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王的問題並未難住阿爾托莉雅。
在阿爾托莉雅看來,這是梅林在借著卑王來詢問她。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說:「如果是敵人,那麼用全部力量擊潰您,才是對您最大的尊重。」
卑王得到這個答案後閉了閉眼。
有時候命運的確是頑強而可憎的,在他不得不目送烏瑟王為不列顛死亡後,他也要踏上屬於自己的命運了。
白龍和紅龍的結果早已註定,但他不甘心。
烏瑟直面命運,選擇用死亡來成全不列顛,自己呢?
卑王問自己,然後得到了答案。
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樣啊,那將來成為敵人,我也不會留情的,亞瑟。」
卑王看著小小的如糰子一樣的女孩,仿佛在看著早已化為流星墜落的烏瑟,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會毀掉目之所及的一切。」
既然你為了不列顛而死,那我就毀了不列顛吧。
若是一開始,你我沒有得到島之力的加持,不是紅龍和白龍,只是普通的兄妹,就太好了。
阿爾托莉雅聽後忍不住問卑王:「為什麼?」
「為什麼要毀掉不列顛?」
哪怕她知道這是梅林的幻境,可也許是三年來卑王展現出的不同於梅林的知性,讓阿爾托莉雅仿佛真的看到了過去的敵人,忍不住發出了質疑。
伏提庚神色平靜地說:「不列顛本就已經步入窮途,隨著神秘時代的落幕一起消散才符合這座島嶼的未來命運發展,總要有人要發出最後一擊。」
阿爾托莉雅抿唇,表情皺成一團:「……也許消亡是不可避免,但作為不列顛的王,只要還有人向我求助,只要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人處於不幸之中,我就會保護他們。」
伏提庚深深看著她:「何其狂妄,不過是個三歲孩童,已經以王者自居了嗎?」
阿爾托莉雅絲毫不懼卑王的怒目,她那雙翠綠色的眼眸里閃爍著剛毅和自信,她說:「這是我選擇的命運,也是我自己選擇的未來,我有能力做到,我可以做到,那我為什麼不去做?」
伏提庚聽到這句話後,一瞬間竟有些恍惚。
他分不清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烏瑟,還是亞瑟。
「……滾。」
伏提庚猛地將桌子上所有東西都砸到地上,他勃然大怒,掀翻了桌子:「給我滾!!」
明明是你們不甘心接受消亡的命運,即便踩著無數屍骨,逆反命運,也要成為王,才有了如今不列顛的局面吧?
為什麼你們可以很自然地說出這樣的話?為什麼你們能做到這一地步?
這讓他情何以堪?顯得他像是無能狂怒的小人一樣,好像他才是錯誤的。
「我果然還是憎恨你們的,不管是烏瑟還是亞瑟,都太可憎了。」
伏提庚努力壓下心中翻湧的複雜情緒,他冷漠地對手下說:「你們看好亞瑟,這幾天不允許他離開營帳,過幾天如果有人拿著我的信令過來,就將亞瑟交給對方。」
那衛兵被伏提庚身上散發的冷意嚇住,連忙低聲應了。
阿爾托莉雅覺得這夢境有點奇怪。
她以為在回答了梅林的問題後,梅林會出來點評一番,教導她哪裡做對了哪裡做錯了。
可是梅林還是沒露面,反而是伏提庚發飆了,居然將她禁足,不允許她再隨意出營帳了。
阿爾托莉雅覺得事情好像不太對,這幻境裡的人也太逼真了吧?
就像是真人一樣。
阿爾托莉雅耐心地在營帳里等了三四天,這天,衛兵突然通知她,有人來了。
女孩詫異地看向跟在衛兵後面的人。
那是一個有著青綠色長髮的年輕女子,女子穿著白色長袍和深綠色披風,看上去風塵僕僕。
湖中仙女·女裝大佬·伊澤杉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時,不由得鬆了口氣。
雖然梅林拍著胸脯保證說亞瑟王很安全,但眼見為實,伊澤杉總算放下心來。
鑑於梅林給伊澤杉扣了一個湖中仙女的人設,伊澤杉來的時候就做了女裝打扮。
他已經見過了卑王伏提庚。
伏提庚正心煩意亂呢,他根本沒發現伊澤杉這個虛假的湖中仙女有什麼貓膩。
伊澤杉倒是很快發現了伏提庚的心結。
因進階六道境界連帶著通透境界也達到大成,伊澤杉敏銳地看穿了伏提庚的憤懣。
伊澤杉不知道說什麼。
儘管旁觀了這對兄妹之間的愛恨情仇,但伊澤杉沒有立場和資格寬慰伏提庚,他只能淡淡地表示,在烏瑟王逝去時,他和梅林守在一旁,見證了烏瑟王最後的榮耀。
「王說,她為烏瑟王,沒人能站在她身前。」
「她擋在我和梅林之前,交付了換取亞瑟王誕生的全部代價,直到逝去,她都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共主。」
伏提庚聽後又是心酸又是驕傲。
在確定伊澤杉身上有著濃郁的自然力量,又手持烏瑟當初使用的權杖,的確得到了烏瑟的認可和信賴後,伏提庚就擺擺手表示你可以帶走亞瑟了。
