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功成
山頂無風。
林白左手緊握一石牌,乃是得自無相舊居。
右手握著一截斷木,有回覆自身,療傷養命之效,乃是得自鹿海客,後歸了顧瑤,如今被借了來。
手腕上的鏈子微微震顫,身前葫蘆輕輕搖晃,一艏袖珍破船斜翻。
宋清單臂跪地,李星河斷橋觀星,鹿輕音身騎彩鹿,無相弟子跪受道法。
一件件一樁樁往事掠過心頭,有悲有喜,有分離有相逢,有拼死搏殺有閒庭信步。
只是舊事舊人如江河流過,雖翻湧出浪波,可終究難在心中盪起漣漪。
心中已無滯礙,心念已然通達。
吞下穩固氣海識海的丹藥,本命中霧氣翻騰,石盤緩緩轉動。
此間天地陡然變色,靈氣躁動不休。
四方觀禮之人見威壓厚重,好似囊括八荒,心志稍有不堅者已顫慄伏地。
那劫雲看著極遠,可飄飄蕩蕩之間,好似眨眼便來到近前。
一時間,劫雲遮蓋了整個橋山派地界。
本是午後時分,卻如同入了漆黑夜晚,不見半點星辰,亦無圓月點綴。
那劫雲通體烏黑,翻滾之時又有各色彩雲現出,其間好似孕育著亘古以來的大道威嚴。
不聞半分微風,亦不見有人出聲。此間天地,不管是觀禮之人,亦或鳥獸,盡皆仰望。
信義坊中來往之人,連同各店鋪值守,亦是紛紛出門來看,盡皆遙望仙橋方向。
遠在數千里外的眠龍山與千壑沙地亦是能看到鋪天蓋地的劫雲。
「剛認識的時候還是個小小練氣,這才多久……裴寧真是狡猾,我信了她的鬼話,沒爬到他床上!」姚千園站在天池閣門口,呆呆的看向西方。
「我記得書上說,劫雲色彩各異乃是表徵雷劫強弱。怎林轉輪招惹來的劫雲黑白翻滾,間有絢麗之色?」蓋盈秋手抓著楊恕的胳膊。
楊恕呆愣愣的,卻沒吭聲。
「嫂子,」楊嗔開了口,「色彩表徵強弱一說並無定論,大致是跟其人本命,其人所選的大道方向有關。當然,如此多的色彩,想必威勢更甚。」
「浩渺無窮,劫雲中似有大道真意。」顧傾水睜開眼,看向天上。
狐狸站在妙妙頭上,尾巴擺來擺去,「比我所想的還要強。」
「仙子,金丹雷劫怎能引來大道真意?這是何意?」秀秀雖跟著博學的狐狸混,可到底沒見過太多,是以有些迷糊,心中竟有不安之感。
「丹劫乃是為淬鍊金丹,穩固神魂。雖有脫胎換骨之效,可終究還是螻蟻,難承大道真意。」一道厚重語聲在耳邊響起,諸人便見一黑袍老者負手而立。話中意思乃是說,這是元嬰境才能遇到的。
其人黑須黑髮,不見半分修士氣息,如同凡俗老者。
身材偏矮,遜於姜魚,幾與妙妙一般高,然則其人好似頂天立地,巍峨至高,使人陡然仰視之心。
「掌門師兄。」顧傾水起身行禮。
諸人立即俯身,妙妙和姜魚更是抬頭都不敢。
「老向,」狐狸臥在妙妙頭上,「你怎捨得出門了?」
「遮蔽天機,靈氣躁動,劫雲威勢這般強悍,自然要來看一看是哪位俊傑。」向無回道。
「就是殺你徒弟那位,你們圍殺鹿海客時見過的。」狐狸道。
妙妙和姜魚低著頭對視一眼,倆人都不敢直起腰。
「倒是有緣。」向無回道。
狐狸往前一步,還待再說,秀秀立即一把把她抱到懷裡,伸手使勁兒的箍住狐狸嘴巴。
劫雲下壓,隱隱間能見其中有雷鳴爆開,好似要將橋山一地碾為齏粉。
