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他講的是楚漢相爭的故事。」
「楚霸王,那是何許人也?是天下無敵的蓋世英雄,是橫掃千軍的勇將猛帥!」
「可老天卻偏偏不成全他,在垓下中了漢軍的十面埋伏,讓劉邦給困死了!」
「那天晚上,刮著大風,劉邦的兵唱了一宿的楚歌,楚國的人馬一聽,以為劉邦已經得了楚地,全都慌了神了,跑光了,霸王聽了楚歌也掉下淚來!」
「人縱有萬般能耐,可終也敵不過天命啊!」
「那霸王風雲一世,臨到頭,就剩下了一匹馬和一個女人還跟著他。」
「霸王讓烏騅馬逃命,烏騅馬不去,讓虞姬走,虞姬不肯,那虞姬最後一次為霸王斟酒,最後一回為霸王舞劍,而後拔劍自刎,從一而終啊!」
關師傅坐在戲棚子中間兒的太師椅上,徒弟們規規矩矩站成一圈,華十二和二月紅,站在最前面,正對著他,他用手指著兩人:
「戲你們都聽過,但我今天講,是告訴你們,這齣戲裡邊,有個唱戲和做人的道理,就是從一而終,不忘初心!」
「你們兩個才成角兒幾年啊,堂會都不樂意去了,還得師傅我用個『求』字,要是這樣的德性不改改,那就算紅了半邊天去,也長久不了!」
「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說完之後,關師傅哼了一聲:「明白了嗎?」
二月紅微微躬身:「明白了師傅!」
關師傅一直華十二:「你呢!」
華十二翻了翻眼皮:「明白了!」他說的話,含糊的就連站在他身旁的二月紅都沒聽清楚,身後的一眾師弟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關師傅語重心長的道:「你呀,從學戲那天起,看過就會,唱過就精,唱念做打就沒有難得住你的,天賦之高,不敢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至少師傅我是生平僅見」
「當初你來的時候,是個六指兒,我說那是祖師爺不賞飯吃,可你娘也是個有心氣兒的,忍著淚,在外邊兒巷子口就把你那根兒六指兒給切了!」
「我就琢磨啊,定是祖師爺憐惜你,才讓你有這樣的靈性,你得惜福,懂嗎?否則德行有虧,到時候祖師爺要把你靈性收走嘍,可哭都來不及!」
華十二心說除非祖師爺把我系統收走了,否則我這天賦啊,他老人家還真拿不走。
不過見關師傅說的情真意切,想到這幾年來對自己的關照,華十二當即認真的道:
「知道了師傅!」
關師傅指了指周圍那些沒出師的徒弟,段小樓、尚雲秋、張子丑,還有那些連藝名都沒有學徒。
所有人都紛紛點頭。
啪啪啪啪,拍掌聲從人群後邊傳過來,學徒閃開朝後瞧去,就見廣和樓的老闆那坤,笑呵呵站在外面,鼓掌就就是他。
「嚴師出高徒,名師出名角兒啊,怪不得關師傅能教出程老闆、紅老闆這樣的名角兒,就這道理講的,鞭辟入裡,我聽著都長能耐!」
那坤笑呵呵走進來,關師傅連忙起身相迎,點頭哈腰:
「您高抬了,那爺,哪陣香風把您吹到我們喜福成來了,您使人打個招呼,咱們好迎迎您啊!」
那坤賣乖道:「這不,張公公把訂戲的差事,委派給我廣和樓了,我得幫著把把關啊」
關師傅腰彎的更低了:「張宅把訂戲的差事委了給您,那您就是我們喜福成的衣食父母,您抬舉抬舉呢,孩子們年下就穿上新衣裳了!」
那坤笑容有些倨傲:「衣裳好穿,戲活難做,那張公公是什麼人啊,那是在皇宮裡邊學的武生,給太后老佛爺唱過戲的主兒,那是行家啊!」
「給他老人家唱戲,一個台步邁錯了,人家也清清楚楚,玩意兒要是不靈,別說新衣裳了,向您這樣的,能給您囚起來!」
