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郁家澤似乎剛來, 沒有看到她剛才窩在追野的懷裡哭,看到他們三個人湊在一堆吵嘴, 微笑道:「劇組的氛圍真是不錯。閱讀��
鍾岳清臉色一變, 有點結巴說:「郁先生您來啦?」
追野上前一步,一言不發地將烏蔓擋在自己身後,直直地迎上郁家澤。
兩人身型相當, 面對面仿佛泰塔尼克撞上冰川, 碰撞出的劍拔弩張令劇組在場的人都停下動作,忍不住往這兒偷瞧。
郁家澤卻根本沒將追野放在眼裡, 他視線掠過追野, 停在烏蔓身上。
「小鳥, 過來。」
「阿姐, 別過去。」
兩個人前後腳跟著說話, 鍾岳清已經快窒息了, 他不動聲色地往後挪。
不敢想像連他被陣風掃射的人都這麼有壓力,處於暴風中心的烏蔓會是怎麼個狀況。
然而,烏蔓卻神色自若, 她垂著頭在追野身後半晌, 越過追野擋在他前面, 走向郁家澤, 語氣平靜道:「您探班選得真是時候, 我剛拍完。」
他一邊說:「看出來了,我的小鳥眼睛都哭紅了。」
一邊才正式分神看了追野一眼, 眼中笑意盎然, 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廝殺後勝利的愉悅。
追野插在兜里的手緊握成拳, 他凝視著烏蔓拉著郁家澤走到一邊的背影,凸起的青筋摧枯拉朽地沿著手臂往上, 沒進袖中。
郁家澤心情變好,動作也溫柔,甚至掏出手帕要替她擦眼淚,烏蔓狀似隨口提起說:「怎麼突然換手帕了?」
他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漫不經心地說:「髒了,當然就扔掉了。」
烏蔓哦了一聲,沒有再追問。
郁家澤提起蛋糕盒子:「上次你說愛吃,我這次給你帶了。」
「謝謝……」烏蔓接下蛋糕,「一會兒吃,我得先去卸妝。」
郁家澤跟著來到化妝間,倚在門邊看著鏡子裡的她。
「前兩天去了《女團101》?」
像是在沒話找話,又像是故意。
「嗯,還見到了那位最近很火的唐映雪。」
烏蔓正在卸眼妝,閉著眼睛完全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緒。
「那個『小烏蔓』?」
「看來您也知道她。」
「和小鳥有關的人事,我都會稍帶著注意一下。」
烏蔓卸完了一隻眼睛,睜開眼,視線里殘留著眼卸液的陰翳。
這讓郁家澤的面目看起來是那麼模糊。
早不來晚不來偏選在她和唐映雪碰面後的探班,這是一種故意的報復嗎?
還是覺得虧欠後的遮遮掩掩。
她笑了笑說:「您還是對我那麼上心。」
「這你錯了。」
郁家澤不認同地輕輕搖頭,「不是還是,是更甚。」
盒子裡的抹茶蛋糕慢慢因為溫度塌了下來,但它包裝得完好無損,外頭的兩個人都沒有發現。
*
《春夜》的拍攝快接近尾聲,除了剛開始烏蔓有點難以進入角色,以及親密戲的尷尬之外,越到後面越漸入佳境。
然而偏偏到了最後,汪城感覺到烏蔓的狀態有一些不太對勁。
「這幾場都拍得不是很順,這樣下去我擔心你最後那場告別的重場戲拍不出來。」
「導演,我可以做到的。」
烏蔓說得十分沒有底氣。
「那好,你告訴我你覺得問題在哪兒?」
「……」她說不出來。
「你這兩天心緒太雜了。」
汪城搖頭,「這種狀態放在前面是可以的,畢竟鄧荔枝還在徐龍和陳南之間掙扎。
但最後告別的時候她已經完全陷入陳南了。
你現在的感情遠沒有達到那個厚度,告別的時候的那種痛就呈現不出來。
這是整部電影最華彩的部分,我不允許在這個地方有瑕疵。」
「您有好的建議嗎?」
烏蔓思索了一會兒,堅定地說,「我一定會努力做到。」
「我給你一禮拜的時間,你和追野要像鄧荔枝和陳南一樣住到一起,我需要你摒棄所有的雜念,把自己浸入到角色里。
一禮拜之後再把重場戲拍掉,應該差不多了。」
烏蔓臉頰一抽:「……住到一起?」
「這期間你把手機都上交給我,不要去上通告,忘記自己是演員這回事。
就做個平凡普通的人。
追野也是一樣的。」
「……他知道這回事嗎?」
「當然。」
汪城笑道,「是他提出的建議。」
「……」
烏蔓條件反射地懷疑這個意見的靠譜性。
又轉念一想,這個意見真的很追野。
