袍男的微笑,再度侵襲而來。
同樣伴隨著,天地間的驟然靜音。
唐凜和范佩陽對視一眼,達成一致——撤。
不是不能硬碰硬,但要知道為什麼去拼。他們的目的是「通關」,不是「戰鬥」。
守關人的能力應該和闖關者的文具樹一樣,都有攻擊範圍,所以只要離對方足夠遠,就有可能脫離「窒息攻擊」。
遞給自傢伙伴一個「撤退」眼神,唐凜和范佩陽帶頭往反方向跑。
鄭落竹、叢越、南歌立刻跟上。
霍栩渾身上下都在叫囂著衝過去,和那個看起來比范佩陽還欠揍的浴袍男一對一打一場。不就是窒息嗎,喘不過氣就不能打架了?他不信這個邪。
但那五個傢伙跑太快了,轉眼就只留給他模糊的背影。
霍栩煩躁地瞥浴袍男一眼,最終轉身,加速向著自家那五位落跑分子狂追。
VIP,甜甜圈,孔明燈,鐵血營……幾乎叫得上名的組織,都選擇了撤退,再從長計議。
只有七八個人,頭腦一熱,屏住呼吸衝上,企圖搶奪浴袍男的眼鏡。
不成想浴袍男動作極快,閃躲間,不光避開了衝擊,還穩准狠地扼住了其中一個人的咽喉。只見他掐著那人脖頸往地上用力一按,那闖關者便瞪大眼睛,沒了氣。
其他人一瞬間血都涼了。
他們差的不光是能力,還有身體素質。狩獵者遊戲的勝利,和5/10那個慫得不行的7號獵人,給了他們「守關者也不過如此」的錯覺,但他們忘了,勝利是在嚴謹戰術上拼出來的,不是頭腦一熱、突發奇想就能撞上的。
就算摘男人眼鏡是一個靠譜的奇襲戰術,也絕不該這樣魯莽執行。
選擇撤退的三十來個闖關者,一口氣跑出了三四十米,才重新回到有空氣有聲音的世界。
他們在大口呼吸中回頭張望。
浴袍男剛殺掉第二個人,剩下的五六個闖關者,及時抽身,四散而逃。
「他到底什麼能力?」三番兩次被奪去呼吸,讓越胖胖心有餘悸,「群體窒息嗎?」
下山虎:「窒息還帶靜音的?」
「是『真空』。」唐凜遠遠看著浴袍男,神色漸漸嚴峻,「他能製造出『真空區域』。」
叢越恍然大悟。
真空環境裡,聲音無法傳播,所以才有了「靜音」效果。
浴袍男奪走的既不是他們的呼吸,也不是他們的聽力,而是他們周圍的空氣。
「他的能力應該和我的[墨守成規]一樣,」何律說,「在效果能達到的範圍內,對所有人起效。」
孔明燈的華子蹲在地上,絕望:「這關是不是玩兒我們呢?拼能力我們沒有,拼身體素質我們更差,更別說近身搏鬥的時候根本就沒法喘氣!」
「誰說非得打?」關嵐塞嘴裡一顆棉花糖,嚼著道,「還記得故事的走向嗎?」
遠處,目送第二具屍體被紫光送入天際。
直到屍體徹底看不見,他才轉過身來,用略帶享受的目光,欣賞剩餘的三十幾個人。
是繼續一個個下手,慢慢來,還是弄一波大的,來場痛快呢?
兩個選擇都讓人心動,好久沒這樣放鬆過了。平日的一切規矩都可以踐踏,一切面具都可以丟掉,隨心所欲,肆無忌憚。
【住手,攻擊時間到。接下來你要和他們玩個遊戲。】
「……」剛起的一點美妙用戶體驗,又沒了。
這個關卡到底是誰寫的爛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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