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思鄉

  殿外亂糟糟的像趕集,殿內卻一片祥和。

  兩位元嬰高坐,諸金丹各站兩邊。

  「孟兄遠道而來,可是聽聞我橋山為貴派奔走之事,欲要上門感謝?」

  姜行痴大笑一聲,擺手道:「孟兄大可不必。我橋山太上掌門最是看不得同道受屈,聽說周回山舊人之事後,心下氣憤,本欲與郁留山道友理論,卻不想那廝竟敢動手。可惜此人眼高手低,三合之下竟被打死了。我們本是為求彌合周回山亂局,卻失手殺了人,便趕緊尋了九遮山離火道友做中,去尋夏掌門說明情由,可夏掌門是個急性子,上手就打。我橋山太上掌門仁義行事,雖惱夏掌門無禮,卻只略施小懲,並未取其性命。」

  說到這兒,姜行痴也不顧守天閣諸金丹目眥欲裂,反繼續侃侃而談,「道義所在,人心所在,我東海域貧瘠,又無高修,卻也不是域外蠻族能欺辱的。」

  這番先聲奪人,殿內寂靜一片。

  守天閣三金丹個個面色難看,尤其是郁仙萍,人竟微微發顫,她又不敢對姜行痴怎樣,只是怒視林白。

  林白是個老實人,只當看不見。

  姜行痴面有春風,絲毫不覺有異,繼續笑著道:「孟兄先前贈寶,我心中感念之極,此番若是能為孟兄爭回幾寸鄉土,也算不負師兄的厚愛。」

  「那也不必。」孟山禾苦笑一聲,擺擺手道:「不告而登門,實乃惡客。賢弟不怨愚兄就好。」

  「孟兄這是哪裡話?」姜行痴熱情的很,「只盼孟兄能多留些日子,咱們對弈論道,豈不快哉?」

  孟山禾垂眉不語,只是嘆氣連連。他本就遲暮之年,壽元無多,這會兒更是如秋風中寒蟬一般。

  殿中無人言語,烏木謙上前一步,朝姜行痴行禮,道:「姜前輩先前駕臨鄙派,我等以禮待之,不想前輩卻暗中謀算我派郁老祖,敢問這可是道義所在?」

  姜行痴並不理會,只笑著看向孟山禾。

  孟山禾嘆了口氣,道:「向道友頂天立地,我是久聞其名的。只是私以為,這件事做的不太妥當。」

  「鄙派太上掌門乃是為周回山舊人出頭,師兄怎一副怪罪之意?」姜行痴不解。

  孟山禾對姜行痴的話是一個字都不信,也不多做糾纏,只笑著問道:「姜老弟,此番前來,乃是為拜見向道友,可否一見?」

  「唉,前番因郁留山之事,我橋山太上掌門受了暗傷,正在仙橋福地閉關養傷。」姜行痴嘆氣。

  剛你還說郁留山不是三合之敵,怎這會兒向無回就受了暗傷?孟山禾以前只覺得這位姜道友軟綿綿的好說話,可如今一看,全都是糊弄人的!橋山沒好人!

  沉默一會兒,孟山禾又是一嘆,道:「姜老弟,貴派仙家福地,又兼貫通四方,祥和繁茂。若是捲入戰事,怕是此間要生靈塗炭。」

  姜行痴撫須笑笑,道:「孟兄,頗思鄉否?」

  老元嬰孟山禾渾濁的雙目猛然明亮幾分,旋即又歸於沉寂,再不發一言。

  烏木謙木然上前,也不行禮了,只道:「敢問姜前輩,橋山欲要如何?」

  林白與景思退皆是抬眼看了眼烏木謙。

  姜行痴依舊不做理會,而是笑著看向林白,問道:「林轉輪,我記得北上之時,你曾著北遊記,詳記了守天閣南下之禍,可有此事?」

  南下之禍?林白忍住頭疼,道:「晚輩閒極無聊,採訪了風土人情,其中確有守天閣之事。」

  「好。」姜行痴讚嘆,「你把那什麼北遊記交給程克水,讓他刊印四方,好讓小輩們知道周回山之亂的由來。」

  「是。」林白應下,當即取出草稿,送給程克水。

  烏木謙見姜行痴始終不答理他,實在忍不住了,又往前一步,沉聲道:「敢問前輩,橋山當真要戰?」

  「我橋山向來以德服人。」程克水收了破草稿,上前一步,沉聲道:「戰火一起,四方塗炭,自然誰都不願。」

  烏木謙看向程克水,問道:「那貴派欲要如何?」

  「守天閣強占周回山之地,以至於離亂千年,死傷無數。」程克水看向烏木謙,嚴肅道:「只要貴派讓出所占之地,讓周回山舊人回歸,我橋山可做中,保你守天閣無恙。」

  這根本就不是打算談的樣子!守天閣三金丹就算再傻,也知道是啥意思了。

  「人言貴派太上掌門乃是化神之下第一人,可終究不是化神!」郁仙萍咬牙道。

  「道友若是想拿化神來壓人,還請去隱弅山,玉璧山,烏鵲山,他們是見過貴派化神老祖的,自然心服口服。我橋山人卻從未見過,不知化神之威。」程克水言語冷冰冰的,絲毫不給守天閣和周回山舊人顏面。

