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深呼吸,再呼吸,用自身的修養,頑強地平復了想發飆的心情,這才向著遠處躲避的大部隊走去。
眾人見他過來,身體本能緊繃,哪怕知道按照故事劇情發展,接下來應該要進入那個奇怪的遊戲,攻擊想來可以暫停了,然而被窒息的恐懼,還是如影隨形。
隔著很遠,就感覺到了那種群體性的恐懼和戒備,一想到這是自己造成的效果,愉悅感便不受控制地湧上來,多少彌補了些許他對這一關奇葩規則的惱怒。
喜歡別人怕他,越怕,他越興奮。且這種怕,要來自他不動聲色的壓力,狂怒暴走什麼的,太難看了,不符合他的處世風格。
他也討厭肢體接觸,除非像剛剛那樣,人都發瘋似的撲上來了,他只能親自動手,否則他都會儘量避免近戰,那些髒兮兮的闖關者,他碰一下都渾身難受。
造一片真空領域,讓人在裡面自己慢慢窒息,安靜而完美。
【公布遊戲規則。】
耳內半命令式的機械語調,傳來第二遍催促。
眉宇間閃過不爽,但一想到前一條提示里聽到的,又覺得配合一下鴞系統的惡趣味,也不是那麼難以忍耐。
上一條提示明確告訴他,待遊戲開始,就可以再次進入自由時間,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攻擊就怎麼攻擊,再也不會被強行打斷,一直到闖關者全部死亡或者通關。
折騰這麼久,終於等到了他真正想要的,這讓一開口,聲音都溫柔好聽了。
「別怕,第一階段攻擊到此結束,」他在眾人面前六七米處站定,難得起了點同情心,沒再走近給獵物們施加心理壓力,「接下來我要和你們玩一個遊戲……」
眾闖關者不希望被浴袍男看出自己是上帝視角,但到了嘴邊的話實在很難忍,所以當浴袍男公布遊戲名字的時候,他們也嘴唇微動,用默念的方式一字不差隨上了浴袍男吐出的七個字——
「找不到出口就死。」
以為自己說出遊戲名,會收割一批慘白的臉,結果對面一個個神色坦然,口中念念有詞,關鍵節奏和韻律還和他的說話及其相符。
如果把「找不到出口就死」看成一句死亡詛咒,他現在的感覺就是對面三十來個人一起默念著把這玩意兒反彈回來了。
在寒風中緊了緊浴袍。耳內傳來第三遍催促,他暫時拋開這些有的沒的念頭,開始執行講解任務。
「遊戲的場地範圍在古堡上半部,也就是5-8層。遊戲開始後,我會對你們進行無差別攻擊,不要再幻想我會中途停止,或者手下留情。活命的唯一途徑,就是在被我殺掉之前,找到離開遊戲場地範圍的出口……」
「我知道你們每人手上都有古堡地圖,從地圖上可以找到古堡的每一道門,每一扇窗,每一條路……」
「不管什麼通道,只要能通往遊戲場地範圍之外,都有可能成為出口。但這些里,只有唯一的一個,是真正的[生門],也只有它,才能帶你逃出生天。」
抬起頭,冷淡的目光透過鏡片,望向古堡上方某個窗口。
「現在,順著那裡放下來的梯子回到遊戲場地吧。」
眾人不用循著他視線去看,也知道那窗口位於古堡七層,有一條軟梯從窗里搭下來,一直垂到地面。
因為在脫離真空領域的第一時間,他們就根據已知劇情,提前在古堡外壁隔空掃描了。
可是看浴袍男那麼認真,他們也不好不配合,故而齊齊轉頭,還裝模作樣尋找了一會兒,才鎖定牆外軟梯。
這種對手置身其中而他們永遠俯瞰「戰場沙盤」的感覺,實在有點暗爽。
仗著離浴袍男比較遠,越胖胖小聲感慨:「我真是愛死了提前劇透的上帝視角。」
鄭落竹搭上他肩膀,同他一起仰望窗口,低聲嘆息:「你可能忘了,上帝還說過,窗口裡有殺人魔。」
越胖胖:「……」
「怎麼還站著不動?」催促,「快爬吧。放心,我會攻擊的。」
三十九個闖關者:「……」
這還放個媽蛋的心!
前有殺人魔,後有浴袍男,眾人進退維谷。
劇情里他們是爬了,可當故事情節真正成為現實,誰會在明知窗口裡躲著殺人魔的時候,自投羅網?
反正爬不爬,浴袍男都會攻擊,那他們為什麼還要按照劇情軌跡走?
