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老臣之死

  第四十九章老臣之死

  如果是真金太子做的,而今還口口聲聲說不是。

  這種表里不一,敢做不敢當,固然心機城府有了。但是魄力有所不足,不像他忽必烈的兒子。忽必烈搞事情,從來不屑用這種蠅營狗苟的手段。

  「那我給你一個機會。」

  「回大都,將事情查清楚。」

  「再我回大都之前,給我一個交代。」

  忽必烈嚴厲的看著真金太子說道;「也給你自己一個交代。阿合馬為我辦事這麼多年,總不能這沒了。」

  真金太子嘴唇微動,在他看來,阿合馬死有餘辜。

  但是他同樣覺得,此風不可漲,誰都這樣擅殺朝廷命官,朝廷的威嚴何在?

  「是。」

  出了這樣的事情,忽必烈自然不能在上都避暑了。他必須回大都收拾爛攤子。

  而忽必烈大隊人馬行軍,是快不起來的。

  而真金輕騎奔襲,一兩日就能回大都,這前後有數日時間。

  就是忽必烈留給真金的時間。

  真金日夜兼程,一日一夜,回到大都。

  來到大都倒頭就睡。睡了兩個時辰。就匆匆起來,詢問他留在大都的人。

  張易已經等候多時了。

  真金問道:「張師,王著是誰指使的?」

  張易遲疑片刻,嘆息一聲,說道:「是我。」

  真金大驚,說道:「張師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當初忽必烈在金蓮川開幕府,人才濟濟。但是隨著時間推移,這些人才一一凋零,劉秉忠,張文謙,等一系列人才凋零。再加上李檀之叛後,忽必烈對漢人疏遠。

  漢人在元朝中樞的勢力漸漸衰弱。

  一直到了現在。

  張易已經是碩果僅存了。

  作為大都留守的丞相之一。

  阿合馬死後,他是收拾局面的幾個人之一。

  真金也相信,張易是不會對阿合馬下手的。

  不是張易不想阿合馬死,而不是用這種辦法,更不會用他的名義。

  張易嘆息一聲,說道:「查不下去了。陛下哪裡總要給一個交代。想來想去,也只有我了。」

  「王著?」

  「死了。」

  「怎麼是?」

  「說是自殺?」

  「儀仗令牌是怎麼回事?」

  「王著本來就是太子府的人。他假借太子之令,就搞出來了。」

  「那,與他合謀的人怎麼說?」

  「他們說,王著早就日夜咒罵阿合馬,多次對身邊的人說他想殺了阿合馬。而阿合馬害死了這麼多人。軍中也有很多人想阿合馬死,他們就一拍即合。」

  真金太子冷笑說道:「也就是說。一個千戶,找一群人,喝了一頓酒,反手就殺了我大元丞相。」

  「張師,你覺得我敢信嗎?」

  張易說道:「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

  「此事一發,我就知道事情不妙拉著宮中怯薛,御史台,尚書省,等各部門一起查,哪個派系都沒有落下,但是最後交到我手上的就是這個。殿下,你應該知道。阿合馬得罪的人太多了。很多人不願意深究,甚至阿合馬死後,城外炮竹竟夜。」

  「王著更被成為義士,很多人給王著為王著寫詩。」

  「查不下去了。」

  真金太子頭疼。

  眼前的局面,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

  這個結論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真是王著一人做事一人當。王著一個人超勇。乾死了阿合馬。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王著所行之事,很多人都知道,默許,甚至配合。才有王著誘殺阿合馬之事。

  因為細細推敲。王著的事情做的也不是那麼天衣無縫。但阿合馬偏偏沒有發現。這裡面有問題。

  但真相如何?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結論怎麼下?

  很多方勢力,其實不想將這一件事情擴大化。阿合馬人已經死了。自然牆倒眾人推,很多被阿合馬得罪的勢力,巴不得阿合馬早死。就想在王著這裡打住。

  一個王著結案。

  但忽必烈斷然不肯。

  這是對他權威的挑釁。

  一個丞相。一個威震天下的權臣。就這樣被人給殺了。然後王著區區一個千戶就結案了。

  這簡直是在打忽必烈的臉。

  這個結論。

  不要說忽必烈了。真金都覺得不行。

  但是,不管真假,而今各方配合默契。相關人員都死了。古代並沒有探案神劇那種神探。該死的不該死的都死了。又是夏天,這幾天阿合馬的肉都臭了。

  還有什麼線索啊?

