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決戰前後
此時方過正午,院落門前碎石斷樹,揚起的塵土在日光下更顯迷離之感。
曲成甲趴倒在地,口中不時吐著血,雙目血紅,好似生無可戀。
何問藥愣愣的握著黑刀,隨即顫抖著將刀丟掉,一屁股坐在地上,倉皇的往後退。
裴寧自陣外走到林白身邊,二人並排。
鹿輕音單手叉腰,另一手將那玉笛轉來轉去,很是得意。
此番自岳豐樹入院中,再到曲成甲遭襲,也沒幾息功夫,著實是電光火石間便拿下一成名已久的金丹。
陣中藏陣分其神,反戈一擊挫其勢。再加上鹿輕音的誅心之言,當真讓曲成甲道心破損,心如死灰。
再看院中,岳豐樹已參拜過木樁桌凳,正面色陰沉的看向院外諸人。
「你本以為曲成甲能重傷我等,再不濟也能堅守許久,沒想到這麼快就敗了吧?」
鹿輕音看向院中的岳豐樹,待說完話,又回過頭,撩起面上白髮,目中頗有幽怨的看林白。
林白與她共過事,自是知道她的意思,乃是說你我第一次配合便能力擒金丹,若是以後同行,何處去不得?
「她在看你,伱為何不說話?」裴寧見林白不吭聲,便好心提醒。
「她看我,我便要回話?我又不是何問藥。」林白小聲嘀咕。
鹿輕音冷哼一聲,又轉身大踏步往前,一腳踩在曲成甲背上,來到院落小門前,看向岳豐樹。
岳豐樹雙目陰沉,隔著結界掃視眾人,便又收回視線。
「拿來!」鹿輕音伸出手。
何問藥愣了下,哆哆嗦嗦撿起地上黑刀,他老老實實的兩手托著,遞了上去。
「仙子……」何問藥看了眼曲成甲,淚眼婆娑,好似委屈,又好似在求賞。
此番何問藥出手,已然是自絕橋山派。別管是不是岳豐樹有意放縱,反正師徒之情也難再存。
鹿輕音手持黑刀,「啪!」用刀背拍了拍何問藥的臉,然後隨手向後刺出。
黑刀脫手,捲動黑氣,朝林白迎面而來。
林白伸手按住刀柄,只覺入手有凌厲之感,識海跟著顫動,氣息竟有不穩,隱隱之間有恍惚之感。
尤其是再看染血的曲成甲,竟欲要提步上前,將其碎屍萬段。
「邪物。」林白將黑刀收起,上前來到鹿輕音身旁,裴寧在後面墜著。
「用之在人!」鹿輕音很是不屑,又點出一指,將曲成甲十指切斷,納來其拂塵和儲物戒。
曲成甲咬著牙,竟忍著不出聲,只朝林鹿二人怒目。
鹿輕音毫不在意,把玩著曲成甲的儲物戒。
待發現上有禁制,一時半刻打不開後,便一股腦的丟給何問藥。「何問藥,去把她衣裳扒了!」
「……」何問藥愣了下,把曲成甲的拂塵和儲物戒揣到懷裡,畏畏縮縮不敢言,也不敢去扒衣裳,委屈的哭著道:「仙子,曲成甲方才是為救我護我,才被我偷襲得手。要不我殺了她算了,何必再羞辱她呢?」
他到底還是沒失了神智。有良知,但也不多。
「哭什麼哭?」鹿輕音一巴掌兜了上去,「日後你跟著我,天大地大,不比跟著岳豐樹有出息?」
她愈發不屑,「曲成甲是元嬰嫡傳,修命理陰陽,一向有清名,若是羞辱她一番,比殺了她還難受!」
何問藥被打了巴掌,哭聲算是止住了哭,但還是不願去折辱曲成甲,反去撿起地上散落的龜甲,「仙子,這也是好玩意兒呢!」
何問藥有獻媚之色,鹿輕音一臉嫌棄。
這情形不像是何問藥糟了鹿輕音的秘術,反倒是被收服了一般。
裴寧在後面看著,竟忍不住搖頭,面上更有難以理解之色。
林白也搞不懂鹿輕音用了何種手段,只是愈發覺得鹿輕音不能小覷。
「去扒了她衣衫!」鹿輕音看著院中。
何問藥又哭了。
「有死而已,何必再三折辱?」林白笑著道。
「轉輪兄說的是啊!」何問藥趕緊應聲。
鹿輕音瞥了眼林白,便不再多言,只道:「缺口正在收回,結界很快就要恢復,裡面打還是外面打,速做決斷!」
林白看著院中的岳豐樹,何問藥低著頭看。
裴寧在不遠處,抱著劍匣,倒是面有輕鬆。
曲成甲還未死,此刻不僅鹿輕音與何問藥對她不做理睬,便是昔日仇人林裴二人看也不看她,只是目視院落。
小小半人高的籬笆圍牆,隔絕了兩個世界。