從別的門進古堡,再回到5-8層,或者乾脆爬其他窗戶,總有……
「叮——」
靜謐暗夜裡,響起突兀的提示音,打碎了闖關者們的幻想。
<小抄紙>:請在十五分鐘內,沿軟梯返回古堡上半部,進入遊戲場地。否則,即視為通關失敗,會被處理掉哦。
倒計時在<小抄紙>內開始——
00:14:59
00:14:58……
然而每個人的視線,都固定在「處理」兩個字上。
沙漏電梯時發生的一幕,再度刺痛了他們的神經。這痛里有怒,有悲,更多的卻是無力和絕望。
他們拗不過關卡規則,至少目前,他們根本無法與之對抗。
眾闖關者陸續放下手臂,抬頭再次去看那軟梯。
關卡沒給他們選擇機會,爬梯子回古堡,是他們唯一的路。他們心裡也知道,遲早都要迎著頭皮上,因為殺人魔可能會弄死你,但如果時間到了,還沒進窗口,鴞系統是一定會弄死你。
可沒人願意打頭陣,當殺人魔的第一個祭品。
00:14:00
00:13:59
00:13:58……
一分鐘過去了。
還是沒人動。
本想等他們開始爬了再動手,可足足吹了六十秒夜風,也只收穫了一群面面相覷、腳下生根的傢伙。
因為自己沒攻擊,所以對方爬梯子的動力不足?
還是先前那聲「叮」的提示里,有又什麼新的遊戲思路?
看不見闖關者的<小抄紙>,又不想主動詢問,破壞自己高冷的姿態,遂開始醞釀新一輪的真空領域,打算送這三十九人一程。
可還沒等他醞釀完成,對面眾闖關者里忽然有個修長身影,走出大部隊,到古堡旁邊那棵先前被他們壓斷的樹木殘骸里,揀了一根斷掉的長樹枝,直徑比手腕略細,一米多長,當棍棒一樣拿在手裡,正合適。
「我先來。」握緊樹枝轉向古堡,唐凜靜靜開口。
眾闖關者在他挑揀樹枝的時候,就明白了他的意圖。
因為相比大部分人都會隨身攜帶的匕首、短刀這些貼身短武器,樹枝或者說棍棒這樣比窗口還寬的長武器,在當下的處境裡,更實用——進可搪開殺人魔,讓自己和對方保持安全距離,退可橫擋窗口,暫時阻礙殺人魔衝出,給自己爭取逃生時間。
樹枝當武器沒什麼可驚嘆的,在場隨便誰用腦子想想,都可以想到要用長武器。
但真正走出來,說「我當第一個」的,只有唐凜。
如果他是十社的崔戰或者甜甜圈的和尚那種急脾氣,熱血一涌就衝動,倒好理解了。可他偏偏是大部隊中最冷靜的幾個人之一。
這樣的人站出來,就只有一個可能——他想清楚了,並且做好了最壞打算。
一步步走到軟梯之下的唐凜,內心戲沒身後眾人那麼多。
他只知道,時間耗不得,總要有人第一個出來試試,一個人爬了,就可以帶動後面。否則誰都不動,很可能的結果就是拖到最後幾分鐘,大家才不得不上。
然而三十九人爬七層古堡,幾分鐘恐怕連一半人都爬不完,誰會願意成為後一半?那時候恐怖的就不是殺人魔,而是闖關者彼此間的求生欲了。
調整呼吸,唐凜單手抓住軟梯,腳剛要跟著踩上,另外一隻手裡的樹枝突然被人從後面奪了過去。
唐凜一怔,還沒等回頭,就被人擠開。
范佩陽理直氣壯雀占鳩巢,眨眼已經登上軟梯,離地快一米了,才拎著樹枝低頭看下方,象徵性知會:「武器徵收。」
唐凜:「……」
搶他跑道,還搶他樹枝!
這邊VIP受自家隊長啟發,也開始跑去揀樹枝,南歌最眼疾手快,第一個找到合適的。
不成想剛拿到手裡,就被霍栩搶了去,然後他就像一陣風似的衝到軟梯那裡,三步並兩步就竄了上去,速度不遜於范佩陽。
南歌愣在原地:「……」
好好一孩子,說學壞就學壞了。
沒一會兒,整個VIP都上了軟梯,范佩陽、霍栩打頭陣,鄭落竹、越胖胖在中間,唐凜、南歌在最後——誰讓他倆找了兩次武器呢。
剩下的闖關者里,有被振奮的,直接學著VIP去找武器、爬梯子了;也有希望VIP先趟路的,就仍在原地觀望。
范佩陽自開始攀登,就沒往下看,他知道身後是自家隊友,至於VIP後面還跟著誰,他不感興趣。
現在的重點,是那個漆黑幽暗的窗口。
范佩陽輕輕眯了眯眼,虎口夾住樹枝,用四指和半個手掌,配合另外一隻手,迅速向上攀爬。
三層,四層,五層,六層……
窗口就在頭頂上方了。
范佩陽一隻腳穿過軟梯間的空隙,抵住古堡壁,將身體往外推,試圖利用身體和窗口的角度,提前捕捉窗內情況。
可才剛剛瞥見窗內一個模糊的黑影,世界忽然安靜了。
空氣和聲音被再次剝奪,真空領域重新降臨。
是浴袍男開始發動攻擊了!
