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高三年級組——」

  廣播的聲音響徹整個體育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第一名,高三3班,189分。」

  三班作為體育生「大戶」,拿到這個分數並不讓人感到意外,除了不需要體能的開幕式評比之外,他們幾乎包攬了所有項目的第一名。

  重點在後面。

  有所期待的六班人紛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主席台。

  「第二名,高三——」

  「6班——」

  「耶!!!」

  六班所在的看台區域爆發出一陣震天響的歡呼。但他們很快安靜了下來,靜聽詳細的比分。

  「165分……」

  「嘶,三班不愧是三班,拉了這麼多分。」後面的班級分差就不像第一第二名那麼大了,孫文瑞感嘆了一句,整理好書包回頭喊,「傅哥,一會兒我爸來接我,你一起去醫院不?難得今天放學早,檢查完咱們出去玩啊!」

  「你說話就不能小點聲。」傅予寒提著書包站起來,「不去,我有事。」

  「你真有事啊?」聞煜回頭看了他一眼。

  和早上隔了三個座位的狀態不同,現在他倆離得還挺近,聞煜一回頭,差點撞到傅予寒的腦袋。

  傅予寒被他問得奇怪:「剛在那邊不是說過了嗎?」

  「我還以為你找藉口不去吃飯呢。」聞煜說。

  「真不想去有必要找理由?說不想去不就完了。」傅予寒神色淡淡,拎起包下台階,路過聞煜身邊的時候把一個白色小瓶插到了他上衣口袋裡,「我走了。」

  聞煜摸出來一看,是那瓶雲南白藥。

  他微怔,而後眉頭便輕輕一挑。

  廣播臨近尾聲,也就意味著今天的運動會即將結束,各個年級都有人收拾書包向外走。

  傅予寒順著人群離開了體育場,慢慢走到了最近的公交車站。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今天他等的車來得特別慢,身邊等車的三中人換了好幾茬,要等的車都沒來不說,反而等到了走路奇慢的聞煜。

  「你坐公交?」傅予寒很是意外,「你的瑪莎拉蒂呢?」

  「哪來的瑪莎拉蒂,」聞煜樂了,「我今天又不回我爸那兒。」

  「你也跟你媽住?」

  這個問題完全是下意識的,問完傅予寒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明明上次在辦公室的時候,聞煜當著他的面和班主任說過他媽是後媽來著。

  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想和外人細說的事,他不像聞煜有那麼多的好奇心,無意深究。

