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夜色當空。
新鄭城內,一片肅然,冷風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緩緩飄過。夜幕之下,上百道黑色人影在城內不斷閃爍。他們是黑夜的狩獵者。
韓王宮前,李玄常負手而立,緩步前行,欣賞著王宮夜色。亭台水榭,檐柱閣樓,比起大秦的莊嚴肅穆,韓國宮殿反而小巧精緻,雕樑畫棟,別有一番景色。
雕飾紋路,庭院布局,比起後世的一些大明宮殿也差不了多少,多了幾分粗獷大氣,原始風貌。
「韓國宗室如何了?」李玄常停住身形,有些不經意的問道。
「啟稟公子,宗室已被看押住,沒有放走一個。」紫女柔聲回答。她掌握著黑冰台的信息渠道,再加上羅網的匯報,消息自然靈通。所以新鄭城內發生什麼事,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這些宗室交給軍隊看管,不要讓羅網接手。城內的降卒處理的如何了?」羅網的幕後掌管人是誰,目前不明,但對於大秦軍隊,李玄常是絕對信任的。
「嗯,我明白。內史已經抽調了三萬精銳,其他的士卒被遣返原籍。」一旁的焱妃在這時反倒沉默了。
蒼龍七宿的任務已經不是她職能所在,她現在的任務是拉攏他,最不濟也要讓這位公子對陰陽家親近。
眼前的宮闕雖然豪華奢侈,但卻帶著遲暮之意,任它繁華似錦,內里卻腐朽落寞。
然而,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她想起來,年幼之時,在夢中仿佛也曾看到過這一幕。
隨著年紀漸長,修為高深,這樣的夢反而消失了,但今天,韓王獻出大印,舉宗請降這一幕讓她再度想起了塵封的記憶。
「紫女姑娘,明日我將返回韓國,影密衛,我就交給你了,別讓我失望。」李玄常神情嚴肅,沉聲道。
「公子,為何?」焱妃回過神,不解的問道。
「此次回去,主要是為了給一位故人送行。」說完,他臉上露出一絲黯然,目光再次轉向西方,那裡是秦國的方向。
······
咸陽宮內,嬴政端坐王位,一襲黑袍,更顯深沉肅穆。
「啟稟大王,前方發來戰報,新鄭已被攻破,韓王投降。」身著紅色官袍的尉繚徐徐說道。
「恭賀大王!」朝臣拱手行禮,齊聲道,
殿內沉甸甸的壓力稍稍淡去,嬴政平淡的聲音傳出:「眾卿平身。」
「謝大王。」
「此次滅韓,我軍傷亡甚少,內史將軍招收韓國降卒精銳三萬,鎮壓韓境,維護治安,功不可沒。」話音雖平淡,但誰都聽得出來嬴政的高興之意。
「內史將軍固然領兵有道,但羅網此次也是功勞不少,而且還捉住了韓國的大將軍衛莊,使得韓軍軍心潰散,所以才能這麼快攻下新鄭。」馮去疾一臉正色。
羅網、黑冰台在秦國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在朝堂上,大家也從不掩飾。依照大秦律法,有功就賞,羅網雖是地下勢力,但卻也不會缺了他們。
朝堂上一片喜色,而華陽宮內卻是一片慘澹。
韓國滅亡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秦國上下,所以,華陽宮內的韓非自然也有耳聞。
此時,這位法家大才卻是嗎,面容枯槁,神色萎靡的倒在床榻之上。一雙眸子失去了往日的靈光智慧,反而充滿了哀傷與悲痛。
她知道韓國遲早會迎來這麼一天,但當它真正發生的時候,韓非仍是接受不了。他,是韓人,生在韓國,長在韓國。
為了韓國,他甚至不惜拒絕乃至於得罪了秦王,但現在,他為之奮鬥的韓國,消失了。
自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心如死灰,人世間,已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他就這樣靜靜的等待死亡。
······
「這次韓國之行,你做的很好,沒有讓我失望。」殿堂上,嬴政讚許的說道,
下首,站著一個白衣少年,他就是匆忙從韓國離開的李玄常。
對於嬴政的讚許,李玄常一句話也沒說。他所做的一切,都逃不過嬴政的眼睛。
他派紫女來,不僅僅是為了幫忙,更有另一種意思,那便是監視。
「兒臣不過盡些分內之事罷了。」李玄常不卑不亢的回道。
「知道就好,身為孤的長子,這本就是你應該做的。過兩天,你去府庫挑一把好劍,你先下去休息吧。」嬴政擺擺手,似是有些疲憊。
李玄常沒有推辭,而是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回到闊別已久的華陽宮,李玄常來到韓非居住的地方。
然而即使是早有心理準備,他還是被韓非的樣子驚到了。
不過是半月未見,他已是形銷骨立,面如金紙,看起來沒幾天好活了。在李玄常的眼裡,卻是韓非精氣神潰散,生命之火搖搖欲墜,精神受到嚴重摧殘,好像丟了什麼東西。
「韓兄何必如此?」李玄常連忙上前為韓非調息。
然而,當他的真氣進入韓非體內時,卻被另一股強大的氣息驅逐出去,這股氣息古老而又神秘,使得李玄常內息不得存進。他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驚異之色,他還會武功?
而對這發生的一切,韓非恍若不覺,不為所動。
「沒用的,韓國已滅,留之何用?不如歸去,你不必白費心思。」韓非見到他,死寂的眼睛多了幾分神采,隨後歸於黯淡。
「韓兄,。你父王,妹妹尚且安好,你何必如此?」李玄常還是想要勸勸他,為了一個滅亡的韓國殉葬,太可惜了。
「多謝你了。韓國已滅,我不過是一隻孤魂野鬼,從哪裡來,就到哪裡去吧。」韓非沒有多言,仍是不為所動。
之前的韓非,聰明靈慧,身上更是帶著讓人信服的風采
「也罷,我尊重你的選擇,不知道韓兄還有何心愿未了,在下定盡力達成。」李玄常沉聲道。
韓非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眼睛也散發出一點神光,「我是活不成了,不要問為什麼,這件事也不是你可以探究的。記住,我走之後,關照一下我妹妹,不要讓她受別人欺負,至於我父王宗族,你就不必插手,任他們自生自滅吧。」
說完,韓非眼中光芒大盛,一股浩然的氣息自他周身升騰。華陽宮內漸漸被灰白之色掩蓋,與外界似是兩個天地。
咸陽宮內,正在批閱奏章的嬴政眉眼一皺,轉身看了看華陽宮方向,眼中閃過沉吟之色,終究是沒有動作。
華陽宮內,韓非身上逐漸浮現出一把劍,一把特殊的劍,劍身由大大小小的碎片組成,劍柄上刻著凶獸的圖騰,散發著神秘而又腐朽的氣息。
「這把劍,就當是我的酬勞了。記住我說的話,不要追查。」似是用盡了最後的氣力,韓非的眸光漸漸化為死寂,身上再無生機。
李玄常看著手上的劍,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韓非待他,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