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六章 國運

  這把劍給他的感覺,很特別,劍身介於有形和無形之間,且能被人收入身體。

  逆鱗,拿到這把劍,它的名字在李玄常的心底莫名浮現。並且,隨著李玄常握住這把劍,他感覺自己的身上仿佛有什麼東西向逆鱗劍匯聚。

  「轟!」一股強大的氣息再次呈現,似是復甦了一般,黑色氣機凝聚成形,從逆鱗劍上走出來一個人,或者說稱之為劍靈更合適。

  一身黑色鎧甲,眼睛被遮蓋住,看不清面部,但他周身散發的氣息卻是不輸於東君這等高手。他一出來,周圍的空間和時間都被凝固住,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李玄常。

  然而,李玄常沉吟了一會兒,伸手一抽,一把造型奇特的長劍自虛空中被拉出來。通體雪白,劍身修長,劍柄之上刻著金色龍紋雕飾,龍頭盤旋其上,更顯得尊貴無雙。

  隨著凌霜劍的出現,其劍身上同樣湧現出白色的光輝,其上夾雜著血色,光暗交織,仿佛萬物回春一般,逐漸將逆鱗劍靈營造的這處空間打破,恢復原來的顏色。

  一把擁有劍靈的劍,來歷必定不同尋常,可以說,這方世界,諸多傳世名劍,也只有逆鱗這一把劍擁有劍靈。

  這個世界雖然高端,有些修仙練道的痕跡,但始終是脫離不了武俠的藩籬。淺水養不出真龍,逆鱗此劍,選擇韓非,必然是韓非與常人不同。

  李玄常將凌霜劍收回,「去把服侍韓非的宮女找來,我有話問她。」

  「是,公子。」宮殿外的侍者應了一聲,隨即離去。

  他還需要印證一個猜想,關於韓非和逆鱗劍之間的猜想。

  「公子,人已帶到。」

  「你先下去吧。」李玄常轉過身淡淡說道。

  「是。」

  眼前的侍女一身紅色長裙,小臉白淨,俏臉上帶著幾分惶恐。

  「不要擔心,我只是問你幾個問題,你要認真回答。」他緩緩靠近,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仿佛春日裡的陽光,帶著暖意,讓人忍不住沐浴其中。

  侍女看到李玄常笑容時,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好像忘記了一切,臉上的惶恐也消失不見,反而變得祥和寧靜。

  「我問你,韓非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溫潤的聲音,仿佛情人的囈語,讓人心醉。

  「回公子,五日前。」

  這個時間,讓他心中那個猜想逐漸清晰,隨後,他接著問道:「你記得他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嗎?」韓非之死,絕對不只是因為他心氣已失。