他說自己是體驗派,一回生二回熟,她的吻戲確實在一次次的……接吻中,變得更加熟稔。
就像她依舊看不爽他,嘴上罵著他的時候,只要他嘴唇靠近,她就會乖乖閉上嘴巴,情不自禁湊上去。
汪城見她不表態,說道:「如果你覺得有更好的方式,你也可以跟我提。」
「沒關係。」
再早兩天,烏蔓可能會拒絕這個建議。
但是想起那塊黑底金紋的手帕,烏蔓覺得沒有必要了。
眼前的自己,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事業。
她這麼做,也許郁家澤根本懶得去計較。
有了新玩物的時候,誰還會在意舊的呢。
她長呼出一口氣,發了條退網一禮拜的朋友圈,把手機遞給汪城。
*
汪城為了讓他們貼近人物,恨不得讓他們直接住進搭好的影棚景里,但這顯然不現實。
最後製片主任在二環內的老城區內找了一個胡同,包了個閒置的四合院,她和追野一人一間,既私密又不過分私密。
環境老舊,還算貼合劇情。
主要是院子裡有一顆真的紫藤蘿。
她從別墅里收拾了一個禮拜的衣服和化妝品,頗有一種壯士斷腕的決裂。
薇薇在一邊揪心:「郁先生如果來了,發現您不在問起怎麼辦啊?」
烏蔓毫不慌張:「就一個禮拜,他不會來。」
她很狐疑:「真的嗎?」
烏蔓掐了掐她的臉:「有更好的金屋,就很難想起銀屋了。」
薇薇睜大眼,露出驚駭的表情。
烏蔓平平淡淡地放下一顆炸彈,雲淡風輕地飄走了。
車子開到了胡同口就開不進去,司機下車剛要幫烏蔓把行李拿進去,就被她拒絕了。
她細瘦的手從后座扛起二十公斤重的箱子,展顏笑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一個沒有人會幫我的平凡少婦。
所以這段路,我就自己走了。」
她拖著箱子,輪子滾過水泥路,在安靜的小胡同里尤為刺耳。
道路狹窄,兩旁停滿了銀色的自行車,空氣中有白色的團毛在飛。
啊,是柳絮。
烏蔓拿這個玩意兒最沒轍,走了兩步就停下來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差點沒把腰打折。
抬起腰的時候,看到了天邊的火燒雲。
一個人影襯在火燒雲的黃昏下,插著兜倚在朱漆的大門邊。
暮色沉沉,空氣被撕裂成一片片柔軟的棉絨,漫天亂飛。
烏蔓邊打噴嚏邊說:「快,幫我拿進去,我快被柳絮弄死了。」
追野站著沒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情在鬧彆扭。
烏蔓看他沒有動靜,也不再說話,兩人的氛圍有些尷尬。
她咬著牙擼起袖子,就在她默不作聲地要扛起箱子跨過門檻時,他一隻手從她背後伸過,半環著腰的姿勢,繞了個彎兒把她的行李箱單手拎過去。
烏蔓盯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對著空氣哼唧了一句謝謝。
她走進院子,傳來一頓驚天動地的狗吠。
「?」
烏蔓側過頭,角落裡拴著一隻土狗,長得和追野的微信頭像一摸一樣。
一人一狗四目相對,它齜牙又開始凶。
「小黃!」
追野放完行李出來,輕喝一聲,它就耷拉著耳朵嗚嗚咽咽。
……你這狗還有兩副面孔呢?
「這就是那個便簽上的小黃?」
「嗯,可愛嗎?」
烏蔓遠離了兩步:「兇巴巴……我要和它生活一星期嗎?」
「有我在它不會咬你的。」
「呵,喜歡帥哥不喜歡美女,它是母的吧。」
追野遺憾地說:「小黃是公的。」
「噢。」
烏蔓聳肩,「原來是gay。」
「……」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就好好相處,以鄧荔枝和陳南的身份。」
烏蔓正色說,「從現在開始我就叫你陳南了。」
追野無所謂道:「好的,阿姐。」
烏蔓驚覺,才發現追野叫她的稱謂根本不需要改變。
是該說他未雨綢繆嗎,還是早已將體驗派貫徹到底。
在這一刻,她毫不懷疑,也許在廣州的那一個春夜,那個聚光燈移走的黑暗角落,他們相對蹲著,烏蔓在他眼中就已經不復存在。
之後他看到的,從來都是鄧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