  孟山禾一言不發,孟一葦低頭不語。

  守天閣三人也愣住了,只覺橋山是打定主意要干架。

  姜行痴笑笑,看向孟山禾,邀請道:「孟兄遠來,可願移步寒舍,手談一局?」

  孟山禾當即點頭,「固所願也。」

  倆元嬰不說正事,擺擺袖子就走了,餘下諸金丹目瞪口呆。

  殿內守天閣三金丹,隱弅山孟一葦,橋山程克水與林白,另還有九遮山景思退,道隱宗閔橫波。

  程克水看向林白,笑道:「元禮憨直,若非賢弟,怕是此時還未回返。」

  「我與元禮兄性情相投,不是外人,師兄客氣了。」林白笑著道。

  倆人不顧外人在,竟親熱的不得了。

  程克水把手言歡幾句,又邀孟一葦、景思退和閔橫波出外閒聊,而後叮囑林白招待貴客。

  他好似根本沒看到守天閣三金丹一樣,沒有半分禮儀。

  眼見說話算數的人都走了,守天閣三金丹臉上愈加難看。

  「烏木兄,別來安好?」林白是個厚道人,當先打招呼。

  「你說呢?」烏木謙頗有幽怨。

  「……」林白瞧烏木謙一副怨婦模樣,竟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是你殺了我族兄?」夏荷沉聲問。

  「夏分宜取死有道,在下不過順應天意。」林白道。

  夏荷上前,想要再說,卻被烏木謙攔住。

  就在這時,外面闖進來一人,竟是楊恕。

  楊恕久在信義坊歷練,也是個知禮知趣之人,先朝諸人行了一禮,而後又專門朝烏木謙行禮,道:「先前借貴寶地結丹,恩情厚重,在下不敢忘烏木兄奔走之情。」

  烏木謙臉色更難看了。

  楊恕卻不覺,又道:「家姐聽聞各地俊傑齊聚一方,已備下薄酒,遣我來請。」

  又朝諸人行了一禮,楊恕很是期待的看向烏木謙。

  烏木謙沉默一會兒,看向郁仙萍和夏荷。後兩人木然,根本不做表示。

  無奈之下,烏木謙點了點頭,反正還要等孟山禾,不如出去走走。

  「請!」楊恕很是開心,拉著烏木謙往外走,又朝林白道:「轉輪兄,你家倆徒弟快被打死了!」

  「……」林白老臉一黑。

  諸人連忙出了大殿,只見大殿外平台上聚了許多人,大都是橋山子弟,還有幾個九遮山弟子,另外便是七個守天閣築基了。

  看情形是已打完了,且分出了勝負。

  只見守天閣七人聚在一處,趾高氣昂。

  而橋山這邊人數雖多,氣勢卻不及。妙妙黑衣破了好幾處,頭髮被燒去不少,散在腦後,臉上也黑乎乎的,看來挨了打。

  姜魚手裡握著一柄半截的釣竿,面上蒼白,元嬰之後的臉面都讓丟完了。

  顧無傷立在二人身前,低聲言語。

  一眾橋山修士圍著妙妙和姜魚,有的說你方才該如何如何,又有的是說守天閣不講武德,還有不留情面的,竟讓妙妙和姜魚回家抱丹爐。

  諸多低階修士見各金丹從大殿出來,立時止住了聒噪,紛紛行禮。

  「師父……」妙妙和姜魚上前跪倒。

  林白看倆人這狼狽模樣,就知道肯定是打輸了。

  「輸了?」林白頭疼無比,自己一輩子英雄好漢,即便打不過也是在無人處認錯,可沒在光天化日下丟過臉!

