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大理段實
段實連忙安慰道:「大人,大少爺雖不幸,另外三位公子,也是人中龍鳳啊。」
心中卻道:「這老傢伙是什麼意思?」
段實必須將賽典赤每一句話在心頭過一圈。
「我其實想讓老大尚宗室女。這樣我百年之後,不管怎麼樣,都有一個依靠,可惜了。可惜了一場好姻緣。」
段實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賽典赤所指的。
蒙古黃金家族在後世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體系,無數人都有黃金家族的血脈。而今,卻不一樣,忽必烈是成吉思汗的孫子。也就是黃金家族才興起不過百年。
黃金家族的女兒,還是很值錢的。
更不要說,蒙古王爺大多掌控權力,有部眾草場,即便沒有,也有幾門這樣的親戚。
一旦與黃金家族結親,那好處太大了。
「最好能尚公主。」
與傳統中原王朝限制駙馬的權力不一樣,蒙古人對駙馬也是很重用的。蒙古女人天生就是來籠絡豪傑為蒙古效力用的。
如果真能尚公主,段家的處境就今非昔比了。進入大元核心貴族圈:黃金家族的姻親圈。
賽典赤看出了段實的猶豫,繼續道:「可惜了我家幾個兒子都不夠格。段家可有好兒郎?」
段實心動了。
「大人,不要繞彎子了。」段實也不裝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賽典赤臉色輕鬆了許多,段實先攤牌,已經是落於下風了。
「我只是想與段總管做一個交易,你幫我拿下曲靖,報了殺子之仇,我幫你給你兒子段福,娶一位宗室女。」
「不行,空口無憑。而且,」段實說道:「不夠。」
賽典赤從一邊拿來幾封書信,遞給了段實。說道:「這是我與阿合馬大人來往的書信,我的確是想做這一件事情,只是,」賽典赤語氣苦澀「現在我家已經沒有資格了。」
阿合馬乃是忽必烈身邊得用的色目大臣。
他從皇后陪嫁奴隸起身,一步步做到了丞相。
更是權傾天下。
賽典赤作為色目人一派的,自然與阿合馬有聯繫。
只是忽必烈是何等人?
阿合馬決計不敢在宗室女婚嫁上搞小動作。蒙古人嫁女兒,從來不是簡單的婚嫁。
只有大元朝廷覺得,你有統戰價值,才有可能做親家。
而賽典赤家族,原本有親信部眾數千人,如果在雲南紮下根,說不定能有資格,只是這一場敗仗之後,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在很多人看來,賽典赤家族已經走下坡路了。已經沒有資格與黃金家族的女兒成親了。
而大理段氏卻不一樣了。
大理段氏的實力也不小,娶公主都未必不能搏一搏。
不要說娶宗室女了。
問題是,有資格就能夠得著嗎?
很多事情都是講圈子的。
賽典赤是色目人圈子裡的,他能想辦法運作這一件事情,段實到時是兀良哈台的部將,似乎可以融入兀良哈台的圈子。
可惜了,蒙哥死了。兀良哈台乃是蒙哥侍衛長出身,第一親信,兀良哈台最後一戰就是與忽必烈會師江陵,然後就解除兵權了。等他死後,他兒子阿術才被啟用。
段實與阿術的關係就隔了好幾層了。
段實在蒙古頂層圈子裡,是無根浮萍。
這才是段家最大的隱患。
此刻段實不僅僅眼饞尚宗室女了。而是眼饞這些書信,這代表著大元朝廷最頂層的圈子。
他太想進步了。只有黃金家族出身,才有躺平的資格。不進步等著被吃掉吧。
賽典赤看出了段實的渴望,「這一件事是繞不過阿合馬大人,阿合馬大人喜歡什麼,你也知道。你段家最不缺的,大抵就是那些阿堵物了。由我牽線搭橋。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啊?」
阿合馬在錢上有多貪婪,可以說天下皆知。
而段家做了這麼多年大理國主,最不在乎的是錢。
段實心中痒痒。但還是忍得住。
「段總管,打曲靖對你來說,好處不打,如果打緬甸?」
一說打緬甸,段實就不困了。
大理段氏領地在大理,大理處於滇西,打曲靖,除卻破城能撈一把之外,沒有其他好處。但是打緬甸就不一樣了。即便不用打贏,大理段氏就能兵馬合理的向西調,這裡山高皇帝遠的,時間長了,還不是大理段氏說了算,打贏了更不用說了。
大理就在緬甸有一塊分基地了。隔在中間的部落,時間長了會聽說的?
