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秦衍,這筆帳,你記好了……

  【更新公告:前一章有修改,建議重看】

  「阿衍,宮主還在密境之中。」

  坐在地上的桑乾君將涌到嘴邊的鮮血咽了下去,謝玉清走上前去,扶起桑乾君,低聲道:「師父可好?」

  桑乾君面色有些蒼白,旁邊謝玉清將藥給桑乾君餵過去,桑乾君吃了藥後,同眾人解釋:「方才封印怕是出了岔子,那些魔修拼死抵抗,將我等從密境中排斥而出,如今宮主還在密境之中,我等可要再進?」

  秦衍聽到桑乾君的解釋,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窗外樹幹上折了一根樹枝,他轉過頭,他猶豫了片刻,閉上眼睛,用神識掃過璇璣密境,旋即就感覺到了傅長陵的氣息。

  桑乾君問完這句話,所有人都沉默下去。

  此刻進入璇璣密境,一來怕璇璣密境完全承擔不了這麼多人進入直接崩塌,將所有人都留在裡面;二來方才璇璣密境裡面的兇險所有人都已見到,此刻進去,那便是以命相博。

  六位長老和六宗宗主互相看著對方,在場這十四人,幾乎決定了雲澤仙道大小事務,任何一個人少了,對於本宗來說都是巨大損失。

  桑乾君見眾人不說話,他咽了口血,咬牙道:「不若我進去,諸位長老……」

  「桑乾君,」劍宗宗主簡行之冷然開口,「不可衝動,如此大事,還要眾人商議才好。」

  屋內所有人開始就誰入密境商議起來,旁邊謝玉清聽得眉頭緊皺。

  秦衍乾脆轉身,走到窗口,閉上眼睛。

  傅長陵身在秘境之中,眼見著周邊滔天大水湧來,火光夾雜著巨石從天而降,他在江夜白身邊一面苦苦支撐著結界,一面提劍斬殺著撲過來的魔修。

  他的金丹因為這一番損耗疼得抽搐起來,他拼命思索著此刻應該怎麼辦,突然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傅長陵。」

  傅長陵就地一滾,躲過了一個魔修的爪子,他有些震驚回聲:「秦衍?」

  「我在外面,裡面什麼情況?」

  秦衍的聲音很鎮定,傅長陵低頭一看,便見秦衍給他的玉佩一閃一閃,他瞬間明白過來,秦衍送給他的玉佩,應當是注入了他的精血,所以他就算在遠處,也能通過這塊玉佩感知到他的存在。

  傅長陵心裡湧出一絲說不清的歡喜,他手上小扇極快划過一個人的脖頸,鮮血灑在他面容之上,他迅速描述著裡面:「師父在封印,快要結束了,密境內靈氣震盪得厲害,有幾百個魔修圍著我們。」

  「需要我做什麼?」

  「別進來,現在璇璣密境容納不了太多人。」

  傅長陵掃了一眼他之前布下的血陣,他靈力始終有限,陣法已經幾乎無用,貼在地面上,閃著微弱的光芒,他思索片刻,隨後道:「你找八個化神期以上修士,按照我說的位置坐下,然後你按照我說的,用上品靈石擺放好位置。」

  傅長陵身上的符咒不要錢一樣往旁邊扔,一面扔一面躲開追過來的魔修,他身形靈巧,在人群中四處亂竄。

  一部分魔修見追他無用,乾脆轉頭朝著江夜白衝去,傅長陵布在江夜白身邊的血陣在那些魔修接近那瞬間立刻大亮,那些魔修便明白傅長陵才是這陣法的控陣人,於是掉頭全都朝著他圍了過來,傅長陵一面四處躲著那些魔修,一面維繫著江夜白身邊的血陣和最外層隔絕了天裂和洪水的結界,同時同秦衍說著話。

  秦衍得了他的吩咐,轉過身同吵嚷著的所有人道:「諸位不必再爭執,我已得到師父消息,還請諸位幫忙。」

  眾人愣了愣,面面相覷,秦衍也不管所有人的想法,徑直上去,點了八個人的名道:「還請桑乾師叔、傅師叔、蘇師叔、蘇家主、柳師叔、簡宗主、張宗主、夢陽宗主各自上前一步。」