關師傅連連點頭:「您說的是啊!」
那坤邊走邊說,走進戲棚子,到了華十二和二月紅跟前,連忙哈腰:「程老闆,紅老闆,您二位吉祥!」
別看那坤在關師傅面前端架子,那是因為戲班子就指著戲園子吃飯呢。
可遇到了名角兒,那就角色對調了,戲園子老闆指著名角兒賺錢,都得捧著。
華十二沒有說話,把頭轉向一邊,二月紅皮笑肉不笑的道:
「那爺,您也和我們說說,我和師哥在您那兒唱了三年戲,哪一回邁錯了步子啊?」
那坤連忙賠笑,抬起手在自己胖臉上輕輕抽了一下:
「您看我這張嘴,您二位什麼身份,您多走一步,少走一步,以後這戲那不就得改規矩,都得按您二位的來麼!」
這話說的二月紅都笑了:「那老闆真會說話!」
華十二早年看過『霸王別姬』這電影,不過因為是文藝片,看的囫圇半片,還是快進看的,依稀記得有給老太監唱堂會這段,但具體細節他都不清楚。
開口對那坤問道:「那張公公是哪一位啊,這都什麼年月了,還夢回大清,想著作威作福呢?」
那坤聽他說的不客氣,連忙提醒:
「哎呦,您可小心著點,小德張您總聽說過吧,金銀如海,錢財無數,這回堂會您二位拿出點真本事來,他老人家一高興,隨便賞點那都比包銀錢多!」
小德張的名號,華十二自然聽過,不過這任務世界裡的事物,多多少少與現實世界都有出入,不過知道是什麼人也就沒太放在心上,卻不想,這一出堂會還真出事了。
堂會這天,幾家戲班都進了張宅,華十二和二月紅被點了『霸王別姬』這一折,兩人正在後台畫臉呢,一個小姑娘就湊了過來:
「程蝶衣,二月紅,你們唱的真好,有空能不能教教我啊.」
這年月一般女孩子都不讓進後台,華十二還沒說話,二月紅就奇怪道:「你怎麼進來的?」
那女孩笑嘻嘻道:「春和班的班主是我爹,你們叫我白妞就行!」
這時候,正在催著小石頭等人上妝準備的關師傅,見有人騷擾自家台柱子,連忙上前呵斥:
「哪來的丫頭,不知道規矩嗎?」
這邊一嚷嚷,一個中年人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抓住白妞,然後對華十二兩人賠笑道:
「程老闆,紅老闆,我女兒頑皮,對不住了,關師傅您見諒啊!」
華十二和二月紅都笑著說沒事,關師傅也臉色緩和下來:
「是春和班的白老闆啊,您客氣,不是我挑理,咱梨園行有規矩,女人進後台,他不吉利啊!」
「您說的是.」白老闆連連道歉,拉著不情不願的白妞走了。
華十二看了一眼白妞的背影,小葉倩文啊,不知道又是哪個劇情里的人物了。
關師傅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皮,蹙眉對周圍弟子,包括華十二和二月紅,囑咐道:
「這還沒開場就有人壞了規矩,我這右眼皮還一個勁兒的跳,怕不是什麼好兆頭,一會兒你們上台都給我小心著點兒,千萬別出錯兒!」
徒弟們都點頭答應。
堂會戲,也有講究,今兒個是壽堂,開場戲是春和班的《天官賜福》,第二出是相思戲社的《百壽圖》,第三出就是喜福成關家班的《蟠桃會》。
至於『霸王別姬』,是東家單獨點的壓軸戲,憑華十二和二月紅如今紅邊京津兩地的名頭,他倆壓軸,其他戲班子也絕對沒有話說。
園子裡,酒宴開始,台上也好戲開鑼。
春和班的《天官賜福》,相思社的《百壽圖》都順順噹噹演下來了,看的一眾賓客津津有味,連連叫好。
華十二和二月紅上完妝,候著出場的時候去瞄了一眼,就見那老太監高座主位,兩旁還有俏婢伺候著,長的白胖,好像個老太太。
但是別人看戲喊好,他看戲卻是撇著嘴,一副演的不怎麼地的模樣。