  傅予寒迅速閉上嘴,垂眸想假裝自己並沒有問過這麼缺德的問題。沒曾想,聞煜好像根本沒生氣,反而輕輕笑了一聲。

  上揚的尾音在嘈雜的汽車引擎里莫名清晰。

  「我自己住。」

  「租房?」傅予寒不知想到了什麼。

  「不是,買的。」聞煜笑得挺開心,「管我爸要的成年禮物。」

  「……」傅予寒垂下眼,「那你還真是個大少爺。」

  不過這事也提醒他了。

  只要經濟允許,他完全可以搬出去,沒必要再住家裡。

  聞煜來了沒多久,傅予寒等到地老天荒的那輛車終於到了。他上車,在後排找了個位置坐下,接著就發現聞煜走到了他旁邊。

  這輛車開往三中方向,住在學校附近的人不少,聞煜後面還呼啦啦上來一群三中的學生。

  如果有的選,傅予寒是不願意和聞煜一起坐的,然而他在人群中看見了周向言。

  身體比大腦的動作更快,他一把拉住了聞煜的手。

  聞煜垂下眼,拋來詢問的視線。

  與此同時,剛剛上車的周向言似乎注意到了這邊,隔著空氣沖傅予寒笑了一下。傅予寒一貫沒表情,只衝他點點頭。

  聞煜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

  「坐這兒麼?」傅予寒問,「有位置。」

  「唔……」聞煜挑了下眉,輕笑,順勢坐下了。

  公交車一路搖搖晃晃地開,三站過後,有不少興奮了一天的學生已經耗盡精力睡了過去,中途聞煜往邊上瞥了一眼,卻見到往常仿佛睡神一樣的傅予寒始終睜著眼睛。

  等終於開到三中附近已經是四十分鐘以後的事,一群學生們鬧哄哄地下了車,四散而去,唯獨傅予寒站著沒動。

  「不走?」聞煜回頭看了一眼。

  傅予寒沒多說:「我等會兒,你先走吧。」

  聞煜歪了下頭,聳聳肩,反而走了回來。

  傅予寒:「?」

  「那我也等會兒。」聞煜說。

  他插著兜,跟傅予寒並肩站在站台上,理直氣壯地仿佛自己在等車。傅予寒眉頭擰在了一起:「你有毒吧?」

  這可能是他幅度最大的表情了,聞煜盯著他笑了好一會兒:「你怎麼這麼好玩啊。」

  「……」

  傅予寒感覺自己是碰見鬼了。

  為了不被吃錯藥的聞煜帶成深井冰,綠燈一亮,傅予寒便抬腿過了馬路。他從三中門口穿過去,走到了那條走過無數次的上學路。

  聞煜不緊不慢,一直綴在他身後十幾米,手指在衣兜里把玩著那瓶雲南白藥。

  很快,他走到了住處所在的小區門口。

  傳達室里沒開燈,門衛像往常那樣坐在裡面看報紙。這是個閒適又安靜的午後,聞煜想了想,沒往裡走,調轉方向跟上了傅予寒。

  「所以說,」他低聲唾棄著自己的下三濫,「人最終都會長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的。」

  這是條有點長的路,傅予寒大部分時間都是走過去,偶爾才坐車。

  原本他應該再晚兩站下車的,但一來,他不太想和周向言撞上;二來也是打算趁機想點事,便提前在三中下了車。

  開家長會之前他來過,但當時傅學成出差沒回來,雖說他的後媽對他一向溫柔又熱情……但那畢竟是後媽,傅予寒和她沒什麼話可聊,就回來了。

  今天傅學成出差回來,據說是早上的飛機,這會兒應該到家了。

  傅予寒有點猶豫要怎麼開口。

  心裡揣著事,路就顯得特別短,等他回過神已經站在了單元樓門口。

  這個小區的建築比較特別,全是小樓,每棟樓有上下兩間大戶型躍層,傅學成住在其中一棟的一樓。

  傅予寒搓著手緩解著心中的忐忑,按下了門鈴。

  那裡面很快傳來腳步聲,不多時便有一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婦女打開了門。

  「你是……?」

  「我找傅學成。」傅予寒扯著書包帶,臉上沒什麼表情,「我是他兒子。」

  「哦哦。」保姆愣了愣,「你等等啊。」

  她走了進去,門內傳來響動。傅予寒低頭看了眼門口鋪著的地毯,認出了品牌。

  這是他喜歡的牌子,因為好看。小時候他對價格沒有概念,只會挑最好看的,後來他爸就沒再買過其他牌子的地毯,沒想到這個習慣能保留至今。

  傅學成休息在家,很快從裡面走了出來,滿臉驚喜:「小寒?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放學了嗎?」

  「今天開運動會,放學早。」傅予寒朝屋裡看了一眼,「周向言沒到家?」

  「瞧我這記性,都忘了你們現在一個學校了。」傅學成失笑,拍拍自己的腦袋,「真年紀大了。」

  「還成。」傅予寒打量著他的臉,「不老。」

  「兒子說我不老,我就沒老。來,快進來,今天在這兒吃飯?」

  傅予寒搖搖頭:「妹妹最近不太好,我得回去吃。」

  傅學成皺了下眉。

  「我來是有事情想說。」傅予寒舔了舔嘴唇,「爸。」

  「嗯?」

  「這些年我一直沒找你討過什麼錢,」他頓了頓,「我想學畫畫。」

  學畫要上培訓班,而且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出國留學。

  後者他爸不一定會同意,畢竟這不是一筆小數目,而且不確定性太大——申請是問題,楊帆也是問題,他自己都在猶豫。

  對於未來的事,傅予寒多少有幾分茫然。

  說來也怪,他在他媽面前絕對不肯示弱,到他爸這裡卻能很自如地把這些煩惱的事情說出來。

  傅學成到底是比傅予寒多吃了幾十年的大米,建議還是能給出一些的。

  父子倆坐在客廳說了會兒話,中途周向言出來倒了杯水,跟傅予寒打招呼。

  傅予寒點了點頭。

  「你怎麼還是話那麼少。」傅學成失笑,「這脾氣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傅予寒沒吭聲。

  這家裡的裝修和他小時候住過的那間房風格差不太多,迎面而來的熟悉感讓他很放鬆。

  「培訓班的錢爸爸可以給你,但我只有一個問題。」傅學成說,「這事你跟媽媽說了嗎?」

  傅予寒搖搖頭。

  「那我就有疑問了,你的撫養費用,這些年我一筆沒少,每個月按時打給她。何燕不至於連這筆錢都拿不出來。」傅學成的話音帶上了幾分薄怒,「孩子上學都不掏錢,她錢花哪兒了?」

  傅予寒一愣。

  爸媽分開的時候他還小,並不清楚撫養費這茬。

  理論上,這時他應該說「回去問問再說」。

  但他有些抗拒和何燕說起這個。

  「至於留學……」

  傅學成話音未落,大門發出了「咔」一聲響。

  周若煙下班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