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謝段將軍送客
馬復忍不住看向郭英傑的方向。他實在不知道郭英傑在想什麼。
所有能拿得動武器的人,都已經參戰了。
現在有什麼後手也該使出來吧。
不然,就沒有以後。
只是馬復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居然堅定的相信郭英傑的後手,能夠翻轉局面。
就是因為馬復不知不覺的對虞醒有信心。對虞醒用人也有信心。
很快馬復就不再想這個了,因為短兵相接之中,一個分心,就是死。
剛剛停下來不足一刻鐘的戰場,喊殺之聲再起。不過,這個時候宜賓軍真有一些頂不住了。
車陣被硬生生打出一個缺口,讓郭英傑親自上陣,才奪了回來,勉強維持陣型完整,也面前維持戰線不崩潰。
如果從天空俯視,就能看出來,車陣已經硬生生被推後了數米。
就是在寸白軍一次又次衝擊之下,硬生生推出來,原本整齊的車陣,也變成扭曲起來了。
崩潰,似乎就在眼前了。
段福看著戰場上的局面對段實說道:「父親,對面已經頂不住了。郭英傑已經將最後的血本拿出來。他依舊沒有預備隊了。」
段實淡然,"你能看出來這一點,卻是不錯。"
只是他內心之中,越發覺得迷茫。
這不對。
郭英傑難道是來送死了。他應該有後手。他的後手在什麼地方?
忽然,天空之中一聲悽厲的鷹啼。
段實陡然坐直了身體,這隻鷹是他去大都朝貢的時候,朝廷賞賜給他的。從小培養,是作戰的利器,抓信鴿什麼都是小事情。能偵查預警,才是最寶貴之處。
不過畜生畢竟是畜生,他只是發現了敵人,至於敵人在什麼地方?就說不清楚了。
「大人,水上,水上。」
段實放眼看去,已經不用別人告訴他了。他看見數十艘大船,順流而下,船上面無數強弓硬弩,甚至段實還看見,幾座大傢伙。
寒光閃閃猶如長矛一般的箭矢。
「是床弩。」
段實大吃一驚:「這怎麼可能?這船是從天上飛來的嗎?」
不怪段實如此吃驚。
南方雨量比北方充沛,雲南地無三尺平的地勢,更容易將周圍的降雨匯集到河流之中。南盤江不算是一條小河了。但是,南盤江上卻很少有船隻。
確切的說,除卻少量渡船之外,幾乎沒有船隻。
為什麼?
就是因為雲南的地形。雲南地形高度落差很大,很多地方看似平原,但是平原也是一個台階一個台階。或許數米高的落差,在地面上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在河流之中,就會形成險灘,瀑布,湍流等等,這一切有礙於行船的障礙。
大部分河流都是在大規模修整之後,才能全線通航的。而在雲貴一些地區,即便是到了後世,也做不到全線通航。
更不要這個時代,大理一代根本沒有怎麼修繕過這裡的河道,別地的船根本到不了這裡。
不管是曲靖的,還是昆明的。
張萬一下子搞出這麼多船隻來,在段實看來,的確是神仙法術。
否則無法解釋。
自然沒有人告訴段實。
此刻船隊已經開始發威。
「下鐵錨。」無數隻鐵錨砸進水裡。
「停船。」綁著鐵錨的鐵鏈開始崩緊。只是船隻難以控制,以至於有兩艘船撞在一起,上面的將士東倒西歪,滿地打滾。
不過,沒有管他們了。
「上弦。」
三千張步弩,百張床子弩,全部排開了。
無數將士光著膀子,將一捆捆長箭,堆積在船上。
「放------」
「崩的」一聲,弓弩離線的聲音,其實很並不大,但是無數聲疊加在一起,就好像天地之間有一根弦被撥動了。
一瞬間,無數箭雨形成一片箭雨,越過車陣,落在寸白軍隊列之中。
一瞬間地面上長了一層草。
段實臉都白了。
這讓他想起了當年跟隨兀良哈與南宋大戰的情況。
南宋與蒙古鏖戰多年,憑藉的是什麼?是天下無雙的弩陣。
甚至一度到了一支軍隊之中,九成都是弓弩手。任你什麼樣的鐵騎,敢正面衝擊步陣,老子賞你個馬蜂窩,刺蝟頭。
只是這樣的情況,已經多年沒有見過了。
因為每一支箭都是錢,每一張弩,都是匠人們精雕細刻而成。
無數弩箭消滅敵人,與砸錢相差不大。打得是國力。
而南宋到了賈似道這裡,是真沒有錢了。
此刻不用段實下令,寸白軍真崩潰了。
「殺------」馬復根本不等命令。第一個追殺出去。一連追了數里,才聽見鳴金收兵之聲。
這才立即回來了。
卻見郭英傑正在陪著一個人說話。
「你是馬堅的侄子?」這人問道。
「正是。不知道------」馬復問道。
張萬看著馬復,感慨萬千道:「你應該叫我張叔叔,看見你活著,再好不過了。」
張萬與馬堅才是真正的戰友。有過命的交情。
馬復立即道:「原來是張萬叔叔。請受小侄一拜。」
