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自華十二與二月紅那日在廣和樓第一次登台,一炮而紅之後,這一晃便是三年多的時間。
這三年多的時間裡,發生了不少事情,國家大事就不說了,這年月風雲變幻,歷史車輪滾滾轉動,這個古老的國度依舊走在原本應該在的軌跡上。
這種歷史大勢在清末民國這會兒,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但凡穿越者都不讓參與,華十二自然也沒有那個心思。
就說與華十二有關的兩件事。
頭一樁,就是他與二月紅的關係得到了很大緩和,憑藉武力與藝業雙重碾壓,終於讓這位常殺人的少年名角兒,心服口服,對他也是尊重有加,再沒有造反當師哥的心思了。
二一樁事,便是三年學徒兩年效力已經完成了。
華十二登台之後頭兩年的包銀,全都給喜福成關家班,從第三年開始便有收入,錢海了一樣涌過來,他也光明正大的在後海買了套兩進的宅子。
如今豆子娘艷紅就被安置在這裡,讓艷紅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母親,提前就過上了老夫人的生活。
這宅子除了艷紅、華十二這對便宜母子,還有當初在胭脂胡同『翠芳里』見過的小丫頭湘雲。
當初就給這麼一個丫頭贖身,都用了一根小黃魚那邊才肯答應,如今在府里服侍,說是下人,可被艷紅寵的和親生閨女差不多。
華十二自己,按照原本小豆子的年齡,在這世界也不過十歲而已,可如今的他,身形修長,玉樹臨風,乍一看上去,還以為是十五六歲的模樣。
這日在廣和樓登台,唱的是傳統曲目《白蛇傳》里《金山寺》這一折。
這幾年華十二可咸可甜,即可武生花臉,又可青衣武旦的名頭早已打了出去,老戲迷自然嘖嘖稱奇,原本不信的,看過之後又都有口皆碑。
這也更加助長了『程蝶衣』這名字的傳奇性,他的包銀自然也要比同水準的的名角兒高出一頭。
今兒個,華十二唱的青衣,飾白蛇,二月紅唱武旦,飾青兒,和尚飾許仙,小石頭飾法海,小癩子飾監寺。
如今喜福成關家班,華十二他們這一批學徒,只有他和二月紅出師並成了角兒,小石頭他們還沒正式出徒,登台唱戲也是由師兄帶著鍛鍊一下,所以戲樓外的水牌上,只有程蝶衣與二月紅的名號。
水牌一掛出來,戲樓頓時就高朋滿座,都是來給華十二與二月紅捧場的。
鏘鏘鏘鏘鏘,一開鑼,華十二飾的白蛇和二月紅飾的青兒,踩著點一亮相,叫好聲那是震耳欲聾。
艷紅帶著湘雲也來了,就坐頭排桌上,此時抓了一把大洋,直接就往台上扔。
華十二眼皮直跳,縱然那艷紅是這身份的娘,他也在心裡罵了一句敗家娘們。
要知道他可是拿的包銀,也就說戲樓老闆在他這兒沖的年費,這打賞啥的自然都歸人家,所以這扔上來的錢都特麼打水漂了,而且扔上來的,那還是他賺的錢。
『金山寺』這一折,是《白蛇傳》中的武戲,唱念做打,精彩紛呈,戲樓里叫好之聲此起彼伏,就沒停過。
尤其是華十二飾演的白蛇耍花槍那一段,急急風緊鑼密鼓,鏘鏘cei扣人心弦,加上他堪稱完美的動作演繹,喊好的聲音差點把棚頂都給掀了。
今天這場演出又是空前成功,戲樓老闆笑的嘴都合不攏了,等華十二和二月紅下台,連忙親自送上手巾,躬身賠笑:
「程老闆辛苦,紅老闆辛苦!」
