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太子之令
問題不在阿合馬怎麼想。而在上忽必烈怎麼想。
阿合馬已經上奏,暗示朝廷財政支撐不下去了
只是,石沉大海。
或許是阿合馬,說得不夠明白。
畢竟,對忽必烈來說,下管錢的說沒錢,管人的說沒人,打仗的說沒兵,簡直太正常了。如果真按下面說的去做,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也不敢說明白。
他擔心,他向忽必烈說明自己的無能為力,來得絕對不是忽必烈的體諒與寬容,而是雷霆之誅。
不能抓兔子的狗,還是好獵狗嗎?
沒有用的獵狗,還有資格活下去嗎?
外面想殺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阿合馬一想到這裡,就不寒而慄了。
阿合馬能做的就是咬著牙撐著,還有:「死道友,不死貧道。」
之前,他想辦法搞錢,都是從百姓身上收刮。但是元朝貧富分化嚴重。他做很多事情,將很多賦稅都調高了幾倍,收上來的錢,還不如搞死一個大貴族。
阿合馬走到現在,他手下的冤魂與鮮血,不知道有多少。他早就不介意殺人了。
只是,殺誰?
阿合馬一時間找不到目標。但是大方向無非兩批人,漢軍軍侯,與南人世家。殺上幾家就能撐上一段時間了。
只是這一件事情,就不是加稅那麼簡單。
收刮百姓,阿合馬被天下萬夫所指,但是僅僅是名聲不好而已。但是蒙古的政治生態,他要殺這些人。真要擔心反噬。
必須在忽必烈面前過得去,有什麼搞出冤案。比正經辦案,更需要水平。
畢竟忽必烈不是好糊弄的。
忽必烈或許不會真深挖。但是,阿合馬如果搞出什麼莫須有,忽必烈只會覺得阿合馬在侮辱他的智商。那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最後有真把柄,真黑料。
他依舊在暗中打聽情報了。
只是還沒有找到下手的方向。
「報。」忽然下面來報,說道:「真金太子回京,已經在城外了。請丞相出城迎接。」
「真金,現在?」阿合馬皺眉。
他覺得不對。
前文說過,忽必烈從來說夏天在上都,冬天在大都。而今進入夏天之後,真金太子已經跟隨忽必烈去上都了。現在還沒有到回來的時候。阿合馬在大都留守。
也算是大都最高官員了。
真金太子即便回來。也會先派人跟阿合馬打招呼。
怎麼忽然到了城外?
這有些太奇怪了。
阿合馬說道:「確定是真金太子嗎?」
「已經驗過信物,是真金太子身邊的千戶王著來報。」
阿合馬不認識這個人。但是相信自己身邊的,既然確信是太子身邊的人,又驗明信物了。他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暗暗揣摩,暗道:「莫不是陛下讓太子來辦什麼事情。」
他心中一凜,暗道:「不會是陛下知道什麼?讓太子來辦我吧。」
阿合馬臉色數變,輕輕一嘆,說道:「既然真金太子回京,我自當出城迎接。」
阿合馬想來想去,如果是忽必烈讓太子真金來處置自己,他也毫無辦法。他不怕真金。但是他對忽必烈的畏懼,深入骨髓了。忽必烈要他死。他都不敢說一個「不」字。
不過,他覺得這不是忽必烈的風格。
忽必烈氣魄宏大,要殺誰,必明正典刑而殺。要用誰,也會不計前嫌而用。
如果忽必烈要辦他。不管來得是不是真金,都不會搞突然襲擊這一套。
畢竟,忽必烈派一個人來到阿合馬身邊,說要殺他。阿合馬縱然掌控京師,也不敢跑,更不要說其他的。
阿合馬此刻焦頭爛額。也無心與真金太子作對了。匆匆出城。
出城不過十里。卻遠遠看見,一行幾十人。持太子儀仗。阿合馬有些奇怪。
因為儀仗對,是太子儀仗。阿合馬不會看錯的。但是人數不對。真金太子出行,身邊隨行的侍衛貴胄子弟,少說兩三百人。而今才不足百人。
阿合馬問對面說道:「太子何在?」
為首一軍官,前行幾步,緩緩行禮說道:「奉太子之令,」已經低頭行禮。隨即一抬頭,雙眼如利刃,射向阿合馬,大聲說道:「誅殺國賊。」隨即從衣袖之中,拎出兩尺長的袖錘。向阿合馬掄了過去。
阿合馬大驚。根本沒有來的反應,被一錘硬生生砸在胸膛之上。
這個時候阿合馬的護衛才反應過來。阿合馬對身邊的人也是厚養之,此刻也不顧什麼太子不太子的,上前搶過阿合馬,護在中間。
卻見王著已經帶人一涌而上。
特別是王著高舉太子令牌,說道:「太子有令,誅殺國賊,爾等誰敢動!」
阿合馬的護衛只有身邊幾個是阿合馬厚養的人。其餘的都是大元朝廷經制之軍。聽了太子一令,眼神惶恐,對視一眼,發現沒有一個人敢動。
阿合馬的名聲早就爛大街了。
他們是聽朝廷之令護衛阿合馬的。對面是太子,他們自然不敢亂動。
「你不是-----」阿合馬被一錘打得內臟破裂,此刻一開口,鮮血噴涌,撒滿胸膛。但是他的眼睛越發兇狠明亮:「----太子的人。」
阿合馬太了解太子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說得就是真金太子。
真金太子得到了忽必烈的允許,根本不用如此酷烈的手段。如果真金太子沒有得到忽必烈的允許,真金太子不敢做這樣的事情。真金太子是蒙古人中最漢人的一位。這種私下殺大臣的舉動。
任何一個漢人大臣都不會允許的。
哪怕,這些漢人大臣早就恨阿合馬入骨了。
始作俑者,其無後焉。
大元的刀把子在蒙古人手中,漢人最喜歡的就是蒙古貴人們守規矩。他們豈能自己破壞規矩啊?
