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被幹掉的神經病本人剛剛走到高三年級組的辦公室就被人圍觀了。
提前來看他的大部分是女生,間或夾雜幾個男的。新生倒也不怯場,還衝圍觀人群好脾氣地笑了笑。
不過老師卻趕起了人,「去,去!早自修不上來這兒幹嘛?新生?新生一會兒就去教室,今天英語早自修吧?老於!」
被叫到的「老於」端著茶杯從辦公桌前站起來,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點了點門口一堆看熱鬧的學生:「你們吶,就是不讓我休息兩分鐘。」
他說完放下杯子,轉而拿起一疊試卷,「也好,多給你們兩分鐘做聽力,做完我能順便講掉。」
門口的學生們:「……於老師你做個人吧!」
被試卷驅趕的學生猶如驚起的林中鳥,呼啦啦地散了。
守在門口不讓人進的中年男老師終於走了回來,和善地拍了拍聞煜的肩:「我都聽說了,你在原來的學校成績不錯。咱們三中和一中的教學側重點不同,希望你能揚長避短,爭取保持好成績。」
「您放心。」聞煜矜貴地一頷首。
「另外,咱們班有不少……個性較強的學生,但都是好孩子,老師希望你能跟他們好好相處。」
個性「較」強?
想到某張熟悉的臉,聞煜的笑容加深了一些:「我知道了。」
他生了一副好皮囊,目光總是顯得極為專注而誠懇。老師對他的態度很滿意,笑道:「那我們現在來講點別的——你剛來可能不適應,有些東西要記住……」
他如數家珍地說起了學校的規章制度。
窗外的陽光轉了一個角度,從樹梢上滾落。松鼠一躍而下,麻雀撲稜稜地上了天。
班級是聞煜自己選的,來之前,父親曾經問過他。
三中每個年級有八個班,一到六是理科,七、八文科,其中一班和六班是重點班。聞煜在教務處主任那裡看了眼學生名單,想都沒想就說要來六班。
六班班主任姓周,男老師,教化學,看上去約摸四十歲上下,為人有些婆媽。
「婆媽」是聞煜在十分鐘內把學校規矩教學進度日程安排等等事宜事無巨細地聽完之後得出的結論。
有一種……早知道還不如去一班的感覺。
但他後悔歸後悔,面上半點不顯,嘴角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笑,時不時點頭附和幾句,等時間差不多了,還提醒道:「周老師,早自修快結束了。」
「哦!看我,說著說著忘記時間了。」周老師看了眼表,指著腳邊一個小行李箱站起來,「來,把你的東西帶著,我帶你去班上。」
第一天來三中,新校服還沒到手,聞煜為了給班主任留下一個「守規矩」的印象,穿的是一中校服。
其實他要是穿私服,混在來報導的高一新生堆里還不會那麼扎眼,但一件對手的校服就完全不一樣了。
從辦公室走到六班教室要經過另外兩個班,聞煜用他超過一米八的個子和寬肩窄腰的身材成功成為了走廊上的焦點。
學生之間消息網何其靈通,五分鐘後,樓上樓下都知道了有個來自一中的帥哥轉進了高三六班。
聞煜一個眼神都沒往邊上瞥,低眉順目地跟在班主任身後,跟剛從六班走出來的英語老師擦身而過。
然後他走進了教室。
剛被英語聽力捏圓搓扁了無生趣的幾十雙眼睛因為看見了新鮮事一個個都亮了起來,好奇地打量著這位新來的同學。
聞煜抬了下眼皮,越過好奇的人群,和教室最後排位置上一道冷冰冰的視線對上。
他輕輕笑了一下,很快就看到那張黑如鍋底的臉變得更黑了。
傅予寒一生氣,眼瞼就會不自覺地向下壓,眉尾上揚,嘴因為磨牙的動作或鼓脹或歪著,看上去張牙舞爪的。
從昨晚那根pocky之後,他就一直是這個表情。
實在是……很好笑。
還有更好笑的——六班的座位二三二一排,剛好坐了七排,只有一個傅予寒孤零零地在最後。班主任指著那個方向說:「聞煜你就坐那兒吧。」
「不要。」傅予寒當場開了口。
他伸手指著旁邊幾個大組,迎著講台上班主任的目光說:「這兒都是空位,你給他放哪都行,別放我旁邊。」
聞煜突然覺得,這個班主任除了婆媽以外,脾氣是真的好。
聽見這種話,不僅沒罵人,居然還饒有興致地問了句:「聞煜在一中的時候成績很好的,放個優等生在你旁邊讓人家帶帶你還不好?」
