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翻臉

  第236章 翻臉

  隨著鹿輕音話落,院外的各色大小陣旗晃動不休,獵獵有聲。

  此間山林忽起狂風,林木吹折,落葉沙沙。

  很快,便見一個龐大之極的陣法包裹住了院落結界。

  此間靈氣流動被牽引在一處,經陣旗運轉,諸人相合,最終匯聚到鹿輕音身前的陣盤之上。

  五行靈氣,又兼諸人之力,再經陣盤,來到銅鏡之上。

  銅鏡幽幽,旋即又大放光華,照射到院落門前的結界上。

  結界立時有了反應,如平靜淵潭中被投入石塊一般盪出淺淺波紋。

  波紋一圈圈盪開,不過一兩尺便逐漸消弭。銅鏡光華雖盛,其力卻好似泥牛入海,成不了半點氣候。

  諸人是探討過此事的,知道一時半刻絕難功成,是以也不存氣餒之心,只一心行陣。

  如此過去一天,鏡影燭照,結界依舊難以撼動分毫。

  按著林白與鹿輕音的勘察,此間靈氣流動舒緩,五行皆備,散逸到院中的靈氣,大都被那桑樹納取。

  依此來看,院落千年不變,木桌木凳,乃至葫蘆藤蔓,應皆是以桑樹來維持,便連結界也是如此。

  結界不受五行影響,金丹一擊和築基一擊也如蠅蟲叮咬,全然無用。

  是故先沿著結界布下枯水大陣,屏擋靈氣,使其不如院中。

  繼而再布萬方聚影陣,藉此間靈氣,化萬方之力而為己用,全力開門。

  這是林白與鹿輕音探討過的,曲成甲也認同。此陣也常用來強開防護陣,其中道理乃是以陣破陣。

  鹿輕音是主陣之人,行調度之責,看似辛苦,其實並不如何勞累,也只開啟陣法時消耗最多。

  其中嶽豐樹和曲成甲兩金丹為翼,全力輔佐鹿輕音,出力最多。

  而林裴何三人則在最外,出力次之。

  不過陣法到底布置的極廣大,囊括籬笆院落,又借山川形勢,大傢伙兒都不輕鬆。

  鹿輕音不時調動銅鏡光華,時大時小,觀察結界上的波紋變化。

  轉眼七天便過,兩金丹面色紅潤,猶有餘力。

  鹿輕音只行調度之責,出力本就不多,又是極有能耐的,也只稍有疲累之象。

  何問藥本命特異,又是築基後期境界,靈力好似綿延不絕,並不顯得吃力,還有餘力去偷瞅鹿輕音。

  此中裴寧修為最低,不過她是劍修,又一向意志堅定,極能忍耐,雖面上稍顯蒼白,但也無大礙。

  林白混元淬體之法已是七轉,識海氣海廣大,自然靈力淳厚,並未有吃力之感。

  「大家緩緩收力。」又過良久,鹿輕音開了口。

  眾人聞言,便按著鹿輕音指示,紛紛停了手。

  過了一刻鐘,大家稍稍緩神,又都看向鹿輕音。

  「如何了?」何問藥見兩金丹不開口,便主動搭話,小心翼翼又語聲頗輕的問鹿輕音。

  「可以破陣了。」鹿輕音道。

  「這……」何問藥愣了下,「七天勞累,才只走了一步?」

  岳豐樹也抬眼看鹿輕音。

  曲成甲抱著拂塵,也看了過去。

  「爾等終究是碌碌之輩。」鹿輕音滿是不屑,尤其是看了眼曲成甲,更顯鄙夷,「不過稍明陣法,能有幾多見識?」

  她指向籬笆院門,接著道:「大能留有契機,結界如同漁網,五行靈氣能進,日月光華能進,山林夜風能進,乃至竊竊私語亦能進。為何我等進入不得?無他,漁網太過細密,而你我又太過臃腫。」