他需要一段安靜的個人時間來沉澱一下心情。
伊澤杉心下嘆息,欠身行禮後就跟著衛兵來接亞瑟王,看到女孩那雙翠綠色眼眸里滿是疑惑,伊澤杉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和我一起離開這裡吧。」
阿爾托莉雅奇怪地看著伊澤杉:「你是誰?」
在阿爾托莉雅誕生時,即便烏瑟王擋在了前面,可伊澤杉同樣輸出了自己的力量,所以阿爾托莉雅見到伊澤杉後心底會產生一些親切的感覺。
「我是國師請來帶你回去的人。」
礙於旁邊的衛兵,伊澤杉不方便說太多,他拿出了梅林給的一枝開滿鮮花的花枝:「這是信物。」
阿爾托莉雅接過來後,耳邊響起了梅林的聲音。
「你該回來了,阿爾。」
隨即鮮花掉落,無數花瓣在空中飛舞,籠罩在女孩身上,緩緩飄落,煞是美麗。
阿爾托莉雅嘴角抽了抽,她對伊澤杉點點頭:「我知道了,稍等,我要去和伯王告別。」
不管是真是假,伏提庚終究照顧了她三年,阿爾托莉雅做不出不告而別的事。
但是衛兵阻止了阿爾托莉雅:「王說您可以直接離開了,他不想見您。」
阿爾托莉雅沉默了一下,只得對伊澤杉伸出手:「那我們走吧。」
伊澤杉沒有碰觸女孩的手,他轉身:「跟上來吧。」
阿爾托莉雅怔了怔,她狐疑地看著伊澤杉,這個人……
伊澤杉帶著阿爾托莉雅緩步離開軍營,一出軍營大門,他立刻拿出屬於烏瑟王的權杖。
阿爾托莉雅瞪圓了眼睛。
烏瑟王死亡後,她用過的權杖成了梅林的寶物,梅林在外征戰時通過這根權杖里殘留的屬於烏瑟王的力量呼喚島的守護之力。
這次伊澤杉要來見卑王,就和梅林提了一句,讓梅林暫時出借了這根權杖。
此刻伊澤杉將力量輸入到權杖內,利用魔術里的扭曲和欺騙特性,暫時讓自己偽裝成島之主人,發動權杖,直接帶著阿爾托莉雅消失在軍營外。
伊澤杉畢竟是個冒牌貨。
他利用權杖的權能連續發動空間轉移之術,改變自身在島上的位置,耗費頗巨。
等伊澤杉帶著阿爾托莉雅徹底脫離了卑王伏提庚控制的區域,出現在一片濕地附近時,伊澤杉的力量達到了極限。
他看了看位置,確定安全後,就停了下來。
伊澤杉的臉色有些蒼白,他收起烏瑟王的權杖,正要拿出自己的法杖補充力量時,身邊阿爾托莉雅不確定地說:「……父王?」
伊澤杉的動作頓了頓,他低頭看向站在身邊的阿爾托莉雅,輕輕嗯了一聲。
下一秒,伊澤杉身上出現了水流一樣的晃動感覺,露出了……烏瑟王的樣子。
伊澤杉單膝跪地,他撫摸著大地發出呼喚,很快兩頭獨角獸從不遠處的叢林裡露出腦袋。
伊澤杉抬手招了一下,兩頭獨角獸緩步朝著他們走來。
阿爾托莉雅的嘴巴微張,她低聲說:「我聽卑王的作戰會議上說,您在前線征戰?」
伊澤杉瞥了阿爾托莉雅說:「自從你誕生後,我的力量就在消散,如今勉強維持活著的狀態就已經不錯了,怎麼可能繼續出征?」
「那是梅林假裝我的名頭在外平叛。」
金髮女子的神色越發冷淡:「卑王早就想和我決一死戰,只因在戰場上的人不是我,若非如此,卑王怎麼可能耐得住性子一直收攏力量?」
阿爾托莉雅垂眸,怪不得梅林不來找自己,他假借父王的名頭征戰?
可是……這也太奇怪了吧?梅林在搞什麼鬼?
這都是已經發生過的歷史,這全是幻術而已,梅林他居然假借烏瑟王的名頭征戰?
還是說……
阿爾托莉雅心中隱隱浮現了一個猜測,一個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猜測。
恰好獨角獸走到女孩身邊,阿爾托莉雅收起複雜的心情,艱難地爬上了獨角獸的後背。
伊澤杉在旁邊看著,確定阿爾托莉雅不會從獨角獸的後背滾下來後,他才翻身上了另一頭獨角獸。
「走吧,我們要儘快趕回卡美洛。」
阿爾托莉雅突然開口問伊澤杉:「父王,您為什麼要將我送給卑王撫養?」
伊澤杉垂眸,他想到在自己身前消失的烏瑟王,慢慢說:「身為一位王,我想,戰死沙場才是屬於王的最佳歸宿。」
「可你是不同的,你是亞瑟王。」
烏瑟王是為了亞瑟王的誕生而消逝的。
「我能拖延的時間越久,你就擁有更多的成長時間,所以哪怕讓你看到我難堪而有失王者風度的一面,也無所謂了。」
伊澤杉解釋了為什麼讓梅林假裝自己出征,隨即他的神色略顯惆悵和落寞。
「我無法讓你明白王者的風姿是什麼樣子,甚至未來我也會逐漸衰弱死去。」
「伏提庚雖然和卡美洛是敵對,但他同樣是一位王者。」
「他可以教會你一些東西。」
為了亞瑟王的榮光和烏瑟王的理想,伊澤杉說:「亞瑟,你要成為不列顛的支柱,不要動搖,不要疑惑,堅定地走下去吧。」
阿爾托莉雅怔怔地看著身前的人。
她端坐在雪白高大的獨角獸上,頭戴金色王冠,深綠色的披風垂下,仿佛與腳下如茵草地融為一體。
她是島嶼的化身,烏瑟王。
阿爾托莉雅閉了閉眼,她認真地回答說:「當然,我從不曾對自己的未來產生過懷疑。」
她看向身前的金髮王者。
「那您呢?」
「您究竟是梅林創造出的幻影,還是我的父王?」
作者有話要說:阿爾托莉雅:我覺得梅林在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