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煜看著傅予寒走進了那間房子。
他繞著小樓轉了一圈,路過某扇窗戶時,看見了周向言的影子。
他挑了下眉。
難怪當時在車上,傅予寒是那個反應,這個人……
聞煜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從校服肩線的顏色判斷出對方是三中新高一的學生。
喜訊是,周向言長得還行。好看的人在新生之間存在感總會強一些,聞煜打算第二天到學校里打聽打聽。
他正打算再轉轉,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接起來:「餵?」
「餵?老三。」電話那頭聲音嘈雜,說話的人嗓音奇大,「晚上來玩啊,有活動。」
聞煜往邊上走了兩步,避開了窗戶的範圍。他目光緊盯著那幢小樓,嘴角勾出一點笑:「不是說了今年放我安心高考,不喊我玩的嗎?」
「嗐,這不是強子回來了嗎,兄弟們不得給他接風洗塵啊?」對面說,「反正今晚你得來啊!說好了,哥請客,還是老地方。老闆說了,最近有『好貨』。」
「再好我也不能約啊。」聞煜失笑,「我追人呢哥,搞419也太不雅了。」
「你那對象追了兩年了怎麼還沒追到手啊?就該讓你小子開開葷,才知道什麼叫上了本壘人就是你的了。」
聞煜但笑不語。
電話那頭又說了些有的沒的,他都一一應了。電話打了20分鐘,掛斷後,聞煜看著小樓嘆了口氣。
果然,人不能幹壞事。
每天晚上在家閒著沒事,一搞跟蹤就有人喊他出去,這大概是老天在譴責他。
要出去玩,至少得回家換身衣服,聞煜看了看時間,不得不離開。
周若煙在門口換上家居拖鞋後走了進來,見面先笑了:「小寒?你來了啊。」
「阿姨好。」傅予寒沖她點頭。
「吃水果嗎?我買了點西瓜。」
「不了,」傅予寒看了眼傅學成,「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這麼快就走?不留下吃個晚飯嗎?」
「嗯,只是來商量點事。」傅予寒垂下眼。
雖然屋裡的裝修風格很熟悉,但周若煙一來,那種「這裡不是自己家」的違和感就突然變得很強烈。
「什麼事呀?」周若煙上廚房洗了個手,在桌邊坐下來,跟傅學成說,「小寒上周也來過,我問他什麼事他也不肯說。」
「他不是高三了嗎?想考美術生。」傅學成說,「剛在說留學的事呢。」
周若煙愣了愣:「去國外學美術得不少錢吧?公司不是……」
「嗐,孩子還在呢,說這個幹嘛。」
傅予寒掀起眼皮,抿了下唇,問道:「是有什麼困難麼?」
「你也大了,我不瞞你。」周若煙是個爽快性子,直接說,「你爸公司的資金鍊最近出了點問題,還在想辦法解決。你要是想留學,得讓他看看存款夠不夠。」
「……我也沒有非去不可,只是在考慮。」
父母分開那年,傅予寒還小,比起常年在外工作不回家的父親,他跟母親更熟悉,因此在法庭上選擇了母親。
或許是因為一點愧疚,或是自尊心,以及別的什麼原因,這些年他很少來打擾父親,特別是在傅學成重組家庭之後就更少來了。
這次為了美術培訓班的費用跑來要錢,已經花了他兩周的時間做心理建設,父親的困難被後媽直白拆穿,傅予寒忽然感到一陣無地自容的窘迫。
他爸其實對他很不錯,但他好像總在做對不起他的事。
他不該在這兒,不該開這個口。
「反正我先回去問問我媽……你剛說的那件事。」傅予寒站了起來,看了傅學成一眼,「那我、我就先回去了今天,爸爸再見,阿姨也……再見。」
「好歹一起吃個飯吧。」周若煙還在試圖挽留他。
「不用了。」傅予寒搖搖頭,「回家還得複習。」
這話要是讓聞煜聽見,肯定得嘲笑他找藉口水平太低。只可惜傅予寒當時腦子太亂,想不出更好的藉口。
好在他爸並不清楚他在學校的狀況。
傅予寒幾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走到路口,他大而急的步子才放緩下來,逐漸停止。
綠燈變紅燈,傅予寒站在路口出了會兒神。
他爸遇到了一點麻煩,經濟上。
這個時候自己找他要一大筆費用似乎不太說得過去。
但問何燕……傅予寒擰起了眉。
先不提家裡的開銷因為妹妹生病的關係一直很大,就說何燕那個會把他的舊畫當廢品賣掉的人……真能同意讓他去上美術班?