范佩陽早有準備,立即閉氣,事實上浴袍男在他要爬到窗口了才開始攻擊,已經比他預想的遲了。
窒息感沒有打亂他的節奏。
相反,還帶來了更旺盛的鬥志。
原本抵著古堡壁,一點點將身體往外推的腳,猛然用力一蹬。范佩陽身體瞬間遠離軟梯,甩了出去,只手還緊緊抓在那兒。
身體甩離的一瞬間,他清晰看見了窗口內,陰影中一張妖媚的臉。
那人也看見了他,有些驚訝地微微揚眉,顯然沒料到他會用這種方法提前窺探。
但提前就提前了,窗口內的人似乎並不討厭這樣的意外。
四目交接。
那人詭譎一笑,但身體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性工作。
窒息感一點點壓迫胸肺,范佩陽沒有遲疑,在身體隨著擺動慣性回到軟梯後,腳下往上一踩,整個人正式來到窗口高度。窗台就在他胸前,只要他上手一撐,人就可以進窗。
前提是窗里沒人的話。
既然有人,范佩陽便不抱幻想,來到窗口高度的第一時間,手中的樹枝便狠狠刺了進去。
窗內人沒躲,竟直接伸手,主動朝樹枝抓了過去。
眼看樹枝就要被對方抓住,范佩陽眼疾手快一個變線,又將樹枝迅速撤回。
他本也沒指望一擊即中,這第一下,更多的是探探底。
窗內人沒料到這麼氣勢洶洶的攻擊,說撤就撤了,手上撲了空。
但指尖還是擦到了樹枝頂端。
擦的時候范佩陽沒在意,反正也沒被對方抓住。可當樹枝回到近處,他才發現,頂端被窗內人手指擦到的地方,一道淺淺劃痕。
從來只有樹枝劃手,還沒見過手可以劃開樹枝。
那痕跡細而直,邊緣整齊,就像它蹭到的不是手指,而是刀鋒。
范佩陽眼底一沉,毫無預警再次將樹枝朝窗內襲去,比前次更狠更快。
窗內人沒想到這人剛把「武器」保住,又自動送上門,一個閃念,就錯過了最佳應對時機,便隨意抬起手臂去搪。
樹枝結結實實打到對方手臂上。
只聽「咔」一聲,對方毫髮無傷,樹枝應聲而斷。
斷口不是被撞擊力折斷的那種參差不齊,而是整齊平整,就像用刀砍斷。
同一時間,窒息感消失,嘈雜的世界,又回來了。
不止范佩陽,所有爬在軟梯上的闖關者,都是一愣,好幾個不由自主地低了頭,去看下方不遠處的浴袍男,滿眼「你他媽又想幹嘛」的防備。
這回是真的被冤枉了。
他沒料到窗口裡竟然有人。
范佩陽拿樹枝刺進去再撤回來那一下,就看見窗內人影了,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臉,但直覺告訴他,就是和自己一樣來娛樂的同類人。
雖然大家都是花錢來娛樂,但對這些人並沒有什麼好感。以2號休息室的七個人為例,五個讓他無感,一個讓他不太喜歡,一個讓他非常不喜歡,這樣的樣本比例,實在很難使他對整個群體形成樂觀期待。
還有,他也討厭自己的地盤,被人不聲不響的潛入。
也許這是關卡設定,但對於不知情的來說,感覺就是被人橫插一槓。
這種局面下,他不可能再進行攻擊,來配合窗內那位不速之客。
反正有的是遊戲時間,他不介意先靜靜欣賞對方表演。
空氣和聲音回來的一瞬間,范佩陽沒急著動,而是一邊呼吸,一邊和窗內人用目光對峙。
大約過了五六秒,等得下面的霍栩都不耐煩了,剛想問范佩陽到底在幹什麼,後者已先一步低頭,向他發警戒通報:「窗里有人,能力很可能是『全身鋒利』,目前判斷,他可能不被允許探出窗口,但不排除萬一。」
「全身鋒利?」霍栩微微皺眉,「什麼程度,削鐵如泥?」
范佩陽:「應該還不到,常規刀具而已。」
霍栩明白似的點點頭:「讓路,我去踹開他。」
范佩陽客觀陳述:「然後,你的腳就沒了。」
霍栩不以為然:「除非運氣太背,否則刀刃最多到骨,砍不斷的。」
唐凜、鄭落竹、越胖胖、南歌:「……」
再往下所有非VIP成員:「……」
你倆能不能不要用這麼日常的語調聊這種喪心病狂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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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來啦,第二更可能會晚一點,不喜歡熬夜的小夥伴們可以明早來看,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