  韓國滅亡才多長時間,他若真的想殉國,早在之前就死了,又何必等到現在?他知道自己會起疑心,所以他說不讓自己追查他的死因。

  他不想死,卻又不得不死。

  「早晨奴婢服侍先生,他還好好的,到了中午,先生就變成了這樣,連宮中御醫也診斷不出來。」侍女一臉迷茫的回道。

  「你先下去吧。」聞言,李玄常眼中神色莫名。

  國運!這個詞突然在他的腦海里出現。

  而那個侍女,直到走出宮殿才如夢方醒。

  天哪,扶蘇公子真的不一樣呢!侍女捧著自己紅紅的臉蛋,有些不敢置信。

  韓非發生變故的時間很巧妙,五天前,那段時間,剛好是新鄭被攻破,韓王獻印請降的時間。

  如此看來,韓非的性命與韓國是關聯在一起。韓國宣告滅亡,韓非就發生變故,而且是精氣神潰散嚴重,不斷流失。

  他能夠拖延到李玄常回來,也是靠了這把逆鱗劍。

  他已和韓國國運相連,韓國滅,則人死。人與國家命運相連,這種事太過匪夷所思。

  欽天監內,焱妃立於高台之上,穹頂星空依舊,循著玄妙的軌跡運行。

  「你來了。」李玄常剛剛踏進大殿,焱妃就已經察覺到他的身形。紫女留在新鄭維持影密衛運轉,而焱妃自然是跟他一起回到咸陽。

  「我有事想請教你。」李玄常身形一閃,來到她身旁。

  面對美人如玉,暗香浮動,他無暇顧及。韓非的死,他要弄清楚。

  「何事?」焱妃眉眼微動,有些詫異。

  「你聽說過國運之說嗎?」

  「國運。」她輕輕一語,陷入沉思。

  韓非的死應該就是和韓國的國運有關,這是他的猜測。韓非天資聰穎,又拜得荀子為師,統合法家學說,是一個有大氣運之人。

  從某一點意義上來講,他可以說是一尊活著的聖人,法聖。

  他曾經還記得,當初呂不韋死時的景象,天雷浩蕩,神鬼莫測,其一身實力更是達到了鍊氣化神的境界,可以說是站在這個世界的巔峰。

  呂不韋,是雜家的創始人。據李玄常猜想,他一身修為大成,是在《呂氏春秋》問世之後。

  道家創始人老子,當初可是耄耋之歲入道,一夜之間成為了天人合一的高手。

  而韓非的更是集法家大成,開一門之先河。按照老子,呂不韋的經歷來看,他的武功本不應該這麼差,那為何又落得與韓國國運相連,一身精氣神逸散的下場?

  「我陰陽家有五德流轉之說,而國運更是神秘莫測,一個國家的歷史、人文、風俗在一片土地上承載數百年,方才孕育成國運。國家強大,國運強盛,國家衰弱,國運自然是渺小。運,是一種勢的體現。」焱妃說道這裡,發現李玄常陷入沉思,頓了頓繼續道:

  「就好比現在的大秦,有賢臣良將,英明君王,國運昌盛,就連東皇大人也不敢窺探其一。反之,現在的韓國已滅,其國運自然消亡。」

  「有沒有可能,人的性命會與國運相連?」李玄常接著問道。

  「有可能,人秉承國家大運而生,天生具有大氣運,與國運相輔相成,且做事有如神助。但在陰陽家的記載當中,除了齊桓公、楚莊王、趙武靈王之外,似乎沒有這樣的人了,公子今天怎麼想起來問這些?」焱妃鳳眸微睜,帶著幾分探究之色。

  這樣的密辛,也只有傳承數百年的宗派才會有,但除了道家與陰陽家這種探究到天人之妙的宗派,其他的,即使察覺到,研究未必會有這麼高深。

  然而,這一席話,卻讓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嬴政。

  身為這片土地之上的第一個皇帝,開創了第一個大一統帝國的嬴政,是否也是秉承國運。

  嬴政身死,偌大的帝國在短短几年之內就崩潰。這不僅僅是帝國內部隱患重重的關係,或許,與這國運也有莫大的牽連。

  身為帝國之主,嬴政與這個帝國同在,但,若是他離去,便會讓野心家們開始膨脹。嬴政會死,帝國的動亂不是戰爭就可以解決得了的。

  天威難測,人心善變。

  「焱妃,多謝,我還有事向父王稟告,先告辭了。」李玄常拱手一禮,就轉身離去。在他背後,焱妃雪齒輕咬,有些氣憤。

  這傢伙,每次都無視她。尤其是這次出去,那個叫紫女的女人真是把她氣的不輕。

  但,你逃得了嗎?

  看著李玄常離去的背影,焱妃輕輕一笑,更顯嬌艷。

  咸陽宮內,嬴政立於王座之上,腰間繫著一把古樸的劍。面色沉靜,不怒自威。

  「這一次,你在韓國做的不錯。韓國已滅,等韓國境土徹底掌握,戰爭很快就要開始了,你要做好準備。」

  「兒臣明白。」李玄常拱手道,他知道,影密衛已經入了他的眼,這次聯合羅網,兵不血刃就拿下韓國,很讓他意外。

  但抽調羅網,本是權宜之計,羅網真正的中堅力量是各種殺字級的刺客,天字等級的刺客反倒出手很少。

  但李玄常抽調的乃是地字級的刺客,維持新鄭城,綽綽有餘。接下來,他就要擴充影密衛的力量,讓其成為自己手下的勢力之一。

  距離那場權力鬥爭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要做的,就是儘快擴充自己的勢力,畢竟,他不可能事必躬親,曾經當過皇帝的他,很清楚。