  秦衍說完,眾人雖有疑惑,但還是聽他的吩咐往前。

  傅長陵聽著秦衍那邊的動靜,開口吩咐:「以璇璣密境為中心,乾、震、坎、艮、坤、巽、離、兌各站一人,每人周邊放置八顆上品靈石擺放五行聚靈陣。」

  秦衍按照傅長陵的吩咐,讓八位修士站定,八個修士站定那一瞬間,血陣周遭八個點就亮了起來,傅長陵手上結印,一面躲閃過魔修的兵刃,一面念念有詞。

  魔修也察覺傅長陵要做什麼,頓時激動起來,傅長陵一個不慎,被他們一巴掌拍到地上,當場嘔出一口血來。秦衍聽得傅長陵嘔血之聲,正擺放著聚靈陣的他頓了頓,垂下眼皮:「怎麼了?」

  傅長陵聽到秦衍的詢問聲,當即笑了,他翻了個身,滾躲開下一次攻擊,高興道:「沒事兒。」

  說著,他手上小扇往上一扔,他重新念咒小扇旋轉著圍繞著法陣轉了一圈,法陣上有八個亮點,小扇經過每一個地方,都有光束跟隨著連結上亮點,而後亮點形成一個個光柱沖天而起,等最後一個光柱亮起來那一瞬間,八位化神期修士的靈氣瞬間從光束上傳送而來,朝著周遭飛震而去!而傅長陵也在那瞬息之間,突然出現在光束「乾」的位置。

  小扇飛轉而來,落到傅長陵手上,傅長陵將金扇一轉,單手負在身後,雙指並指抵在唇上。

  數百魔修朝他狂奔而來,傅長陵站在光束之中,狂風吹拂著他的衣衫墨發,卷著他傷口上的血液一路灌入旁邊靈力漩渦之中。

  「乾坤借力,」傅長陵看著朝他本來的魔修,周邊八道光束里,每一道光束都出現了他的身影,八個傅長陵的聲音同時響起來,「來者無生!」

  話音剛落,八道光束中瞬間有無數光刃朝著陣法內沖了過去,嚎叫之聲連連而起,與此同時,八道化神期修士的靈力瘋狂灌入江夜白所在靈力中心,同江夜白的劍一起往下沉去,只聽一聲巨響,江夜白劍尖之下的陣法猛地嵌入地面,也就是這一瞬,巨大的靈力橫掃而去,傅長陵和江夜白都被猛地震開。

  「開秘境!」

  傅長陵大喝出聲,他再也維持不住陣法,只看洪水滔天而來,火石墜落而下,紛紛砸入洪水之中,傅長陵忍著渾身疼痛御劍而起,剛到半空他便察覺不對,一回頭就看見江夜白被捲入洪水之中。

  他目光落在在洪水中起起伏伏的江夜白身上,旋即明白這是江夜白在徹底封印業獄氣脈後力竭的原因。他呆愣那片刻,秦衍的聲音就響起來:「稍等。」

  說著,秦衍又道:「師父可還好?」

  傅長陵聽到這聲詢問,他抿了抿唇,咬牙道:「沒事。」

  說完,他就朝著洪水一路趕了過去。

  周邊火石落得越來越密集,幾乎都是擦著傅長陵邊上過去。如今璇璣密境沒有掌控者,沒有開啟璇璣密境的口訣,要開璇璣密境,只能由外人強行打開,方才八位修士必然已經力竭,此刻由剩下修士合力打開密境,並沒有那麼容易。

  傅長陵躲避著火石,趕到江夜白身邊,他心裡有些害怕。

  他不能讓江夜白死。

  至少,他不能讓江夜白死在他身邊,那樣秦衍會恨他一輩子。

  他御劍追到江夜白身邊,抬手一把抓住江夜白,然而江夜白身上卻仿佛有千萬斤重,傅長陵一拉之下,竟是紋絲未動。

  江夜白察覺到傅長陵到來,他睜開眼,沙啞出聲,催趕他:「走。」

  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間,火石猛地砸在傅長陵身上,傅長陵從劍上直接被砸入水面,緊接著就有無數雙手瞬間攀附上來,拉扯著他往水下而去,傅長陵反應極快,抬手握劍就斬了過去,而後一把抓住江夜白的手腕,拖著他就想往上游去。