張萬受了馬復一禮,這才攙扶起他,說道:「好了。我們改走了。」
於是郭英傑餘部紛紛登船,無數馬車經過簡單的改裝,居然能浮在南盤江上。被大小船隻攔著。一時間南盤江上幾乎交通堵塞了。
張萬一聲令下。
過萬將士,齊聲吶喊道:「多謝段將軍相送。」
聲音遠遠的傳到了段實耳朵之中。
段實臉色漲紅,胸中氣血翻湧,幾乎要噴出來。
「為什麼?現在看來,陸良城一直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他們隨時可以撤走,為什麼還要搞這麼一出?」段福迷糊的問道。
「啪」段實重重的給了段福一耳光。
「蠢貨,你沒有學過兵法嗎?」
「一鼓做氣,二而衰,三而竭。」
「我們大軍攻陸良小城不克。」
「半路截擊,弄成這個樣子,下面的哪裡還有士氣?」
「以疲憊之軍,去撞銅牆鐵壁,哪裡能啃得動啊?」
段福低頭小聲嘀咕:「我看也不怎麼樣啊?要是我才不會放棄陸良城的。」
「啪」又一記耳光。
段福只是雙手托著自己又紅又腫又肥的臉,看著段實。
段實大聲道:「南盤江,不小。但也不大,我真截斷南盤江,陸良城中的士卒是真撤不回去了。喪師數千,是賊人不能承受的。」
「而現在,我們得了陸良城,卻前後折損近萬,軍心士氣低沉。他們得了一場勝仗。」
「士氣高昂。」
「這仗不會打,還不會算帳嗎?」
段實胸中的氣,全部發泄到了兒子身上,整個人感覺好多了。語氣頹廢了幾分:「舍地,取勢。張萬,真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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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是公子啟發我的。」張萬將馬復真當做親侄子,將今日一戰的排兵布陣,掰開了揉碎了全部告訴了馬復。「幾個月之前,公子在宜賓,擺了速哥一道。」將虞醒在宜賓做的事情,作為一個案例原原本本告訴了馬復。
「你有什麼想法?」
馬復驚嘆道:「郡王好厲害,諸葛孔明復生,也不過如此了。」
「啪」張萬打了馬復的頭盔一下,說道:「我是教你打仗的,不是教你拍馬屁的,拍馬屁的事情,去找你郭叔叔。」
不過,他也知道馬復現在是不能明白他的話的。但是他依舊要告訴他。畢竟戰場上什麼事情都能發生,萬一他不在了,總要有薪火相傳。他現在不明白,將來明白就行。
「打仗打得是人,最上層指揮的是人,最下層拎著刀子砍人是人,所以打仗,要打人,不要計較一城一地得失。」
張萬很多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的意思是,最上層,也就是兩個將領之間的博弈,就好像虞醒抓住了速哥一個破綻,引導速哥做出錯誤的判斷,而真正兩軍相接的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在作戰,而不是地盤,不是城池。
本意就是,不在乎一城一地得失,要打敵人有生力量。注意人心變化。他今日一戰,就是打擊敵人有生力量,這一戰對方傷亡遠超過我方,而且士氣頹廢。
這一戰就算勝利了。
而張萬確總結不出這個詞。
馬復聽不明白,暗道:「張叔叔說得什麼話,打仗不打人,難道還打鬼嗎?」
不過,他比段福聰明,這樣的話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即便是小聲嘀咕。
「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張叔叔,我就是好奇,這船,還有船上的這麼多弓弩,到底是怎麼來的?雲南郡王這麼富嗎?」
張萬哈哈大笑,拿來一張弓弩,給馬復,說道:「過來你看。」
馬復過去一看,一摸弓弦,立即覺得不對,細細一看,說道:「這,這是鋼弦?」
張萬不說話,而是讓他看船艙上的木板。
馬復伸手一摸,頓時摸到了一個木刺,一看就是剛剛鋸出來的。
「這船,實在太奇怪了。」
馬復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船。
張萬說道:「我之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船,這都是公子帶來的。有時候我真覺得,能者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