林白衣衫鼓動,渾身愈加圓融。
以丹論為基,接下來便是凝結金丹。
氣海內好似有旋渦一般,靈力攪動,好似要吸納盡萬事萬物。
此間天地靈氣愈加躁動,從四面八方而來,盡數融入那氣海旋渦之中。
氣海好似沒了邊界,靈氣如破堤洪水般灌入,竟不見滿溢。
隨著那旋渦越來越見兇猛,氣海容納的靈力越來越多。體內如同驚雷,一道道連同識海,便見霧氣翻湧,石盤轉動愈快。
也不知多久,氣海內的漩渦緩緩慢了下來,其中所納的靈力也不知有幾許。其中有一耀目明珠生出,接著明珠又自吸納靈力。
不多時,明珠愈加廣大,逐漸越凝越實。
明珠有黑白兩色,旋轉不停,好似分割陰陽一般。
此為假丹,若要成就金丹,需經雷劫滌盪,去蕪存菁。
只是最難的便是這一步,多一分少一分都有差異。而往往雷劫愈盛,便說明金丹愈加純粹。當然,也可能是應劫之人傷天害理之事乾的太多。
「宋兄,煙波渺茫,伱中道崩殂,自該我代你前行!」
林白雙手緊握,抬頭看天,便見劫雲中劃破一道裂縫,其中鑽出一道耀眼長龍。
劫雷降下,似撕裂高山一般。轟隆隆一聲,地動山搖,山頂已看不出是顧九重的昔日道場了。
「怎這般強?」林白頭髮散開,單手撐著地,「威勢比之鐵化生引來的劫云何止盛上數倍,比鹿輕音的劫雲更是狂躁,其威能怕是尋常金丹也接不下吧?!」
渾身衣衫破裂,肌膚上有細微裂紋,其間不時跳躍一絲細微雷影。
氣海內金丹旋轉不止,擯除許多蕪雜,卻生出躁動之氣,好似要離體而出。識海刺痛,石盤轉動愈加快了,帶動霧氣,似要爆裂開來。
深吸一口氣,混元十二轉顯功,體表肌膚修復,心中沉靜,躁鬱漸去,氣海平穩些許,識海中刺痛稍減。
穩坐好,身周一柄柄飛刀齊出,迎向第二道劫雷。
黑色劫雷比之第一道更為狂暴,洶湧的地火之意好似能焚寂萬物,卻在霎時間便被劫雷吞沒。
氣海之中的假丹嗡嗡作響,分離出許多黑氣。識海中石盤飛快轉動,林白只覺頭疼欲裂。
「陳天人助我!」又是飛刀齊出,此番卻有純粹劍意,只盼能稍阻第三道劫雷。
道袍已然不存,渾身焦黑,隱隱間卻見肌膚內外有雷電奔騰。
「鹿前輩助我!」林白左手執一破船,右手並指點出。
霎時間山頂現出雲霧水氣,好似波瀾湧現,一葉扁舟激盪。
然則雖有元嬰遺寶,卻只稍稍卸力。那破船摔落一旁,裂開一道縫隙,上有雷紋。
體內假丹旋轉之勢稍慢,不見雜質外出,卻在吸收體內的劫雷殘留。
林白手執一截斷木,體表傷勢飛快退去,只有黑污殘留。
第五道劫雷降下,斷木上皆是雷電奔騰之勢,兀自滋滋的冒著煙。
此物是顧瑤給的,沒壞自然不用賠。
這般想著,第六道劫雷洶湧便來。
林白深吸一口氣,兩手托起黑白葫蘆,「收!」
那黑白葫蘆散出黑白兩色光芒,繼而成八卦陰陽之形,狂暴之極的劫雷降下,其威勢竟大半被收入葫蘆之中。
只是葫蘆變得灼熱無比,表面有絲絲雷光奔騰。然則納入其中的劫雷卻並未散逸而出,著實神異。
林白喘氣不停,吞了一把丹藥。
「神通越強,殺戮越重,亦或者極其出眾之輩,雷劫都要強上些許,乃至成倍。有些劫雷中甚至還有幾分大道真意……」
何問藥的言語飄蕩在耳邊,林白已看出這雷劫絕非尋常,威勢比之鹿輕音所經歷的更要盛大數倍。
如今九重雷劫已過其六,但最後三道才是重中之重。
