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第二十八章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南盤江西岸,此刻廝殺正濃。

  對段實來說。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交戰剛剛開始,就將寸白軍最精銳的幾個營頭全部壓上去了。

  此刻最外圍的馬車全部解下馬匹,落下馬車,成為了車陣。

  最上面站著長槍手與弓弩手,居高臨下,向下刺。而馬車後面,更是簇擁著無數將士,一根根長矛好像刺蝟一般透過馬車向外面刺。更外面一點的。寸白軍好像海狼一般,舉著盾牌,挺著長刀。

  為得就是衝破車陣,短兵相接。

  更有無數弓箭手藏在後面。

  站在馬車上的弓箭手,居高臨下,視野開拓,向下射箭,幾乎就好像點名一樣,根本不用對更遠的地方,他十幾步內,就有很多敵人。

  問題是,他站得太顯眼了。

  以至於元軍無數弓箭手都向上面射過來。

  車頂上,很快換了好幾撥人了。

  但依然有人源源不斷的登上去。

  對於衝到車陣之前,已經與郭英傑部短兵相接的元軍來說,頭上忽然射過來的奪命箭矢,心理壓力太大。忍不住分心。

  在戰場上,一旦分心,就是一個透心涼。

  更何況,車頂上沒有人,很容易讓韃子爬過來,哪怕傷亡再大,也必須硬挺著。

  無非多帶幾面盾牌而已。

  馬復站在郭英傑身邊,聽著耳邊震耳欲聾的喊殺之聲,還在。他似乎聽不見了。

  就好像,進入搖滾會場,剛剛進去的時候,還覺得震耳欲聾。但是實際長了,反而不覺得如何,只要脫離了那個環境,才覺得剛剛的聲音很大。

  馬復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口乾舌燥,熱血沸騰。手心見汗,一次又一次的握住了刀柄。

  每一個鼓點,就好像敲在他心頭。

  「這才是我想要的戰場。」

  馬復回想起他在湖南廣西打的那些破仗,幾乎是韃子一衝,他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只能撒丫子跑了。除了守城之外,根本不能抵擋韃子的兵鋒。

  賈似道江上之役,將南宋十三萬精銳葬送殆盡。幾乎沒有正規軍了。馬復雖然武力超群,但是沒有大軍做後盾,一個人再厲害,不過是跑得時候可以快一點。

  此刻見郭英傑以少敵眾,正面廝殺,不落下風。

  什麼?你說車陣。

  呸,有車陣就不是正面廝殺了。

  馬復忍不住道:「郭叔叔,讓我上戰場吧。」

  郭英傑目光掃過戰場,又看向一邊案几上的沙漏。

  沙漏已經要見底了。

  郭英傑看著太陽。算算時間。心中暗道:「張萬,不會擺我一道吧。」

  「就好像擺了奢雄一道。」

  隨即暗暗搖頭,「不,不會的。殿下三令五申,見死不救,必嚴懲之。他如果這樣做,就是打殿下的臉。」

  他心中有一個聲音:「張萬即便打了殿下的臉,又如何?」

  郭英傑不覺得虞醒捨得殺了張萬。

  不過,他將這個雜念死死的壓了下來。

  暗道:「不管怎麼說,按計劃進行,不過多撐一會兒,現在還撐得住。」

  其實打到現在,郭英傑都不知道自己這麼能打。

  郭英傑與張萬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

  這個時間是郭英傑自己定下來的。

  他覺得,他麾下這群丘八,最多能支撐這麼長時間。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好像他們麾下這些老兄弟一下能打了?

  對郭英傑來說,虞醒軍功賞田制度,並不怎麼吸引人。

  楊承澤跟隨虞醒打了這麼久的仗,功勳赫赫,賞田才千畝左右了。而他郭英傑在宜賓的土地,就有數千畝之多。元朝政治混亂,只要有兵,多少田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但是郭英傑的土地,決計不會分給將士們。最多給幾個老兄弟分一些田產。作為拉攏。

  在虞醒這裡就決然不同。

  就現在虞醒都沒有對宜賓軍上下完成授田,畢竟清丈土地,確定田畝總數,分給下面的士卒,給士卒建立軍籍。都是麻煩事。不可能大筆一揮,就完成了。

  是以宜賓軍僅僅完成了一部分,也就是當初從宜賓軍中抽調精銳,在張萬麾下大破納速刺丁那些人,他們有軍功,是以優先。

  宜賓軍將士們才真真切切的發現,這不是畫大餅,竟然是真的。

  於是氣質與之前完全不同。

  將領的氣質與下面將士的氣質也是有關聯的。

  之前郭英傑,其實沒有將心思放在打仗上,廢話,打仗是為了升官,我直接跪舔上面,越過打仗,直接升官,豈不美哉。這是人生捷徑。

  麾下將士自然是老大混日子,我們混軍餉。順便用這張虎皮去狐假虎威,欺負老百姓。讓我打仗,保命第一。要我拼命。上面才給幾個錢?

