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張道宗
虞醒並不是想試探人心。
相信高九是一個聰明人。知道做什麼對自己利益最大化。
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亂世之中,那有時間慢慢建立信任。要迅速建立起信任,就要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從今之後。
高九必然覺得。
雲南郡王是相信我的。
雲南郡王是我的伯樂。
雲南郡王是我的知己。
我是雲南郡王的自己人。
這樣虞醒才能放手大用。
虞醒問高九說道:「城中府庫如何?特別是糧倉,可受到波及?」
「應該沒有吧------」
混戰之中,高九沒有注意到。此刻回想片刻:「如果糧倉起火,那麼火勢會特別大的。我不記得有這樣大火。」
虞醒皺眉。
糧食這個問題太重要了。
沒有拿到昆明的糧倉,很多事情都難以為繼了。
「糧倉在什麼地方?」
「這個方向。」高九立即引路。
虞醒上馬,過了幾個街口,就看見大片大片的圓柱樁糧倉建築。
立即下馬,發現人已經逃走了。卻還有鐵將軍把門。
不用虞醒吩咐,高九立即上前,拎過一柄斧子,三兩下,砸開鐵鎖。進了糧倉。
虞醒只見層層疊疊的麻袋。拿一個匕首,在最下面的麻袋一刺。
「簌簌-----」留了一地穀子。
虞醒撮開一顆米,塞進嘴裡。咀嚼開來。
「是新米。」
又檢查了兩個糧倉。
全部是滿的。
全部是新米,或者是還沒有脫殼的穀子。
糧食其實也是有保質期,十年陳米不如土。但是穀子的保質期要比米時間長。
再看見碼的整整齊齊的麻袋,以及整整齊齊的糧倉。
可見管理者是非常用心的。
虞醒忍不住說道:「這裡有多少糧食?」
高九苦笑說道:「不知道,只要拿到帳冊才知道,否則就只能重新清點登記一下了。」
虞醒轉過頭,對身邊的人說道:「去看看喬堅來了沒有?來了,讓趕緊過來。」
來活了。
「殿下,這才一處糧倉,昆明乃是雲南行省核心,各種物資很多,不僅僅有糧食,兵甲,乃至於各種鐵料,銅料,金銀,貝錢。」
「貝錢?」虞醒一愣,「什麼是貝錢?」
高九一愣,隨即想起虞醒是從中原來的。這才解釋道:「殿下,雲南小地方不比中原,多用貝錢。就這個。」
高九從身上拿來一個貝殼遞給了虞醒。
虞醒接過一看。一眼就看出來了:「是海貝。」
這一點生物學常識還是有的。
曲靖太過靠近中原了。受到中原影響太深,故而,貝錢流入不少,與銅錢雜用。
虞醒沒有注意到。
而昆明已經是雲南的核心了,這裡卻是以貝錢為主,銅錢反而很少了。
虞醒心中暗道:「這不是要人造假嗎?」
海貝在地處高原的雲貴,或許稀少,但是在沿海地區,不要太多了。從海邊搞海貝,運到雲南當錢,絕對是一門賺錢的生意。
「這個一定要改。」
虞醒真不知道,雲南還有這等遠古遺留下的傳統。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高九見虞醒明白是什麼貝錢了,繼續說道:「各種物資如果重新清點,是一個大工程。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讓殿下迅速掌控昆明的人力物力。」
「何人?」
「張道宗。」
隨即高九將張道宗的種種告訴了虞醒。
「殿下,賽典赤到雲南數年,於昆明多用善政,昆明百姓多以老大人稱之,其實,他這些善政,多是張道宗所為,張道宗於昆明百姓多有威信。能得張道宗之助。掌控昆明民心,大有好處。」
「張道宗現在可在城中?」
「應該在。」
虞醒很奇怪說道:「為什麼?這樣重要的人物,段福撤退的時候,為什麼不帶走?還是張道宗自己不想走?」
「這個不清楚了。」
高九也很奇怪,「昨夜我派人監視城中官員的府邸,張道宗的府邸,一夜都沒有開門,確信張道宗,還在城中。」
「至於為什麼?」
「就不知道了。」
「那我們去見見張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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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道宗醒了。
被僕人強行叫醒的。
他們固然害怕張道宗,但是更害怕外面真刀真槍的亂賊,顧不得許多了,一盆水下去,
張道宗就醒了。
他情願還在做夢。
他僅僅睡了一夜,不到五個時辰。怎麼就好像睡了百年一樣,醒來就已經物是人非了。這昆明城,就不是大元的了。
不就是城中出了一些小亂子麼,段福這個廢物,就跑了。
跑了也就罷了。
為什麼不帶著我,將我留給逆賊?