說起來也能理解,這樣的壽宴,戲班子演出那是半點錯都不能出,否則就會被東家認為不吉利,所以演員演出的時候,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能說演的中規中矩,人家這位張公公既然是行家,不會認為演的有多好。
《百壽圖》之後,就是喜福成關家班的《蟠桃會》了。
《蟠桃會》又叫《八仙過海》、《八仙上壽》,說的是王母壽辰,設蟠桃會,八仙渡海慶壽,與海中魚精發生爭鬥的故事。
小石頭段小樓飾呂洞賓,小癩子張子丑飾鐵拐李,尚雲秋演旦角兒的金魚仙子,今兒個這三位就算是正式登台,挑大樑了。
本來這齣戲,他們幾個台底下都演了千八百回,絕對不會出什麼問題,可在鐵拐李斗金魚仙子的武戲時,台下有位前來給張公公賀壽的客人,沒拿住茶碗,噹啷一聲摔在地上。
這一下可壞了菜了,尚雲秋正耍著花槍,被這聲音一驚,花槍竟然脫手飛了出去。
關師傅在台下看著,身體就是一晃,只要那花槍一落地,喜福成關家班的招牌就算徹底砸了。
另外別說招牌了,那花槍要是飛到台子底下,張宅的人說你是刺客,登時就得抓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小石頭段小樓,眼疾手快,一個跟頭就翻到了戲台邊上,雙手撐著戲台邊沿,鯉魚打挺用兩腳一蹬,花槍倒飛回去,被一臉冷汗的尚雲秋一把抓在手中,跟著急急風的鑼鼓點,又和小癩子的鐵拐李斗在一處。
這個場,段小樓救的天衣無縫,就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樣,加上過程精彩,張公公難得露出笑容,喊了個『好』字。
直到這時候,關師傅才感覺回魂了,心臟依舊咚咚咚,急促的跳個不停。
等謝幕的時候,張公公喊了個『賞』字,五百大洋直接端了上來,段小樓也算是一戰成名。
接下來,華十二和二月紅的『霸王別姬』壓軸,兩人早已經是名角兒了,上台一亮相,台下就掌聲不斷,無論是前清餘孽啊,還是這舊社會的治安官啊,那都得伸出手給呱唧呱唧。
尤其是那張公公,盯著二月紅的臉,眼睛都笑的找不見了。
等唱完之後,又是五百大洋的賞,把那兩家戲班看的這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啊。
本來謝賞之後,今天的堂會就算玩了,沒想到那張公公卻開口道:
「都說程老闆的旦角兒,也是一絕,今兒個兒天色還早,不如再唱個『遊園驚夢』怎麼樣啊?」
雖然是問,但語氣卻是不容拒絕。
華十二不慣脾氣,就要開口否了,可忽然看見關師傅和廣和樓那坤兩個人在台下朝自己連連作揖。
抹不開二人的情面,便回去換裝,出來又唱了『遊園驚夢』,博得滿堂彩。
張公公倒也闊綽,這一次直接賞了一千大洋。
戲台下面,春和班裡,幾個旦角直說酸話,那個白妞則是看向華十二的眼神里都是小星星,就和後世的追星族沒什麼兩樣。
等下了台,卸了妝,有張宅的管事過來傳話,說張公公要見一見程老闆和紅老闆,兩千銀元的托盤往上一遞,關師傅一臉為難:
「要不我跟著一起去吧?」
那管事留個前清的辮子,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坤伏低做小,賠笑道:「老管事,您和張公公說說,程老闆和紅老闆都是名角兒了,傳出去這不太合適啊,要不然咱換一個.」
話沒說完,老管家眼睛一立,一個嘴巴就抽了上去:「四九城戲班子多了去了,也不差一個喜福成,去不去你們自己看著辦!」