  「徒兒無能,請師父責罰。」妙妙和姜魚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身後橋山諸人指指點點,連連搖頭。

  「妙妙確實沒你能打。」程霜是個體面人,當即公正評價。

  「勝敗常事嘛!」程到金也有理。

  「前輩,兩位師妹不善爭鬥,此事情有可原。」顧無傷上前求情,「若是換了別處,或是比陣法,比丹道,兩位師妹決絕輸不了。」

  「難說!」人群中有人嘀咕。

  眼見兩徒弟人緣這麼好,林白瞥了眼人群中的顧連珠,心下稍慰。

  正想要隨便扯兩句就把這事兒混過去,誰知夏荷忽的上前一步,看向守天閣七築基,喝問道:「是誰輸了?」

  那七人中有一青年男修走出,單膝跪倒在地。

  「沒用的東西!」夏荷並指點出,只見一道青光如劍,朝那弟子而去。

  看其威勢,絕非大懲小戒,而是要殺人!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落下,立時擋住那道青光。

  厚重之聲響起,青光散去,葫蘆回歸林白手中。

  「梅花香自苦寒來,不經挫折怎能成才?師姐這又是何必呢?」林白笑道。

  「我自管教我家子弟,礙你何事?」夏荷冷冷道。

  「橋山清淨之地,見不得血污。」林白道。

  夏荷腰杆挺直,看向林白,目中似有烈火。

  林白面上有笑,不以為意。

  「林轉輪,你座下徒弟連敗兩場,看來你也不過如此。」夏荷道。

  「在下本領低微,不會授徒,只會劫道。」林白笑道。

  夏荷一聽這話,立即怒目看向林白,喝道:「你若是英雄好漢,可敢與我比上一場?」

  林白滿是不屑之色,道:「在下出入萬壽山如閒庭散步,滅殺夏分宜易如反掌。化神禁制如清風拂面,三元嬰齊出似過眼雲煙!林某是不是英雄好漢,憑你也配來問?」

  「你……」夏荷指著林白,竟氣的發抖。

  林白不語,只把後背讓給她。

  夏荷還要再說,烏木謙趕緊攔住,傳音道:「他是身負絕技,你打不過他!」

  郁仙萍也傳聲道:「他是顧傾水面首,又一身狐狸騷氣,你莫跟他置氣。」

  夏荷咬著牙,終究忍了下來。

  林白看向還在跪著的那位守天閣弟子,伸手輕拂托起,問道:「你是何名姓?」

  那男修愣了下,低頭回道:「晚輩夏鳴蟬。」

  「抬起頭來。」林白上前,道:「勝敗乃是常事,勿要因一時受挫而生棄道之心。我為貴派三元嬰追逐,似喪家之犬一般逃竄,今日依舊能立於此間,乃是不服輸,不認輸之故。若無堅韌不拔之心,豈有今日?你不過小小受挫,更當知恥而後勇,萬莫一蹶不振。」

  林白完全抹去了貞姐的功勞,使勁的吹了起來。

  那夏鳴蟬顫了顫身子,卻沒敢應聲。

  林白又看向烏木謙,笑道:「想必楊師姐苦等多時,我等也該過去了。」

  烏木謙木然的點點頭。

  楊恕趕緊笑著說了幾句客氣話,當即在前領路。

  楊歡早換了洞府,乃是在一處懸崖邊,風景秀美。

  客套話講完,楊歡使勁兒勸酒,夏荷與郁仙萍一點也不給面子,絕不張口。

  「飲酒。」林白只拉住烏木謙,道:「烏木兄,咱們雖是各為其主,卻不妨礙你我之間的交情。」

  「是極。」烏木謙舉起酒杯,問道:「不知顧前輩怎麼看待此事?」

  林白又給他倒上酒,道:「橋山這艘船,掌舵的只有一人。不論是我家的老祖,還是楊恕家的老祖,亦或者姜家老祖,只聽一人之令。」

  烏木謙沉默不語。

  「事已至此,回不了頭了。」林白只管倒酒,又問道:「烏木兄是不是還打算去九遮山?」

  烏木謙尷尬一笑,道:「好不容易來一趟,總要采採風的。見一見離火前輩,再拜訪拜訪陳天人。」

  「晚了。」林白衷心相告,「趕緊備戰吧。」

  烏木謙沉默片刻,道:「師父確實有了決斷,不過……」

  「不過你們還想再拖一拖,等玉壺老祖回歸,是也不是?」林白笑著飲酒,低聲道:「烏木兄,你我拋開宗門之別,本該是一起飲酒合歡的好友。在下有一句勸告,只要玉壺老祖不回山,守天閣絕對不是對手。」

  「你……」烏木謙緊握酒杯,不服氣道:「轉輪兄就篤定橋山能勝?」

  「我不是篤定橋山必勝。」林白笑著道:「我只知道,向老祖要做的事,就沒有不成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