  說到這兒,鹿輕音看向林白,問道:「林轉輪,你可知我意?」

  「仙子是欲要定住漁網,撐開一小小網眼,讓我等游魚入內。此番不需毀壞漁網,自是省時省力許多,是也不是?」林白笑著道。

  「知我者林轉輪。」鹿輕音捋了捋白髮,伸手納來一支枯草,束起頭髮,露出少女容顏,笑著道:「林轉輪,若是你我相合,此間庸庸碌碌之輩,誠不足慮也。」

  「我如今不正與仙子同進同退麼?」林白笑著道。

  「是呀是呀!大家都是!」何問藥也搭話。

  鹿輕音面上微微笑,卻不再言語。

  諸人歇了一日,便又開始。

  此番才是重頭戲,比之先前更是耗力。

  裴寧、林白與何問藥只是築基境界,自是不支,是以按著鹿輕音指示,只二人入陣,另一人替補,一日一換,不至於太過勞累,以免傷了根本。

  兩位金丹靈力淳厚,還能不時吞服丹藥,倒是不需替補,更無人能替。

  結界未破便不到翻臉之時,是以諸人倒也算齊心,合力之下,進境飛快。

  銅鏡光華先是細小如嬰兒手指,不過五日便如拳頭大小。

  再過十日,已然如同水桶了。

  諸人又熬了半月,銅鏡光華已如水井方圓。鏡影燭光映在結界之上,盪起水紋悠悠,竟至丈余大小。

  場上沒傻子,自是知道即將破開一道結界入口,是以半分不敢鬆懈。

  諸人各坐陣中,鹿輕音面色蒼白的厲害,顯然月余苦熬很是艱辛。即便以她傲視同境界的能耐,也有吃力之感。

  此刻輪到裴寧歇息,林白與何問藥入陣,因三人一直輪補,倒也並不如何辛苦。只是畢竟月余勞累,還是都有疲累之色。

  至於兩位金丹修士,岳豐樹和曲成甲也沒甚大礙,他二人能時時吞服丹藥。那岳豐樹好似有回春之法,曲成甲又有養身之術,二人竟只面色稍稍蒼白些。

  林白窺的分明,岳豐樹吞丹少,而曲成甲服丹多,可見實力差了不少。當然,前者乃是金丹後期境界,後者只金丹中期,才剛摸到後期境界的門檻兒。

  先前布陣之前,林白便跟鹿輕音商量過,如何把兩個老金丹耗個半廢。可鹿輕音卻說不必多費心思,只因兩金丹都是能熬能守,且各有養護自身之法。

  林白也不知道鹿輕音怎知道的這麼多,反正是信了。

  如今看來,鹿輕音確實看的極准,對岳豐樹和曲成甲的能耐如觀掌紋。

  只是翻臉在即,鹿輕音耗費不小,卻並無多少擔憂之色,也不知後手在何處。

  林白自己倒是有一二後手,乃是顧大娘的狗鏈,只要不立時死去,便能回春。再就是鹿海客的破船,能擋金丹一擊,且能用上數次。最後便是狐狸的騷毛,能及時逃竄。

  當然,還有星遁之法。林白從未在人前用過,知曉此事之人,除卻李星河外,便是修空間之道的狐狸了。

  如此又熬了半日,已到日中時分。

  鏡影光華大亮,映在結界之上,顯露出一缺口,已然能容人進出。

  林白看了一會兒,心中吉感更盛,凶兆亦是心中凜然。

  再看諸人。岳豐樹面上有喜色,卻很是謹慎,一直分神盯著鹿輕音和自己。

  曲成甲眉心越發紅艷,玄色衣袍涌動,好似心中難靜。

  鹿輕音面色蒼白的很,本束起的白髮又散落開,白髮白面,更顯驚艷。

  裴寧在陣外端坐,閉目恢復。

  林白再看何問藥,平時挺機靈的傢伙,此刻面上竟有些呆傻,滄桑疲憊之意更顯,耷拉著眉眼,一會兒瞧瞧岳豐樹,一會兒看看曲成甲,還不時斜著眼偷瞧鹿輕音。

  他自始至終,竟都沒看那結界缺口一眼。

  「這傢伙被鹿輕音當驢當馬,無字秘境中更是差點要了老命,著實被欺負了個夠,怎還有眷戀之意?」林白著實想不明白何問藥心思,反正打定主意,待這事兒了了,一定要當面問問,好好戳戳他的肺管子。