求父母真使人走投無路。
說不準還不如靠自己。
紅燈滅,綠燈亮,等走過這個路口,傅予寒已經在手機上打開了招聘網站,開始搜索起了兼職。
人一走,傅學成就皺了眉:「好端端的你跟孩子說這些幹嘛呀?孩子要讀書,難道我還能摳摳索索的一毛不拔?」
「孩子要上輔導班,買習題冊,這些我絕對不會反對的。」周若煙看著他嘆了口氣,「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很多高中生在學校不好好學習,到了要考大學的時候,就靠家裡的關係送出國去,以為能輕鬆混個文憑,殊不知出去了還不如在國內的時候好混。當然,我不是在說小寒不好,可事實上你的確不了解他不是嗎?為什麼他上了高三才突然提出要學畫畫,是真的喜歡還是逃避高考,這些你都了解過了嗎?」
「剛剛我跟他聊過一些了。」傅學成說。
「好,假設他是真的喜歡。」周若煙反問,「學成,你每年可沒少給何燕打錢。三中的學費一點都不貴,小寒剛來的時候我看了,門口那雙鞋還沒向言的鞋一半貴,男孩子的鞋啊……你說何燕把錢花哪兒了?」
「這我也問了。」提起這事,傅學成的臉色不太好看,「小寒大概不清楚。」
「高考是人生大事。」周若煙看著他,「我看你得約何燕出來聊聊。」
「你不反對?」
「我說了,為了孩子,我不反對。但是——」她話鋒一轉,「我希望你也能考慮考慮我和向言,還有我們的孩子。」
「……」
傅學成擰眉:「什麼意思?」
「意思是,」周若煙說,「我懷孕了。」
兼職工作並不好找,同城招聘網站上十條里有九條都是騙人的,還有一條是「誠招打字員」。
傅予寒前陣子就試圖找過,唯一靠譜的工作就是在畫材店老闆那裡打工。但畫材店需要工作日白天值班的人手,他沒有時間,只好作罷。
招聘網站翻了一路,直到走回家中,他也沒能看到一份打字員以外的工作。
雖說這也算是意料之中……傅予寒有些失望,摸出鑰匙打開門。
「我回來……了。」
傅予寒的聲音被扼在嗓子裡——何燕剛從妹妹的房間出來,給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輕點!曉璐剛睡下。」
「怎麼這個點睡。」傅予寒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時鐘顯示17:52。
「下午你三姨和她兒子過來。」何燕說,「她兒子跟曉璐差不多大,陪她玩了一會兒。你也知道你妹妹這個身體……沒什麼朋友一起玩,一不小心玩太累了。」
「三姨……兒子?」傅予寒從回憶中挖掘出一些不太美妙的片段,「你是說四年前那個一來就搶走我一雙鞋的小混蛋?」
「反正那鞋你又穿不下了,給弟弟又怎麼樣?」何燕說,「說誰小混蛋,你這孩子就是小心眼。」
穿不下歸穿不下,那是小時候傅學成給他買的,傅予寒一直留著當紀念品,結果就被個熊孩子搶走了。
一雙穿不下的舊鞋,他連「紀念」兩個字都說不出口,說了感覺矯情;結果那鞋就四年沒再見過。
這也算他小心眼,他懷疑他媽腦子有問題。
傅予寒憋著一口氣進了屋,把書包放下,坐到椅子上開始發呆。
然而視線掃過書架的時候,他「噌」一下站了起來。
「媽???」傅予寒從房間裡跑出來,「我那個高達模型被小混蛋拿走了?」
「什麼模型?」何燕沒聽明白。
「就是我之前擺在書架上的塑料小人。」
「那個變形金剛啊?」何燕點頭,「你弟說喜歡,我就讓他拿回去了。」
傅予寒:「……」
「臉色這麼臭給誰看啊?一個玩具而已,你都幾歲了,再說也不值錢。」何燕拍拍他,「行了,閒著沒事過來幫忙做飯。」
操。
做屁的飯。
傅予寒沉著臉,回屋把鑰匙零錢手機充電器通通塞進包里,又打開衣櫃抓起兩件t恤塞了進去,隨後大步往門外走。
「傅予寒你去哪兒?飯還吃不吃了!」何燕衝到門口,大聲喊道。
「不吃!」傅予寒氣都氣飽了。
三姨家住的還有些遠,要是往常,傅予寒大概早就打車過去了。但今天剛剛看過一堆兼職無果,口袋裡剩下的那點錢莫名顯得珍貴起來。
他憋屈地上了輛公交,在晚尖峰時段把自己堵成了一顆炸彈。
然後他衝到三姨家爆炸了。
三姨是何燕親妹妹,喜歡貪小便宜,連帶著兒子也這樣。
傅予寒房間裡有很多父母離婚前爸爸給他買的東西,傅學成有錢,當年在物質方面從不虧待兒子。
有些東西早已絕了版,比如那個高達。
這不是小混蛋第一次進傅予寒房間拿東西了,三姨和他媽何燕都偏寵小孩,傅予寒可不想慣著他。
何況那個高達,絕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現在的傅予寒再也買不起新的高達模型了,這麼珍貴的東西被人拿走,傅予寒簡直要瘋。
而他僅存的理智,就在看見他表弟把高達弄壞之後,徹底崩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