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關師傅嘴唇都抖上了,最後嘆了口氣,走過來朝華十二和二月紅道:「您們就跟著去一趟吧!」
華十二挑了挑眉毛:「師傅,什麼事兒啊?」
關師傅強笑道:「沒什麼,張公公說起來也是梨園行的,許是要和你們說說戲!」
那坤上前:「程老闆,其實.」話說一半,就被關師傅用手按住了:「那爺,有些坎他繞不過去啊.」
華十二總感覺不是什麼好事兒,擺手道:「不去!」
關師傅忽然對著華十二,一躬倒地:「小豆子,師傅.,求你了」起身的時候,已經老淚縱橫。
華十二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師傅如此言重,那我就去一趟好了!」
起身對那管事道:「走吧!」
二月紅也跟上來:「那我也去瞧瞧!」
華十二朝他點了點頭。
二人被引到後宅,一進去就見張公公正抱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娘們兒,在羅漢床上啃呢,起身的時候,滿嘴的胭脂。
聽到身後動靜,回頭見是他們倆,揮手讓那小娘們兒下去了,然後一臉銀笑的就撲了過來:
「快讓咱家稀罕稀罕!」
華十二登時就要上前弄死他,二月紅忽然伸手一攔:「師哥,這老太監的身份,你扛不住,我來吧!」
說著上步對著老太監就是一腳。
這老太監看上去,六七十歲,走路都晃,原本想著一腳就能放倒,結果卻不想老太監伸手一引一捉,就抓向二月紅的腳脖子。
赫然是楊氏太極的路數。
二月紅用的是梅山拳,出手如暴風驟雨,風捲殘雲,結果處處被這老太監壓制。
老太監這太極一看就是得了真傳,一隻手就能讓二月紅處處受制,最後玩鬧似的隨手一崩,直接給二月紅崩到羅漢床上去了。
二月紅剛落下就想起身,可發現渾身酸軟,竟然無法坐起,顯然是讓對方的勁力,震鬆了渾身筋骨。
老太監笑呵呵的朝華十二道:「要不然,你也和咱家過兩手?」
二月紅在羅漢床上喊道:「我是長沙紅家人,你當真想與我九門為敵麼!」
張公公啞然失笑:「我當是誰,原來是南邊的土夫子啊,別說九門,就是當年真正的九門提督,見到咱家也得跪著請安!」
他說完就朝華十二過來,後者腳下一趟,身形一轉就到了張公公身後,單手直接按在老太監後心上面,無聲無息,但老太監直接噴出一口血來。
張公公杵在那裡,表情僵硬的問道:「八卦門的牛舌掌,你和宮猴子,是什麼關係?
華十二嘴角一揚:「嚴格說起來,他是我的岳父!」
他這句話說完,張公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華十二給二月紅推功過血,扭捏筋骨,後者這才緩了過來,起身第一句話就是:
「師哥不用擔心,這件事我來解決!」
華十二點了點頭:「好,那我一會兒將那管家也殺了!」
走出張宅,關師傅和那坤一臉焦急的等在這裡。
華十二朝關師傅拱了拱手:「關師傅,今兒個我欠喜福成的情分算還完了,從此恩斷義絕,您老保重,告辭!」
說完再不看關師傅一眼,上了一輛人力車就走了。
二月紅話都不說,看也不看關師傅,朝遠處一招手,有人飛跑過來,他吩咐道:
「拿我的帖子去找姓孫的,告訴他,我殺了張公公!」
關師傅本來想說話緩和一下,結果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嚇得癱坐在地上,再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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