真金太子不會做這樣的舉動,因為這樣的舉動,太蒙古了。而真金太子雖然是蒙古人絕對,不會用這種蒙古人的解決方案。
王著上前,揮錘擊殺阿合馬幾個護衛,說道:「不錯,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王著,為天下百姓除賊。」
隨即舉起鐵錘,向阿合馬頭上砸過去。
阿合馬看著這鐵錘,心中一瞬間想了很多。
「是誰?」
「王著區區一千戶,斷然不可能搞到太子儀仗,將騙我出來,需要更多人配合。他不過是一棋子。不過被人推了一把。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身後是誰?」
阿合馬想起很多。
他在大元中樞。為忽必烈理財十年有餘。
所謂當家三年狗都煩。更不要說,他當家這麼多年,要支持各方用度。忽必烈又索取無度。大都,上都等一系列工程那個不是耗費億萬。更不要說,打南宋,打高麗,日本,雲南,安南,各路平叛。還有忽必烈大手大腳的賞賜群臣。
大方的都是忽必烈。
到底得罪人搞錢的是阿合馬。
阿合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
此刻,他連懷疑對象都沒有。
想殺他的人,從大都排隊到上都,不乏有手腕,能布下今日之局的。
不過,也不容他多想了。
王著的鐵錘,已經砸在阿合馬頭上了。
這個西域商人,在蒙古西征的路上被俘虜成為按陳家族的家奴,成為察必皇后的嫁妝,到了忽必烈府上,被忽必烈發掘,一步步走到今日,成為橫行天下十幾年的權臣。
就這樣死在鐵錘之下。腦袋就好像西瓜一樣,「砰」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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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好像被激怒的雄獅,將一疊文書,砸在真金太子的臉上,說道:「你做的好事。」
真金太子拿起文書一看,正是王著奉假借太子之令,錘殺阿合馬。被捕之後,說自己策劃的不關太子的事情。
只是真金一看就知道。這與自己根本撇不開關係。
王著是他身邊的護衛之一。
王著手中拿的自己的信物是真的。
王著擺開自己的儀仗是真的。
殺了人之後,說是自己的想法。自己策劃了。
說出來,真金太子自己都不信。
但是真不是他做的。
真金太子想殺阿合馬,不是一天兩天的。但真如阿合馬判斷的一樣,真金太子心中最看重的是朝廷綱紀。一個大臣,他不喜歡,就這樣殺了。將來某一天,是不是,某些不喜歡自己,也能當街謀殺。
政治謀生的影響太壞了。
真金太子是決計不會做的。
真金太子立即伏地行禮說道:「請父皇明鑑。這一件事情,不是兒臣做的。」
「真不是你做的?」
「兒臣對長生天發誓,不是兒臣做的。」
忽必烈心中嘆息一聲。居然有一點失望。
忽必烈對於真金太子最大的不滿,就是真金太子太守規矩,太遵從漢人那一套了。
如果他真下手殺了阿合馬。忽必烈也憤怒。但憤怒於真金太子挑戰自己的權威。而今真金太子說不是。忽必烈內心中更不高興。
忽必烈不會因為太子一面之辭就相信太子的話。
如果是真的。太子被人算計了。他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管不住,被人當槍使了。
太子已經不年輕了。這麼容易被人算計,太令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