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逃避

  伊澤杉帶著阿爾托莉雅風塵僕僕地趕到了卡美洛郊外的莊園。

  進入莊園前,伊澤杉給自己套了個幻術的殼子,搖身一變成了梅林。

  阿爾托莉雅欲言又止。

  康沃爾夫人已經等待多時了。

  見到伊澤杉後,康沃爾夫人立刻行禮:「梅林閣下。」

  她的目光落在伊澤杉身邊的阿爾托莉雅身上:「這就是亞瑟殿下嗎?」

  伊澤杉點點頭,他對阿爾托莉雅說:「這位是康沃爾夫人,也是你名義上的母親。」

  阿爾托莉雅不知道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之前伊澤杉並未回答阿爾托莉雅的問題。

  他沒說自己是烏瑟王,也沒說自己是阿爾托莉雅的親長,他只是語氣平淡地說無需在意這些細節,就繼續趕路了。

  ——因為怎麼說都不對啊摔!

  伊澤杉有通透世界,他可以清晰地判斷出阿爾托莉雅的極限。

  雖然女孩年紀小,但紅龍之心賦予了她遠超普通人的優秀身體素質,身周甚至有一層淡淡的魔力罩保護著她。

  所以伊澤杉放心趕路,每次都在女孩要撐不住的時候才休息。

  這麼一路狂奔下來,饒是阿爾托莉雅體力驚人,也感到了強烈的疲憊,一時也沒心思探究烏瑟王的身份了。

  伊澤杉將阿爾托莉雅交給康沃爾夫人照顧,他自己快馬加鞭回王宮。

  離開卡美洛七八天,政務堆積如山,伊澤杉需要飛速處理這些工作。

  阿爾托莉雅洗了一個熱水澡,又美美地睡了一覺後,總算緩過勁了。

  看到僕從送來的衣服後,阿爾托莉雅有些黑線,清一色全是漂亮的小裙子,這是梅林的惡趣味嗎?

  阿爾托莉雅試著和女僕表達了想要穿褲子的想法。

  女僕笑著回答阿爾托莉雅:「王子殿下想要快快成人嗎?您只要多吃飯,肯定能長大的。」

  阿爾托莉雅聽得滿頭霧水,還是康沃爾夫人遲遲沒見換好衣服出來的阿爾托莉雅,過來看情況時,才低聲說明原委:「亞瑟殿下,在您舉行成人禮之前,您……或者說未成年的王室子弟都是穿女裝,這樣更好養大。」

  阿爾托莉雅怔了怔,她遲疑地看著托盤裡的裙子,猶豫了一下,一邊在心裡罵梅林,一邊換上了湖藍色絲綢做成的小裙子。

  隨即康沃爾夫人又將阿爾托莉雅的金色頭髮扎了兩個可愛的麻花辮,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狐毛小披肩,瞬間假小子變成了可愛的糰子公主。

  阿爾托莉雅覺得渾身不自在,她問康沃爾夫人:「夫人,我能見父王嗎?」

  康沃爾夫人回答說:「陛下還在外征戰,不過據說陛下很快就會回卡美洛了,梅林閣下將您帶回來,也是為您之後回到卡美洛王宮生活做準備。」

  康沃爾夫人以為阿爾托莉雅在惴惴不安,就安撫女孩說:「王常年在外征戰,見到您後一定會很高興的。」

  阿爾托莉雅這才反應過來,是了,在大眾眼中,她的父王還在外面征戰,梅林在國內處理政務。

  「……我想見梅林。」

  阿爾托莉雅立刻換了思路:「我想和梅林一起出城迎接父王凱旋。」

  康沃爾夫人聽後眼睛一亮,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

  但是亞瑟殿下才三歲,大軍凱旋,氣勢勇猛,若是亞瑟殿下被跟著烏瑟王回來的騎士們嚇住了怎麼辦?

  康沃爾夫人拿不定主意,就道:「我會將您的意思傳遞給梅林閣下,這之前還請您耐心等一等。」

  然後康沃爾夫人很自然地拿出了一本拉丁文聖經:「這期間您若是閒著無聊,我給您講故事吧?」

  身為王子殿下,要學習的東西可是很多的,不僅僅是國事政務,基礎素養也非常重要。

  阿爾托莉雅卻不需要再學了,她可是在梅林的魔鬼教學中拿到優秀的人!

  「……能和我說說父王的事嗎?」

  阿爾托莉雅仰著小臉:「父王的事,梅林的事,卡美洛的事,什麼都可以,我都想聽。」

  康沃爾夫人笑著說:「當然可以。」

  阿爾托莉雅度過了還算愉快的一天,當天晚上,三年沒見的梅林終於來入夢了!

  阿爾托莉雅看到久違的梅林後,居然都不想揍梅林了!

  太不容易了!這傢伙終於來了!