  他們剛冒出頭,一道洪水就拍打了過來,狠狠砸在傅長陵頭上,把傅長陵砸得頭暈目眩。傅長陵腦子一懵,他幾乎失去神智那一刻,耳邊忽地聽到一聲大喝:「傅長陵!」

  傅長陵聽得這一句話,神智瞬間清醒了許多,他抬眼看去,便見天幕似乎被拉開了一個口子,那口子上,秦衍探出身子,朝著他伸出手來。

  洪水幾乎已經把璇璣密境填滿,傅長陵距離那天幕不過一丈之遙,若是平日,這半丈對他來說沒有任何難度,然而此時此刻,他整個人飄在水上都已經沒了力氣,拼盡全力,也不過只夠自己勉強躍到入口。

  可他還帶著江夜白。

  傅長陵被江水拍打著臉,抬頭仰望著秦衍。

  秦衍趴在璇璣密境入口處,璇璣密境此刻完全承受不住另外的人的進入,其他幾位長老也不過是勉強給璇璣密境開了一個口子,只能容他探出半個身子。他見得裡面景象。

  他一見傅長陵的狀態,看見江夜白幾乎已經是暈了過去,他就知道不好,他飛快思索著法子,就見傅長陵朝著他笑了起來。

  「秦衍,」傅長陵突然開口,「我和師父,你選一個吧。」

  說著,傅長陵嘆了口氣:「我沒力氣了。」

  秦衍沒說話,他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用玉佩繼續傳音給他:「我把劍遞給你。」

  「我握不住。」

  傅長陵催促他:「快,選一個!」

  洪水卷著傅長陵往秦衍的方向過去,眼見著就要到達秦衍伸手的位置,秦衍眼神不停轉換,短暫沉默後,他一隻手捏著衣袖邊緣捏緊拳頭,沙啞開口:「師父。」

  傅長陵聽到這一聲,倒也並不意外。

  然而這一聲「師父」,還是像利刃一樣划過他的心口,他覺得自己也是想不開,明知道結果,還要問這麼一遭。

  經過璇璣密境洞口那一瞬間,傅長陵用盡全身力氣,把江夜白往上一拋,他仰頭看著上方,喘息著聲道:「秦衍,這筆帳,你要記得。」

  我和你不一樣,秦衍,我小氣得很,這筆帳,你得記好。

  說完,滔天巨浪拍打而下,傅長陵再不顧金丹如何,將所有靈力置於腹間,抬手繪出一個傳送陣,隨後金丹碎裂的疼痛傳入四經八脈。

  秦衍在璇璣密境關閉那一刻抬眼望去,便看見洪水盡頭,一個傳送陣隱約打開,傳送陣那一頭漆黑一片,隱約有幾塊岩石的模樣露出,白色的頭骨堆積成小山,頭骨上開出一朵朵血色的花來。