這才是對段家最大的好處。
「都是空的。」段實強制冷靜下來。
「賽大人,說得都是將來的事情。」
「那好,我說現在的事情。」賽典赤心中暗笑,他知道段實已經心動了:「段將軍請看。」
賽典赤拿出一張公文。
段實接過一看,卻是令他總領雲南所有兵馬,討伐曲靖。
「雲南所有兵馬都歸我調遣?」段實幾乎不敢相信?
軍隊這東西,從來不是輕易交出去的,因為交出去拿回來就難了。更不要說大理段氏本來就是這片大地的主人。段實掌控了所有兵馬,將來很多事情都能做了。
「正是,」賽典赤說道:「這是我最大讓步了。我只求段將軍帶來虞醒與張萬楊承澤的人頭,來祭奠我兒子。」
段實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他敢肯定,賽典赤這樣做,一定有後手,不可能讓他掌控所有軍隊。但是這不重要。而今大元朝廷如日中天,段實才沒有膽子割據的。他追求的是段家對雲南各地的影響力,而不是控制權。
這樣就行了。
而且他既然能掌控雲南全軍一段時間。不管是尚宗室女,還是攻緬甸之事,如果賽典赤不給他辦,撕破臉了,賽典赤兜不住。
「這或許是賽典赤的誠意。」
此刻段實才真正相信賽典赤所說的話。
也開始真正思量要付出的代價了。
「張萬有名將之姿,虞醒也不好對付。他們兵馬應該在兩萬左右。」
「我段家本部也不過這三四萬,總不可能全部調來,最多抽調兩萬,而其他各部人馬,多不足用。賽典赤也不可能將他的根本給我的。窮雲南之兵,最多不過四萬之眾。」
「六萬兵馬,以三對一,縱然張萬是名將,又能如何?我段某也不是沒有打過仗。」
「恐怕要損失一些子弟。」
「不過值得。」
段實想到這裡,行禮說道:「請賽大人靜候佳音,不日必將三人的首級,給大公子帶過來。」
賽典赤又與段實說了一陣子話,讓忽辛送段實出去。
賽典赤靠在椅子,沉思片刻,又讓忽辛將張道宗請過來。
「所有水利工程都停了。所有民夫征入軍中,」賽典赤劈頭對張道宗說道。
「大人,這不行啊,都已經開工了,完工之後,足夠開闢萬頃良田,養活更多的人。」張道宗大聲抗辯道。
張道宗是河北人,從小醉心水利。
只是漢人入仕不易,多年蹉跎底層。賽典赤發掘了他。帶在身邊,在四川的時候,維繫糧道,修繕河道的時候,他都順便開闢灌溉渠。賽典赤帶他到了雲南。
他花費數月時間跑遍了昆明附近,給出了水利方案,建立堤壩,疏浚滇池,滇池水位下降之後,不僅僅降低了周圍地區水患的風險,也能開闢出萬頃良田。
數載辛苦,萬世之功。
「我說停了。」賽典赤咆哮道。
張道宗整個人被嚇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賽典赤如此憤怒過。
賽典赤其實也知道這個工程的重要性。
只是那又如何?
雲南連年征戰,府庫本就不富裕,萬餘精銳全軍覆沒,數萬大軍要出動,都需要錢糧,更重要的是。
賽典赤要重建一支精銳部眾。
手中沒有一支兵馬,說話都不硬氣。
而重建一支軍隊,耗費更大。
錢從哪裡來?
只能將滇池疏浚工程給停下來了。
「你不知道曲靖的事情嗎?」賽典赤收斂脾氣,安撫道。
「曲靖出了什麼事情了?」張道宗是真不知道。
張道宗已經將滇池疏浚工程當成他畢生功業所在,這個工程對於他,就好像李冰於都江堰。
都江堰在,李冰就永垂不朽。
除卻這一件事情外,其他任何事情,他都不過腦子的。
賽典赤看向忽辛,忽辛只能講曲靖的事情說給了張道宗聽了。
張道宗聽有人造反攻克曲靖了。忽然想起河道上辛苦勞作,卻衣不蔽體人,忽然內心之中生出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不過是停一停而已。」賽典赤頭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屋檐下突出的瓦片,「等事情過去了。還會繼續的。」
「是。」張道宗低頭看著地面上的青磚。
行禮退下。
他沒有問,什麼時候可能重新開工。也沒有問現在停工,代表之前的工程幾乎全部作廢,又要重新做規劃,會花更多的錢。這錢什麼時候才有可能有。
這就太不懂事了。
就想他不想去問下面人為什麼要造反一樣。
這世道,看得太明白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剛剛抗辯已經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父親,你覺得段實殺不了虞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