  而今上面不給錢,給地。

  一個個頓時認真起來了。

  說起來,這一支軍隊原本是宋軍,投降了當元軍,而今又變成宋軍,來回橫跳,沒有被裁撤,其實還有一些戰鬥力。大部分都是當了七八年的老兵,而是在戰事最慘烈的四川戰場上當了七八年的老兵。

  老兵油子最大的問題是,不肯打,太油。

  而不是不能打。

  而今他們盡職盡責的打,讓郭英傑都有一點不認識了。

  守城的時候,是顯現不出來戰鬥力,這個時候才顯露出本色。

  這也給了郭英傑信心,他伸手將已經漏完的沙漏,倒轉過來,說道:「賢侄,你帶我親兵去沖一陣。」

  郭英傑麾下幾乎沒有像馬復這樣玩命的人。

  馬復大喜,說道:「是。」

  隨即馬復手握長刀,帶著郭英傑的親衛數百人,大步從一側殺出。

  雙方廝殺好一陣子,都有一些疲憊了。

  馬復忽然殺出,打了寸白軍一個措手不及。

  「噹噹當。」對面傳來鳴金之聲。

  馬復站在無數屍體之上,看著寸白軍,白衣白甲上面有鮮紅的鮮血,看上去很是狼狽。

  感受著自己身體中還沒有熄滅的熱血,以及熱血之中夾雜得酸痛。

  回頭看在車陣之前,層層疊疊的屍體,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一時間也看不出有多少具。

  再看自己身後的將士,一個個都很熟練的坐在屍體上,吃著乾糧喝水。有人很習慣的去扒屍體上的東西,看見寸白軍的乾糧,也不管帶血不帶血的。上去就啃了一口。然後遞給身邊的兄弟,說道:「嘗嘗,很好吃的,新口味。」

  旁邊的士卒不疑有他。上去咬了一口。

  「呸,你奶奶的什麼玩意。」

  「哈哈哈哈」一群人笑了起來。

  馬復看著他們,很驚奇。

  馬復在湖南廣西戰場上,從來是看見人心惶惶的將士,大戰之後,有哭的,有鬧的,還有人瘋了。

  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

  就好像老農在地頭上聊天,明明剛剛他們之中就有人戰死。

  「少將軍,快休息一會兒。」有人看馬復在那裡站著。

  馬復好奇說道:「你們似乎習慣-----」

  這個老卒坐在一具還有餘溫的屍體上,不小心沾了一手血,隨手在屍體上抹了兩下,說道;「打了幾十年,怎麼不習慣啊?」

  老卒指著對面繼續道:「我估計對面一會兒就上來了。少將軍不休息,一會兒就沒有得休息了。」

  馬復還是沒有坐在屍體上,而是找一塊空地上。馬復忍不住問道:「你們見過雲南郡王,郡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遠遠見看過一眼。不過郡王一定是一個大方的人。」

  「他給我們分地。」

  一提起分地,所有人都興奮起來,七嘴八舌的說起來了。

  「老王,上一次不是分了十畝。」

  「這才多少,聽說張萬將軍軍中,有人已經賺夠了一百畝了,估計已經準備退役了,又那麼多田,誰他媽還打仗啊。」

  「聽說了,不過聽說他死了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沉默了一會兒。

  「頂你奶奶的,死了也值,這年頭,我們這些人一條命能值一百畝地。」

  「說的也對。」

  「我決定了,回去就去找婆娘,死之前也要留個種,老子用命換了的地,可不能便宜朝廷。」

  一說到女人,就往下三路走了。

  只是討論的方向不知不覺有了偏差,

  之前這些人都是半掩門的常客,而他們更多討論的是成家。

  馬復聽起來卻有一些親切。很多人在朝不保夕的日子裡,最愛談的就是女人。只是可惜很多,很多人死的時候,還沒有嘗嘗葷。

  不過,馬復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上面了。

  「軍功賞田,強秦之策。」馬復的眼睛越來越亮了。

  作為將門子弟,他太明白代表什麼了。對他來說,憑藉戰功賞田,他可為有馬家拿下萬畝良田。這是馬家從家鄉到南方三代浴血奮戰,都沒有達到的家業。

  更看到了背後無限的政治空間,武將崛起的時代。

  嗚嗚嗚

  對面號角齊鳴。鼓聲雷動,打斷了馬復的遐想,馬復看過去,卻見一隊隊白衣白甲的將士如潮水一般撲了過來。如剛剛一樣。

  馬復臉色頓時鐵青:「該死。他們換了生力軍,今天要打車輪戰了。等打敗這一支,還有下一支,敵軍是我軍的幾倍。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