實際上,華十二和二月紅這一場武戲下來,連半點汗都沒出,不過兩人對視一笑,還是拿過手巾,假模假樣的擦了擦額頭,幾年配合誰不清楚誰啊。
擦完汗,戲樓老闆又送上兩個紅包,雖然兩人都是拿的包銀,但每次出場戲樓也會奉上一個不菲的大紅包,份量十足,絕對讓人滿意。
卸妝的時候,二月紅對華十二邀請道:
「師哥,時候還早,不如我做東,請你去泰豐樓吃酒蒸鴨子怎麼樣?」
周圍卸妝的小石頭,小癩子,和尚,一聽這話,都顧不得卸妝就圍了過來,腆著臉露出討好的笑容。
他們現在還沒出徒,沒什麼進項,吃住依舊在戲班子,一聽紅師兄請下館子還是去八大樓之一的泰豐樓,頓時都一臉希冀,想跟著去蹭一頓吃喝。
華十二擺了擺手:「不去了,豆子娘今天都來了,得回家吃飯!」
有關華十二管親娘(別人眼裡)叫豆子娘的事情,他身邊的人只以為是他無法釋懷被親娘剁了手指扔給戲班子那件事,所以都習以為常。
反倒是聽他說不去泰豐樓,二月紅這個要請客的還沒怎樣,小石頭、小癩子,和尚三個頓時唉聲嘆氣,滿臉失望。
華十二呵呵一笑,又道:「不如去我那喝兩盅,你想吃酒蒸鴨子,就叫人買回來在家吃也是一樣。」
二月紅也剛十歲,聞言連連搖頭:「去吃飯還行,喝酒就算了!」
華十二轉身朝小石頭幾人看去,就見這仨貨正滿臉期盼的看著他,頓時笑道:
「都去,不過你們幾個得和師傅打個招呼,別回去晚了在挨刀坯子!」
小石頭等人頓時歡喜的叫出聲來。
卸完妝,華十二和二月紅,乘人力車返回後海宅子,小石頭幾個先回喜福成戲班。
一進院子,早已回來的湘雲就迎了上來,拿著毛巾,也不管兩人身上有沒有灰塵,先給二月紅前後掃了一遍。
二月紅笑著道謝:「多謝師嫂!」
湘雲滿臉通紅,害羞的低下頭沒有否認,正要給華十二掃掃,就聽這貨對二月紅說道:
「別胡說八道,你師嫂必定美若天仙,我能喜歡這丫頭片子?」
湘雲的笑臉頓時沒了,回頭就走,華十二在後面叫道:「誒誒,怎麼到我這兒不給我掃了!」
湘雲回頭就把毛巾扔了過來:「你自己掃吧,我這個丫頭片子怎麼配伺候你程老闆呢!」
說完便頭也不回,氣哼哼的走了。
二月紅哈哈直笑,華十二也是笑著搖頭,這丫頭想的還挺多。
豆子娘艷紅滿臉笑意的迎了出來,說早就準備好了飯菜就等他們回來呢。
華十二擺了擺手:「不忙,一會石頭他們也來!」當下叫家裡的下人去泰豐樓買了酒蒸鴨子、糟溜魚片、水晶肘子、蔥燒海參、干燒桂魚等以前吃過,且符合自己口味的美味佳肴。
等這些下人提著食盒趕回來,換過衣裳的小石頭幾人也正好登門,一個個給艷紅行禮,然後又和湘雲打招呼,都叫師嫂。
湘雲紅著臉,瞪了華十二一眼,後者剛要開口否認,就聽豆子娘艷紅笑道:
「對,以後就叫師嫂,我還等著湘雲這丫頭再大點,就給豆子做姨娘呢!」
姨娘指的就是姨太太,在艷紅眼裡,湘雲雖然乖巧懂事,但出身和她一樣不好,如今她兒子可是名揚京城的程老闆,自然不能娶湘雲當正房。
此時用話點出來,一是認可了湘雲媳婦兒的身份,二也是告訴湘雲,別惦記正房的位置。
湘雲年紀尚幼,哪裡有那麼多心思,聽豆子娘讓她給小豆子做姨娘,眼睛裡止不住的喜意,含羞帶俏的偷看華十二。
華十二自然能聽出豆子娘話里的意思,心說這傻丫頭,就這點智商,要是換成別的人家做姨太太,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拿出一瓶沒有商標的紅酒,說是別人送的,然後叫人將酒菜撥了一些,送入內宅,豆子娘拉著湘雲入內用飯。