林白手握葫蘆,深覺葫蘆至多再能幫一次,卻還有兩道劫雷要應付。
不及細思,既有追逐大道之志,便該迎難而上。
第七道劫雷乃是淬體體魄。
林白並不用葫蘆去接,「混元十二轉功成,又曾受星輝淬鍊,如今當再試天雷!」
話這麼說,林白還是做出防禦之態。
然則此番驚雷比之先前更盛,其中雷意之強見所未見,隱隱中竟有毀滅之意。
林白趴伏在地,體表血肉片片掉落,顯出焦黑臟腑,其中奔涌許多細微雷絲。
氣海內假丹愈加凝實,旋轉之際,黑白兩色有陰陽之象,好似能囊括萬物。
識海之內,石盤轉動,好似牽動光陰之長河。外圍霧氣隨著石盤而動,好似山河倒轉。
不及調息,第八道劫雷再至。
這一道劫雷乃是問其心志,最易引人入魔。
「鹿輕音拂塵掃去塵埃,我心便是此葫,不染塵埃!」林白再度舉起葫蘆。
可話雖這般說,劫雷降下,葫蘆卻只收去小半,大半還是被林白生生受了。
一仙氣縹緲之地,好似仙宮。林白高坐,左右有兩女侍立,下方立著不知凡幾的高修。
元嬰都沒資格來這裡。
「轉輪道主!」無數人俯身行禮,恭敬之極。
林白實在懶得說話,一拂袖便換了所在,將來客盡數移走。
「師父!來祝禱之人都說狐狸太騷,不宜看門,還說狐狸雖被拴著脖子,卻見人就齜牙,是不是要撤下?」妙妙問。
「師父已罰她十萬年不得說話,如今已夠了。」姜魚也開口。
「也好,再關下去秀秀就不樂意了。」林白擺擺手,不甚在意。
待兩個徒弟乖乖退下,林白正想去指點指點顧傾水的修行,便見身旁竟多出一石桌三石凳。
有一男一女安坐,男子樣貌平常,乃是李星河,那女子不知何方人物。
「我尚且不敢稱道主,你得我傳承,竟敢妄稱道主?」那女子皺眉。
林白只覺通天徹地的道法不存半分,竟如同耄耋凡俗一般。
「轉輪道主,請坐。」李星河倒上茶水,面上有笑。
林白瑟瑟發抖,根本不敢動。
「林轉輪,你坐啊。」女子出聲,飄飄渺渺,好似穿越了無盡光陰與無數山河。「讓我看看你本領。」
「你要當寡婦了。」第八道雷劫已去,秀秀見林白倒在地上,不知生死,不由得鬆開了箍著狐狸嘴巴的手,狐狸當即口出惡言。
「嘿嘿嘿,你倆也沒師父了。」狐狸又瞧妙妙和姜魚。
妙妙和姜魚都來了脾氣,朝狐狸怒目而視。
滿山寂靜,劫雲凝聚最後一道劫雷。
「得木妖之法,又受李星河指點,怎未見其能?」向無回道。
就在這時,林白強撐著起身,手中握一石牌。
「木妖和李星河不過是引路,他得的是無相道主傳承。」狐狸歪著頭,也不去看林白,反盯著向無回瞧。
向無回並不理會。
第九重劫雷轟然而下,其中威勢更是遠勝先前,幾有毀天滅地之威。
一眾觀禮之人盡皆膽寒,修為淺薄之輩當即跌坐在地。
那劫雷無比狂暴,諸人以為林轉輪必無生理之時,忽見林轉輪被霧氣籠罩,旋即霧氣旋轉,隱隱之間星河漫天,其中似有石盤轉動。
劫雷雖洶湧,好似要將此間化為齏粉,可大半威勢卻好似被挪到了不知何處,亦或者沉沒在時光長河之中。
九重雷劫已完,林白再次倒伏在地。
「無相道主後繼有人。」向無回說完,人便化為黑影,往那仙橋福地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