  阿爾托莉雅又是惱火又是無奈,最終她嘆氣道:「你終於想起我了?」

  梅林還是老樣子,他打量著阿爾托莉雅披著白狐毛披風的新造型,滿意地點頭:「這才像樣子嘛。」

  阿爾托莉雅發現自己在夢裡也是五短身材,不滿地說:「別控制夢境,讓我變回去。」

  「可是這樣小小隻的阿爾好可愛。」

  梅林手一翻,居然拿出了後世的照相機,對著阿爾托莉雅咔嚓咔嚓地拍起照片。

  阿爾托莉雅深吸一口氣,她繃著臉,心知這時候不能生氣,生氣就落入梅林的圈套了。

  於是她說了另一件事:「父王是不是快死了?」

  梅林的動作一頓,他眨眨眼:「為什麼這麼說?」

  阿爾托莉雅:「父王帶我從卑王那回來時,狀態很糟糕。」

  梅林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伊澤杉用烏瑟王的權杖施展空間之術,臉色能好看就有鬼了。

  梅林笑眯眯地問阿爾托莉雅:「在卑王那的生活如何?」

  阿爾托莉雅皺眉看向梅林。

  卑王開作戰會議時,阿爾托莉雅時不時地竄過去偷聽。

  伏提庚並不在乎被阿爾托莉雅偷聽,反正女孩一直住在營地,也不可能泄密,所以阿爾托莉雅其實比較清楚這三年不列顛內部的諸侯領地變化。

  「父王以你的名義留在國內處理政事,你以父王的名義到處征戰,你們兩個互換身份……」

  阿爾托莉雅直直地看著梅林:「這是你設想的假如父王沒死可能出現的局面,還是……」

  說到這裡,阿爾托莉雅呼吸一緊,她艱澀地繼續說下去:「還是說,這裡就是現實,父王在你的干預下沒有立刻死亡,而是苟延殘喘下來,哪怕有損王者風度,卻也要為我的成長爭取時間和空間……」

  梅林嘆息著說:「你覺得是哪一種呢?阿爾?」

  他伸手抱起女孩,白髮的非人半夢魔神色柔和極了:「有大伯、有父王的日子,開心嗎?阿爾?」

  阿爾托莉雅滿臉震驚之色,她大口呼吸,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所以那真的是父王?!那個伏提庚真的是卑王?我……天啊,我這幾年在做什麼?!」

  緊接著,阿爾托莉雅一把揪住梅林的頭髮,翠綠色的眼睛裡倒映著梅林的身影。

  「你付出了什麼代價讓我回到了過去?」

  梅林聞言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的王還是那么正直高潔,第一反應竟是擔心他。

  「這個嘛,秘密。」

  梅林對著女孩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晚安,女孩子的睡眠可是非常重要的,這一次,晚上不會再有課程了,好好休息吧。」

  說完,梅林可恥地跑路了。

  對,就這麼愚蠢而丟人地逃避了!!

  阿爾托莉雅從夢中驚醒,她看著床幔邊緣垂下來的蝴蝶結,惱火地拍了一下被子。

  可隨即,一股無法遏制的喜悅從心底升起。

  她沒有得到聖杯,卻也回到了過去,她擁有了一個全新的可能,她可以改變過去的悲劇,拯救自己的國家了!!

  ……額,等等,現在的她還是亞瑟王子,王位還是父王烏瑟的。

  想到烏瑟王,阿爾托莉雅的心情突兀沉鬱下來。

  女孩抬手撫摸著自己的心口,她的心臟在砰砰跳動著,這原本是屬於烏瑟王的力量。

  不知道梅林怎麼做的,居然成功讓烏瑟王活了下來。

  可是想到烏瑟王蒼白的臉頰,阿爾托莉雅心裡清楚,烏瑟王死亡是必然的命運。

  【我能拖延的時間越久,你就擁有更多的成長時間,所以哪怕讓你看到我難堪而有失王者風度的一面,也無所謂了。】

  阿爾托莉雅想到這句話,神色有些怔怔的。

  理所當然地承擔起王冠的重量,並在力竭時坦然承認自己的無能和不足,然後毫不猶豫地將一切託付給下一代……

  阿爾托莉雅一直都認為王必須背負一切。

  可現在,烏瑟王身體力行地展現出了另一種方式:失敗無能也沒關係,拋棄王者的尊嚴和榮耀,哪怕成為國家更替的墊腳石,哪怕會被歷史淹沒,什麼都不留下……

  只要能給這個國家帶來新的希望,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爾托莉雅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年在崔斯特說出王不懂人心後,她立刻尋找下一任繼承人,給與騎士們新的希望,是不是會有別的結局?

  可是不列顛註定消亡,阿爾托莉雅一直覺得她自己背負這個命運就行了,真的不想將這份可悲的命運交付給其他人,所以才會拒絕承認莫德雷德的身份。

  但事實上,正因為她的拒絕,才讓莫德雷德掀起叛亂,導致了卡美洛的滅亡。

  那麼到底該如何做呢?

  人生有了重來的機會,這的確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然後呢?

  重新來過就能避免悲劇發生了嗎?哪怕自己壓制了莫德雷德,不再娶格尼薇兒,不列顛就能安全了?

  王不懂人心。

  想到分崩離析的圓桌騎士團,阿爾托莉雅再也睡不著了。

  她起身走下床榻,來到窗戶邊。

  女孩遙遙看著遠處的卡美洛城,那高大潔白的城牆一如她記憶里的模樣。

  那是她的夢想之地,是她加冕為王的地方,也是她奮鬥一生的家園和寶物。

  這一次她要如何去守護卡美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