  璇璣密境驟然關閉,他最後一眼,看見的是傅長陵蒼白著臉回頭,朝他露出一個隱約的笑容。

  他見得傳送陣,大喝出聲:「活著等我!」

  傅長陵微微一愣,便見天空慢慢合上,傅長陵睜著眼,看著血紅色的天空,感覺身體慢慢下沉。

  活著等他。

  傅長陵忍不住笑了,上一世,他在璇璣密境,讓他等他,然後就讓他等了一輩子。

  等了一輩子,他的晏明,也沒再回來。

  「秦衍,」傅長陵低喃開口,「這輩子,別再騙我了。」

  然而這些話秦衍也聽不到,傅長陵順著水流,直直落入前方的傳送陣。罡風卷席在他身上那一刻,傅長陵顫抖著拿出一張護身符捏在手心。

  他不能死。

  失去意識之前最後一個念頭便是——這一世還沒完,他還得護著秦衍,他不能死。

  ******

  璇璣密境徹底關閉後,抬眼看過去,便見秦衍還跪在地面上,呆呆看著璇璣密境關閉的方向。

  旁邊人急急忙忙把江夜白扶起來開始問診,謝玉清走到他身邊,猶豫片刻後,她才道:「秦師弟……」

  秦衍聽到謝玉清一聲喚,他極快回神,低應了一聲,便站起來道:「我沒事。」

  說著,他往江夜白身邊走去,問向給江夜白看診的蘇知言:「蘇師叔,我師父如何?」

  蘇知言給江夜白診脈片刻,抬眼看了秦衍一眼,隨後道:「無事,他只是暫時靈力衰竭,稍作休養即刻。」

  秦衍點點頭,蘇知言起身道:「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等江宮主醒後再做打算。」

  眾人應下來,秦衍朝著所有人行禮,恭敬道:「師尊有恙,晚輩不便照顧諸位,今日晚輩衝動失禮,還望見諒。」

  他這一套道歉下來,規矩方正,所有人也都累了,不想顧忌這些細節,便點了點頭,跟隨雲羽帶來的其他弟子,各自回了各自歇息之處。

  蘇知言等所有人都走了,還留在房間之中,秦衍見蘇知言一人站在原地,知道蘇知言還有話,便屏退了周邊人,隨後同蘇知言行禮,才道:「不知蘇師叔有何事告誡?」

  「方才在密境中,由夜白為主,大家聯手封印,不知為何,夜白突然就出了岔子,而後我等均被璇璣密境排斥在外。方才我還有話沒說,你師父他其實受了重傷,這傷上留下的靈力波動不是魔修的。這是他真正要用的方子,」蘇知言重新寫了一個房子給秦衍,「你自己煎藥。」

  秦衍拿到方子,垂眸看了一眼藥材,隨後朝蘇知言拱手:「謝過師叔。」

  蘇知言點點頭,沒有多說,轉身離開了屋子。

  他話語中的意思,秦衍聽得明白,江夜白受傷,靈力波動卻不是來自魔修,那只有內鬼作祟。

  秦衍扭過頭去,他走到江夜白邊上,江夜白閉著眼睛,面色蒼白,如同當年秦衍最後見他的那一刻。

  那個畫面讓秦衍幾乎難以呼吸,他跪在江夜白邊上,握住江夜白的手,用額頭抵住江夜白的雙手。

  他企圖從這個動作里得到些許力量,然而腦海中卻始終是反覆重複著傅長陵最後那個笑容。

  「秦衍,這筆帳,你要記得。」

  他記得。

  他這個人,他欠過的每一筆帳,都記得清清楚楚。

  ******

  傅長陵咳嗽著醒過來時,已經過了半天。

  他醒過來那一刻,就察覺金丹疼得他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他趴在地上喘息,根本不能動彈。

  這種痛苦他熟悉,上一世在璇璣密境,金丹徹底碎裂那一刻,就是這種感覺。他本以為這一世他能保得住這顆金丹,沒想到最後還是毀了。

  他顫抖著伸出手,急切的倒出了好多顆月華丹來咽了下去,可這麼多月華丹咽下去,也只是讓他稍微舒服些許,他趴在地上喘息著,覺得五臟六腑連帶著筋脈抽搐著疼。

  「你在想什麼?」

  一個幼童的聲音響了起來,傅長陵一把抓住清骨扇,迅速抬頭,厲喝道:「誰?!」

  高喝出聲那一刻,傅長陵才打量起周遭來。

  他似乎是在一個山洞之中,山洞裡黑漆漆一片,白花花的人骨堆積成小山高,圍在山洞邊緣,人骨上方開著艷色的花朵,看上去詭異可怖。

  有水滴的聲音,一下一下從不遠處傳來,回聲昭示著整個山洞並不大,傅長陵警惕看著周邊,聽那聲音再次響起來:「金丹都廢了,抓著法器,又有什麼意思呢?」

  傅長陵沒有說話,他辨認著聲音來源。

  「你好可憐呀,」那幼童似乎是識破了他的意圖,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我都看到啦,人家不要你呢。」

  「你想說什麼?」

  傅長陵冷著聲,那幼童「嘻嘻」笑起來:「哎呀,我替你抱不平呀。你那麼喜歡那個人,他不喜歡你呢。」

  「你又知道我喜歡他?」

  傅長陵環顧四周,從靈囊中抽出一張符咒捻在手裡。幼童似乎有些疑惑:「不喜歡,你為什麼要聽他的呀?」

  「誰告訴你,我聽他的,就是喜歡?」

  對方似乎被問住了,傅長陵閉上眼睛,繼續道:「你這輩子,沒喜歡過人,也沒被人喜歡過吧!」

  「瞎說!」

  那幼童語調有些怒了:「主人喜歡我,我也喜歡主人!」

  「哦?」

  傅長陵笑起來:「你確認你主人喜歡你?」

  「對!」幼童聲音高興起來,「主人可喜歡我啦。」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

  「你連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是什麼樣都不知道,又怎麼知道主人喜歡你?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小孩子的,尤其是你這種藏頭藏尾的小孩子。」

  「你胡說!主人喜歡我!他……」

  幼童的語調終於失去了冷靜,傅長陵那在那片刻辨出方向,手裡符咒驟然飛去,大喝了一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