師兄弟幾個圍在一桌,小石頭起身給眾人倒酒,然後和小癩子、和尚,三人一起端起酒杯,說道:
「我敬二位師兄一杯,你們都出師了還想著關照咱們這些苦師弟,要不是你們賺的錢,咱們喜福成的師兄弟們,每天還是拉嗓子的棒子麵呢!」
小癩子與和尚也連連感謝。
他們這都是心裡話,當初戲班裡那些師兄弟,都是家裡養活不起,進戲班就是送去吃苦,得個生計。
那是真的苦,小癩子當初受不了幾次逃跑,被師傅吊起來打。
要不是華十二提前出師,賺的包衣錢拿給關師傅,從而改善了師兄弟們的生活,小癩子還得跑。
華十二和二月紅都心安理得的喝了這一杯,後者第一次喝酒,入口還不角怎樣,放下酒杯臉就有些紅了。
華十二哈哈一笑:「趕緊吃口菜壓一壓!」
他說完一指小癩子:「別人我不管,你呀,得敬你紅師兄一杯!」
其他人都是不解,問為什麼,華十二卻只是微笑,搖頭不語,他可是知道,按照原劇情,買冰糖葫蘆那天,小癩子原本是拉著小豆子藉機跑了的。
等回來之後看見關師傅用刀坯子死命抽小豆子,小癩子怕挨抽,在戲棚吊腳脖子那裡,把腦袋套繩子裡吊死了。
二月紅那天請大傢伙兒吃冰糖葫蘆,有好吃的小癩子自然捨不得跑,結果陰差陽錯就躲過了一劫,所以華十二才有這麼一說。
小癩子前兩年性格跳脫,痞氣十足,如今跟著華十二、二月紅一起登台,雖然還沒出師,也算見了世面有了盼頭,性格也沉穩了許多,見華十二不願說出原因,但他還是說道:
「那行,師哥肯定有師哥的道理,既然師哥這麼說了,我就敬紅師哥一杯!」
二月紅本來只打算喝一杯,可氣氛都到這兒了,只能微微點頭,端起酒杯與小癩子碰了一個。
師兄弟幾個開開心心吃了頓飯,等吃過飯,戲班子有規矩,不能夜不歸宿,小石頭他們還要返回戲班,但是二月紅不在此列,華十二便邀請他在家裡住下,二月紅也沒反對。
送小石頭三人出門的時候,這小子一拍腦袋:
「差點忘了,師哥,明兒個是我們幾個給祖師爺上香的日子,師傅說請您二位回去見證觀禮!」
給祖師爺上過香,師傅賜下藝名,那就是離出師不遠了,華十二和二月紅都抱拳恭喜,三人滿臉開心的走了。
當天晚上二月紅就在客房住下,他也不是第一次留宿,沒什麼不好意思。
將到子時,華十二打算去紫禁城裡吸收北斗罡煞,可還沒等他出門就聽見自家院子外面,傳來一陣鳥叫的聲音。
本來晚上蟲鳴鳥叫沒什麼稀奇,可華十二武者直覺就是感覺不對,這鳥叫似乎太有規律了一些。
正要出去瞧瞧,就從門縫裡見客房的窗戶被人從裡面掀開。
然後二月紅輕飄飄躍了出來,雙腳落地,身體向下一沉,一貓腰,無聲無息躍上房頂,踩著瓦片,朝一個方向奔了下去。
華十二心中奇怪,開門而出,縱身上房跟在二月紅的後面,想看看這傢伙搞什麼名堂。
二月紅的輕功,放在笑傲世界也就三流水準,但是在這方世界,那就是燕子李三一般的存在,可憑這點輕身功夫,卻是甩不開,也發現不了身後的華十二。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後海附近另一處宅子,此時這宅院的花廳燈火通明。
二月紅似乎沒有隱藏身形的意思,從房頂直接落在當院,走到花廳門口,推門而入。
而與此同時,華十二已經落在東邊窗外,順著窗戶的縫隙朝裡面觀瞧。
花廳里幾個人似乎正在商量事情,見到二月紅進來,並不以他年齡小而看輕,全都起身叫了一聲『少爺』!