「不好。」
聞煜合理懷疑,這要不是在教室里,傅予寒可能會直接吐出來。
他眼睛裡的抗拒都快凝成實質了。
「能告訴老師為什麼嗎?」周文康還是那個語調。
他脾氣隨和,六班的同學卻都很服他。傅予寒實在沒法對班主任說出什麼過於混帳的話,只好把皮球踢了回去:「你問問他,看他願意跟我做同桌麼。」
班主任偏過頭。
聞煜當然是不願意的,可他看見傅予寒的表情,又臨時改了主意,話到嘴邊變成了:「我當然願意了,周老師剛剛還教育我要友愛同學。」
「對嘛!」周文康欣慰一笑,又徵求意見,「傅予寒,你看呢?」
傅予寒:「……」
去你媽的,虛偽。
人的氣場是個很微妙的東西。
前座的孫文瑞向後一靠,背貼著課桌,低聲道:「傅哥,我怎麼覺得……他看起來有點『逼』呢?」
「說明你還沒瞎。」
傅予寒說完,提高了點聲音:「行,那就來坐吧,只要某些人別後悔。」
第一節就是班主任的化學課,安排完座位,周文康便打開ppt準備開始過知識點。聞煜拖著他那個小箱子,「骨碌碌」地走到最後,在傅予寒身邊坐下。
傅予寒斜了他一眼,發現那箱子裡全是學完的高中課本。
課本不用書包裝用行李箱拖,真的浮誇。
有病。
傅予寒收回視線。
清晨的課叫人昏昏欲睡,複雜的化學式子也在催眠,往日這時候,傅予寒大概早就進入夢鄉了,但今天,最討厭的人坐在身邊,他愣是死撐著聽了一節課。
下課鈴終於響起,六班教室里壓抑著的興奮便陡然沸騰起來。
「喂,新生。」等周文康走出去了,徐倩怡馬上回過頭來,朗聲問道,「你有女朋友了嗎?」
聞煜愣了愣,而後笑了。
周圍人的反應很有意思,他們似乎很好奇,但對徐倩怡的舉動並沒有表現出詫異,甚至還有不少人在看傅予寒。
「沒有。」聞煜決定看看情況。
「哦,」徐倩怡說,「那我可以追你嗎?」
這下,聞煜發現看傅予寒的人更多了。
「可以是可以,這是你的自由。」聞煜說,「但我個人認為,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很不划算。」
「沒事,我不在意。你不覺得打擾,那我就下手啦。」徐倩怡笑眯眯地說完,把頭轉了回去。
孫文瑞幽幽地轉過頭:「傅哥,採訪一下你的感想。」
「我能有什麼感想。」傅予寒冷嗤了一聲。
教室里微妙的氣氛和昨天聽見過的對話突然對上了,聞煜伸手拍了孫文瑞一下,問道:「不好意思,請問剛才這個女生,是你昨天說過的班花嗎?」
「是啊。」孫文瑞笑得有點嘲諷,「恭喜您,我們班花前陣子還在追傅哥呢。可憐我傅哥,高中兩年了,居然一個對象都沒談過。」
聞煜估計傅予寒是不會因為這種事覺得自己「可憐」的。
不過他還是笑了,伸手拉過那個一直沒打開過的書包,從裡面摸出一個東西來。
「這樣啊,」聞煜笑得眼睛都眯了,聲線柔和又輕快,仿佛他真是什麼和善小天使似的,「那我得跟傅予寒道個歉,就拿這個補償好了。」
他把一團紫色的東西放在了傅予寒的桌上。
——是他昨天沒帶走的絨毛玩偶鬼斯通。
傅予寒視線垂下來,很快又移動到對方臉上,聲音掐在齒縫間:「聞煜。」
「嗯?」
「找事就這麼讓你快樂嗎?」
聞煜裝作思考的樣子:「體驗還可以。」
「楊帆不在這裡,你就別裝什麼溫良恭儉讓了,活著累不累。」
這句話傅予寒說得很輕,除了他自己,可能只有坐在旁邊的聞煜聽清楚了。說完,他從抽屜里抽出一個大本子,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新同桌:「操場對面有個空樓你知道嗎?」
他這個動作、表情、語氣,任誰看了都是一副大戰即將爆發的樣子,沒來得及走出教室的同學們紛紛將視線投過來。
聞煜半點不怵他,微笑著點點頭:「現在知道了。」
「放學後我在那邊等你。」傅予寒說,「咱們打一架吧。」
他是為了那根pocky,也或許是為了從前許多次的明掐暗鬥。
但到了下午,整個高三都知道了六班兩大帥哥為了班花徐倩怡準備約架的事情。
聞煜總算明白了傅予寒究竟哪來的緋聞。
就三中這群人以訛傳訛的消息傳播方式,不去做娛記實在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