  估計真有背後主使,此刻參與這一件事情的所有人,大概都沉河了。

  畢竟,這可真要九族消消樂的。

  真有本事做這一件事情的人。都是權貴,手中有兵馬,自然也不缺死士。

  但將真金給架在這裡了。

  這是以真金的名義乾的。

  別人能脫干係。他真金脫不了干係。

  所以才有張易的話。用他張易的人頭,給忽必烈一個交代。

  「不行。不能如此。」真金說道:「繼續查,就不信沒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殿下,也不能查了。」張易說道:「這背後不管是誰?查到底,估計免不了動兵戈。甚至我懷疑------」

  張易指了下南邊。

  真金一愣說道:「你說脫歡?不。他沒有這個腦子。」

  張易說道:「我以前也覺得鎮南王不行。但是今日之事,阿合馬一去,天下震動。今日之事,不管什麼樣子,太子與陛下都回不到從前了。這也是老臣給陛下一個交代的原因。」

  「不如此,殿下如何在陛下哪裡過關啊?」

  「就說我,私下設謀,安排王著辦事便是了。」

  「這個結論正好。沒有我安排,焉能有這樣的結論?」張易苦笑說道。

  「張師,萬萬不可。父皇不會放過你的。」

  「我老了。」張易說道:「縱然沒有死在今日,也時日不多了。回想當年在金蓮川,與眾友人攜手,就是要再造中華。夷狄入中華則中華之。只是這些年,陛下老了,疑心漸重,用蒙古人而疑漢人。」

  「重用色目夷法,天下民不聊生。如此下去,必生禍端。」

  「老臣死不足惜,卻不能讓我與諸位父兄一輩子的努力付諸東流。而今此事能夠託付的唯有殿下。」

  「殿下,陛下春秋高。殿下要忍。將來總有殿下出頭之日的。那才是殿下施展抱負之日。還請殿下,不要忘記老臣今日之言。」

  以劉秉忠,許衡,郝經為首的北方士大夫效忠蒙古,固然是想建功立業,貪圖榮華富貴。但是,不管是為了掌握更大的權力,還是為了平衡自己的內心。他們都有一種,將蒙古人中國化的想法。

  並努力付諸實踐。

  這種實踐,與忽必烈統治北中國的意願吻合,雙方有一段蜜月期。而隨著李檀叛亂。這個蜜月期結束了。從那之後,忽必烈身邊的漢人越來越少。蒙古人,色目人,越來越多。

  一直到了現在,太子已經是所謂漢人派最大的希望了。保全太子,他們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是生命。

  「不至於此。」真金說道:「必須再查。」

  「我就不信查不出東西來。」

  張易輕輕一嘆,知道自己死定了。

  如果真金現在指定某人,他就是兇手。那麼一定能查出東西,查不出來也能造出來。

  但是真金太子想要的是真相。

  這個真不好辦了。

  政治很多時候,是沒有真相的。

  但是這個法子,張易是不會告訴真金太子的。

  真金太子能得到這麼多漢人支持,與真金太子仁德寬厚有很大的關係。如果真金太子親手製造冤案。會讓很多人失望的。

  與其這樣,不如他張易一身擔之。

  好歹也是忽必烈的舊臣,追隨忽必烈二十多年了。也未必一定會死。

  果然如此張易所料。

  真金還沒有查出什麼,忽必烈就已經到了。

  忽必烈對整個大都的事情,了如指掌。根本不用問,入大都第一日,就將張易下獄了。罪名是監管不嚴。

  畢竟張易作為太子的老師,太子在大都,太子府在大都很多時候,都是張易負責的。王著算是他的下屬,搞出這樣的事情,這個處罰一點也不重。

  而張易入獄之後,就自殺了。

  忽必烈大殺四方。將相關人員統統下獄,族誅。

  更是重賞阿合馬子嗣,這一件事情,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忽必烈沒有問真金太子到底怎麼想的。他也不想問了。

  給了真金太子機會。真金太子並沒有洗清自己的干係。

  不管內外,很多人都覺得阿合馬是真金太子派人做掉。

  這也給真金太子帶來一些好處。

  天下苦阿合馬久矣。傳說中殺了阿合馬的真金太子。就成為了大好人。一時間賢名響徹寰宇。

  這讓忽必烈如何想?

  怎麼看,真金太子在阿合馬之死上獲得最大的好處。

  殺了一個自己眼中釘,肉中刺一般的政敵。

  獲得如此大的名聲。

  名聲在朝廷上,還是有一點用處了。死了一個張易,有了這麼多人的支持。

  忽必烈怎麼看,這一件事情,也是真金太子的手筆。而真金太子在他面前卻是死不承認。

  讓忽必烈很是失望。

  父子終於變成了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