  「兒臣前來,是稟告另一件事。」

  「何事?」

  「韓非死了。」殿內猶如一道驚雷乍起,而嬴政的目光卻仍是深沉悠遠,古井不波,似是早已知道。

  「死了?既然他死了,就由你來安排他的身後之事吧。」嬴政看著他,淡淡說道。

  「是。」韓非死了,李玄常自然要給他送行,他原本以為自己回來能夠拯救他的宿命,沒想到他還是死了。

  「父王,這次,我們在韓國抓到了鬼谷弟子衛莊,不知父王要如何處置他?」臨走時,李玄常還是問了一句,這件事他有些不放心。

  「你先下去吧,這件事,孤自有論斷。」嬴政擺擺手,似是有些疲憊。

  「兒臣告退。」李玄常沒有多言,恭敬地離開了。

  ······

  咸陽城外,李玄常站在一座精緻而又大氣的陵墓前,臉色深沉。

  韓非,下葬了。

  按照他的身份,李玄常用公子的禮節安排他下葬,葬在秦國功勳之地,這裡有秦軍將士守陵,等閒人,不得存進。

  曾經為秦國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勞苦功高的文臣都在此安眠。

  在韓非的身邊,是一座豪華大氣的陵墓,常年有人清理灑掃。這是商君的陵墓,想必在下面,他們會有很多共同語言吧。

  李玄常將手中的酒倒在地上,緩緩想道。

  任你天資再高,才情絕世,到頭來仍舊逃不過一個死字。

  沒有人能夠不死,他也一樣。活下去,很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方。

  但來到這個時代,他還是想做些什麼?或許是為了心中的那份良知,修道,亦修心。歷經紅塵萬丈,方能明心見性,超然物外。

  他,還在路上。

  韓非,一路走好。

  當杯中最後一滴酒落下時,李玄常離開了。

  咸陽宮御花園內,奼紫嫣紅遍地,各國的奇花異草都在偌大的山園中盛開。淡淡的花香,讓人迷醉。

  在一處精緻的小亭之內,兩道人影正跪坐於此,兩人對立,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局棋,或者說是一道殘局。

  嬴政一襲白衣,風姿傲骨,卓爾不凡,他才三十歲,他很年輕。在他對面,同樣是一個年輕人,一身藍白交織的緊身衣衫,膝上擺著一把長劍。

  「該你了。」嬴政按下一子,沉聲道。

  但對面之人,臉上帶著猶豫之色,手中舉棋不定,似是在掙扎,「王上棋藝高超,在下認輸。」

  良久之後,他丟下手中的黑子,拱手道。

  「這麼快就認輸,可不是鬼谷門徒的作風。」嬴政眼裡閃過一抹笑意。

  「你在擔心什麼?」

  「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大王能夠答應。」

  「何事?」

  蓋聶臉上罕見的露出幾分掙扎和不好意思,但最終還是咬咬牙,開口了:「在下希望大王能夠網開一面,赦免在下的師弟,衛莊。」

  「哦?赦免他?給我一個理由。」嬴政對此早有預料,但蓋聶的要求他沒有直接拒絕,但也沒有答應。

  「鬼谷弟子向來是分為縱橫兩脈,我和小莊雖然沒有決鬥,但我早已放棄了對鬼谷稱號的爭奪,他就是下一任鬼谷子,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深陷牢獄。希望陛下看在鬼谷歷任門徒的份上,饒他一命。」

  鬼谷門徒雖說都是為別人做嫁衣,只能當時代的弄潮兒,攪風攪雨。但不得不承認,他們的能力,智慧絕對是天下一流。

  雖然鬼谷派被吹得厲害,但不可否認,他在春秋戰國幾百年的時間裡扮演了一個很特別的角色。

  以一人之力,改變了天下大勢。

  孫臏計殺龐涓,葬送了魏國賴以成名的魏武卒,使得魏國國力衰微,退出了爭霸的舞台。蘇秦張儀,行合縱連橫之事,在秦國與六國之間主導了百年大勢。

  雖然說,沒有他們,這些事遲早會發生,但他們在其中確實起到了推動作用。

  而嬴政和李玄常,忌憚的就是這一點,想要做成一件事很難,但如果想破壞,卻是十分容易。大秦積蓄忍耐這麼久,容不得變故突生,必要時,一定的退讓,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哦?看在鬼谷子的份上?」嬴政搖搖頭,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這讓蓋聶心中大驚,難道他?

  「孤可以答應你,但你必須為大秦效力。尤其是征伐六國,需要你出手的地方有很多。」一個衛莊換蓋聶聽從差遣,顯然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

  一旦大秦一統天下,就算是鬼谷出來搞事,那又有何懼?

  「多謝大王,在下定竭盡所能。」蓋聶沉思了一會兒,便應下了。

  事關鬼谷百年來的聲譽,由不得他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