  「成了!」待到過午,鹿輕音忽的出聲。

  嗓音清脆動人,有疲憊之感,又難掩激動。

  諸人齊齊看去,只見銅鏡光華照在結界上,其間無有波紋涌動。

  「真成了?」何問藥愣了下,只去看鹿輕音。

  「至多能維持半個時辰。」鹿輕音抓了把丹藥吞下,蒼白面上有笑容,「岳掌門,誰為先入之人?」

  「自是我先!」岳豐樹竟自信之極,也不懼院中有險,當即起身,邁步入了那缺口。

  諸人細看過去,只見岳豐樹已入結界之中,然後稍稍停了下,便推開小小木門,進了院中。

  來到桑樹之下,岳豐樹也不取寶,反先朝那木樁桌凳俯身而拜。

  「走!」鹿輕音吞服了丹藥,面上依舊蒼白,語聲卻更是激動,「此番我功勞最大,自當先選!」

  說著話,便起身往前走。

  裴寧站在陣外,不慌不忙的取出劍匣。

  林白起身,也不動,只看著鹿輕音,看她有何手段。

  何問藥眼睛隨著鹿輕音而動,人呆呆的。

  「住。」曲成甲起身,閉著眼,拂塵輕揮,攔在結界缺口前。

  「伱敢攔我?」鹿輕音不屑一笑。

  「先前有誓,入院之前,我等不得攻伐。」曲成甲緩緩開口,「此刻岳師兄已入院中,約定自然作廢。」

  她睜開眼,看向鹿輕音。

  鹿輕音輕笑一聲,反手取出一柄上蔥綠下泛白的笛子,見院中嶽豐樹兀自在拜,面上喜色難掩,便忽的出手。

  曲成甲立時揮出拂塵,然則鹿輕音卻是直撲何問藥而去。

  「我……」何問藥竟不敢反擊,只取出一斷木,靈力催動,便見綠葉紅花,守在身前。

  然則玉笛之勢頗盛,鹿輕音又丟出一符,當即秋風掃盡青木,玉笛點在何問藥胸前。

  何問藥口噴鮮血,「你又有長進!」

  危難之時,曲成甲的拂塵捲動,竟似有萬千溪流,當即逼退鹿輕音,又一揮拂塵,將何問藥卷至身前。

  人言曲成甲擅守不擅攻,可此番出手,乃是金丹以勢壓人,退敵救人一氣呵成,盡顯金丹之舉重若輕。

  鹿輕音手握玉笛,白髮飄舞,凝視曲成甲。

  何問藥連滾帶爬,躲到曲成甲身後,口中兀自嘟囔,「鹿輕音,我屢屢示好於你,只盼你改邪歸正,沒想到你還是咳咳……」他噴出兩口血,朝鹿輕音怒目而視。

  「我不殺你等,只待岳師兄出來再作主持。」曲成甲十分自信,翻手取出一八卦龜殼。

  只見那龜殼亮出玄色虛影,隨即將曲成甲和何問藥遮掩。

  龜殼虛影上流光閃動,隱隱有八卦之形,一看便知是防護法寶。

  兩人據龜甲,守在結界缺口前,即便鹿輕音與林白聯手,怕也難勝。而且,若是再待岳豐樹出來,那更是沒半分勝機。

  「林轉輪,你還不出手?」鹿輕音看向林白,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昔年宋清手握符寶,言說雲霞宗八卦山之主通曉命理陰陽,又擅防……」

  「莫要廢話!難道你在等二金丹合流不成?」

  林白還沒扯完場面話,鹿輕音便有不耐。

  只見鹿輕音手握玉笛,踏前一步,「玉笛飛音!」

  林白飛刀出手,人亦是急掠向前。

  一柄柄飛劍接踵而至,盡數落在龜甲虛影之上。

  「蚍蜉撼大樹。」曲成甲手握龜甲,微微搖頭。

  飛刀飛劍盡數擋下,惶惶魔音雖能穿透龜甲,卻勢不能穿縞,只是讓何問藥怔怔不語。

  就在這時,曲成甲便見林白已到了十步外,陡然散出霧氣,與鹿輕音合為一處。

  繼而風聲大作,陣旗獵獵,那銅鏡再起光華。

  這一次卻不似方才打開結界之時的溫潤祥和,只見那光華燦爛,有厚重土意,成金黃之色。

  光影落到龜甲虛影之上,立時便見龜甲現出裂紋。

  「還是被你們陣中藏陣……」曲成甲手握龜甲,正欲全力催發,心底忽的生起無盡寒意。

  心念電轉之間,曲成甲不敢托大,龜甲橫舉身前,身後現出玄龜虛影,可後心卻猛然一熱,欲要再行術法神通,卻好似氣海被封禁,靈力飛快流逝。

  「咳咳……」曲成甲見林白與鹿輕音並肩而立,裴寧在遠處凝立,三人都已收了攻勢,只是往這邊看。

  曲成甲嘴角流出鮮血,手中龜甲落地,虛影消散,她踉蹌幾步,忍著不倒,側頭來看。

  只見何問藥兩手緊握一黑刀,那黑刀散出繚繞黑氣,上面的鮮血滋滋作響。

  而何問藥只是雙目痴呆的看著黑刀,全身顫抖不停。他口中喃喃,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林轉輪借陣破你防禦,我借人心破你心境。自持通曉陰陽命理,卻無有敬畏命理之心。本該守河觀景,偏一味入河取珠,如今怎樣?雲無咎也是的,竟不出言教導?破雲子總該說你兩句吧?」

  鹿輕音走上前,一指點出,曲成甲左肩砰血,繼而單膝跪倒。

  「咳咳……」曲成甲口中噴血,面上蒼白之極,拂塵也掉在地上,欲要回頭看院中情形,可到底站不起身,被矮矮籬笆院子擋住視線。

  「曲成甲,你在等岳豐樹救你?」

  鹿輕音笑聲清脆如鈴,「何問藥早已為我驅使,岳豐樹身為其授業恩師,焉能看不出其中異常?他不跟你說,又不挑破,只因他早有借刀殺你之心,只盼你能與我等拼個死活,繼而他再輕鬆滅我等之口。你不懂陣法,更不懂人心。」

  曲成甲聽了這話,好似又背負了千鈞巨石,登時趴到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