其中一個中年人笑著道:「紅官來了!」
二月紅點了點頭,直接走到主位坐下,這才朝那中年人問道:
「三叔,這麼晚了讓人叫我過來有什麼急事嗎?」
華十二從窗縫裡看進去,那中年人他有印象,當初二月紅入喜福成關家戲班的時候,此人就在堂屋之中,這幾年一直沒見過,原本以為回長沙了,沒想到還在京城。
就聽那被二月紅稱呼為三叔的人道:
「這件事還真得你拿主意,我們得到準確消息,搬山一脈那個姓孫的,似乎也看上那老妖婆的大鬥了!」
二月紅年齡雖小,卻是個有主意的,眉毛一挑:
「那就去找他談,告訴他,那地兒是我九門先看上的!」
三叔蹙眉道:「不好談啊,這京城畢竟不是咱們的地頭,姓孫的手裡有槍有炮」
二月紅直接擺手打斷:「不好談也要談,我可以答應與他聯手,所得的東西五五開,若他不答應,那就問問他,搬山一脈是不是打算與九門死磕到底!」
外面的華十二悄無聲息的離開,知道二月紅不是針對他,繼續偷聽人家的秘密就有些對不起朋友了。
再說他已經知道對方說的事情了,從今天晚上的事情來看,二月紅的確就是他想的那個老九門的紅二爺。
至於他們說的老妖婆的大斗?
在京城能被稱為老妖婆的還有誰呢?
至於手裡有槍有炮還姓孫的,不出意外應該是現在駐防河北薊縣的十二軍孫殿英了。
華十二離開之後,自去紫禁城練功,又看見了那隻拜月的黃皮子,這幾年下來雙方已經不算陌生,黃皮子也不在害怕他的存在。
在他吸收北斗罡煞的時候,黃皮子還跑過來近距離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模仿華十二修煉的動作。
收功之後,華十二在乾清宮頂,坐下來抽雪茄,同時扔給黃皮子一隻白條雞,後者就在他旁邊大塊朵頤。
等抽完雪茄,華十二才招呼道:「走了!」腳下一踏,已經飄然遠去。
第二天早上,華十二一出門,就看見洗漱完畢的二月紅,後者精神奕奕,仿佛沒有出去過一樣。
吃過早飯,兩人一起去了喜福成關家戲班,堂屋之中,小石頭、和尚、小癩子分別給祖師爺上香。
關師傅賜小石頭藝名段小樓,和尚藝名尚雲秋,小癩子藝名張子丑,安排三人在過幾日張家堂會上,正式登台出師。
觀禮之後,華十二和二月紅本來要走,關師傅卻將二人留住,說的也是張家堂會的事情。
這個張家是宮裡出來,曾經伺候過西太后的那位張公公的宅子,他過壽辰,請了好幾個戲班子唱堂會。
華十二表示自己不願意去,一個餘孽他不願意伺候。
關師傅求爺爺告奶奶:「人家張公公請了咱們喜福成,點的就是你們小哥倆兒的『霸王別姬』,你們要認我這個師傅,這次怎麼也得唱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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