「毛頭小子辦事,就是不靠譜。」
張道宗看著這些僕人,更是怒氣沖沖。
「你們怎麼不叫醒我?」
僕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人,外面該怎麼辦啊?那些賊人該怎麼辦?」
張道宗頹廢的坐在椅子上,好久,才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張道宗是河北人。
他已經習慣了大元朝廷的存在了。更不覺得虞醒未來有什麼前程,賽典赤敗了,大元朝廷名臣戰將,數不勝數,賽典赤固然能力不錯,但真排不上號。
虞醒能打敗張道宗,能打敗張弘范,打敗阿術,打敗伯顏嗎?
他即便能答應,他對付得了陛下嗎?
區區一個毛頭小子,怎麼是陛下的對手。
「我必啐其臉,讓他知道,我大元自有忠良。」
張道宗正理衣冠,暗暗回想歷史上忠烈事跡。
做要面對亂臣賊子的心理準備。
片刻之後,幾十名士卒進來,占據了大廳的所有位置。
一個年輕將領走了進來。還沒有說話。張道宗厲聲大罵道:「虞賊,我是不會降的。你趁早殺了我。」
這個年輕將領冷哼一聲,說道;「我是雲南郡王部將高九,不是我家殿下,不過,你對我家殿下無禮。」
「啪------」
卻見長刀出鞘,刀光一閃,將張道宗的桌子劈下一個角。四方桌,一下子有了五條邊。
「殿下或許不與你計較,不代表我高九不與你計較,如有下次,猶如此桌。」
「好自為之。」
張道宗後背已經被打濕了。
「我真的會死啊。」
張道宗一輩子都於技術官員,醉心水利,平日也案牘勞形,並沒有上過戰場。更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面對生死。
剛剛還想效仿古今英烈,一死殉節。
但是真面對死亡。
他怕了。
這個時候,門外虞醒走了進來。
就虞醒本人來說,他沒有這麼大的排場,但是高九是萬萬不敢怠慢的。真要讓虞醒出了事情,高九自己抹脖子都不夠。昆明百姓這麼多人與段家見仗了,雙方都見血了。
虞醒敗了。昆明百姓必然經歷一次屠城。
那就不是高九一個人性命了。
是很多人的性命。
即便抗命,也必須保證虞醒安全。
虞醒一進來,就看見地面上桌角,看了高九一眼。大抵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
只給高九一個自己體悟的眼神,就當做沒有看見。
「張先生愛民之心,在下久仰大名。今日昆明百姓遭受大難。還請張先生出手相助。」
張道宗很多話在嘴邊轉圈。
比如,
大義凜然道:「忠孝我命也,義不可奪。」
只是對蒙古人,張道宗也沒有那麼多忠誠,他愛孛兒只斤家族,孛兒只斤愛張某人嗎?蒙古人是什麼德行,身為河北人張道宗不知道,請問,幾十年前,是誰將河北大地殺得幾近白地。以至於南北人口一度到五比一?
孝,很抱歉。張某父母雙亡。早就不在了。
「清白名節為重,一生毀譽繫於今日?」
張道宗不是儒臣,而且大元朝也不重視儒臣。
想來想去,張道宗心中一個念頭瘋狂生長「我還是活吧。」
努力保持硬邦邦的語氣:
「道不同不相為謀,請恕張某不能相助。」
張道宗即便想活,也不會投降虞醒,在他看來,虞醒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他現在投奔,就是自尋死路。
但實在不敢得罪虞醒,唯恐下一刀,不砍桌子,砍他的人頭。
硬邦邦的語氣維持不住了。
「不過,行省里有各路賑災檔案,昆明錢糧戶口,賑災資料,就在甲字三號房,洪八個柜子里。」
「虞公子自己查閱吧。」
虞醒聽了張道宗的話,眼睛一亮。
甲乙丙丁,六十甲子。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千字文。
這都是古代用來計數的常用排序。
「看來昆明城中的各種信心,乃至於雲南省的各方資料,都在張道宗腦子裡。此人我必得之。」
「得此人,就等於得了雲南元朝所有資料。」
誠然,這些資料如果沒有被帶走的話。行省衙門裡應該有。
問題是,這個沒有文件管理的系統的時代,想從無數文檔之中找到之前的文檔,是一個大工程。
不是一個人短時間能夠掌握的。
而虞醒是在與大元朝廷搶時間。
沒有時間浪費在一些瑣事上,張道宗此人能大大節約虞醒的時間,更何況,張道宗處置的倉儲,虞醒是看過的。
是個能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