岳豐樹輕手輕腳,不敢有絲毫不敬,每走一步便略停一下,著實謹慎提防。
林白看了眼籬笆院的小門,借陣法打開的缺口正一點點的收回。
這般情形,好似深潭中砸下的石塊,雖激起水波,但終究會恢復平靜。
與岳豐樹之戰是避免不了的,在院外決戰自是能借陣法之功,還能守著缺口打狗,占得先機,但壞處也不少。
岳豐樹乃是大派掌門,又是金丹後期境界,必然後手多多。若是強行闖出,繼而一心避戰遁走,三人一馬還真不一定能攔住。
而且,若是岳豐樹一味不出,就待在院子裡不出來,諸人還是要抓瞎。
若是在院中決戰,那便成關門打狗之勢了。
當然,也難再借陣法之威。且院中狹小,不利合擊閃躲,若是再打破了其中布置,說不定還會生出異變。
林白先前與鹿輕音商議過諸多預案,無一不是先去其一,剩下的便容易對付了。
此刻局面倒也在林鹿二人的預想之中。
「仙子以為如何?」林白有了決斷,但還是開口問鹿輕音意見。
「按原本計劃來!關門打狗!」鹿輕音立即道。
原本二人所想,便是在院落中畢其功於一役,若是在外而戰,易生變故。
很快,便見岳豐樹又朝那石像人行了一禮,然後面上有驚喜之色,好似又發現了什麼寶貝一般。
繼而岳豐樹便再行一禮,雙手去取那竹簡。
「讓你相好守在門外!」鹿輕音咬了咬牙,當先跨步,入到院中。
笛音悲鳴,林白又入,霧氣散出。
岳豐樹已拿到竹簡,也不待看,便收到儲物戒中。
他立在桑樹之下,笑道:「大道已入我手,天地廣闊,偏有幾隻蠅蟲嗡嗡!」
說著話,他一掌推出,當即將霧氣拍散,隨即又取出一粒種子,丟到地上。
「春生萬物。」
岳豐樹單指點出,便見那種子不經水土滋養,只數息間便生芽成枝,繼而一株鬱鬱蔥蔥的大樹生起。
大樹有五六人環抱粗細,主幹只一丈來高,分出無數枝幹。
綠葉盈盈,已然蓋住院落,陰森陰涼。那院中本就生著的桑樹與其相比,猶如樹苗。
木屬靈力週遊此間,房屋轟轟作響,好似不穩,一個個木門打開,卻難窺到屋內詳情。
這還不止,岳豐樹又反手取出一根三尺長的歪脖子木杖。
木杖通體黑灰色,卻有光澤,似是玉質。頂端彎繞成圓,好似手柄,卻有人形。
林白與鹿輕音兩人並肩,各自提防。
何問藥也連忙進來,哆哆嗦嗦站在二人身後,見岳豐樹取出歪脖子木杖,便忍不住顫抖,「那是師父的本命法寶!」
金丹修士手段極多,單單驅使靈力,便已能力壓尋常築基,更別說各種術法了。
而且金丹修士還蘊養有本命法寶。法寶連心,取用隨心,神通自生,手段多變。
至於威力,則看煉製法寶的器材,以及蘊養之功。神通亦是各異,或攻或防,或攻防兼備,亦或另有奇詭之能。
得何問藥提醒,林白與鹿輕音又是一稟。
眼前的金丹乃是活了三百來年的老怪物,出手就把本命法寶祭出,顯然存了獅子搏兔也需全力的心思。
而且,這等人物,指不定還會有什麼後手,亦或禁法。
還未開打,林白便知此戰必定艱難。
只知岳豐樹有回春之法,其鬥法手段如何,法寶有何威能,還有何後手,盡數不知。
林白也跟鹿輕音打聽過,但這妖女狡猾的很,就是憋著勁兒不多提。
正面對戰金丹修士已是難之又難,還要時時提防鹿輕音,但又不得不跟她合作。
四築基對一金丹,本就不太占優,還各懷心思,真是難辦!
林白取出一小小破木船,托在左手。
鹿輕音將玉笛橫在身前,她瞥了眼林白的木船,嘴裡不知說了句什麼。
何問藥摸出一符,手中拿著一斷木。
「顧傾水果然對你鍾愛有加,連鹿海客的遺物都給了你。」岳豐樹手執木杖,雙目幽幽。
他此時提鹿海客之名,乃是存了挑撥之意。
但林白和鹿輕音布陣前便論過此事,如今至寶在前,二人自是連理都不理,只小心防備。
「藥兒,過來。」岳豐樹見離間不成,便又盯上了何問藥。
「……」何問藥方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早已慫態盡顯,這會兒被岳豐樹喊了名字,更是怕的不行,身子萎縮到鹿輕音身後,道:「師父,您老人家放下東西自去,我求仙子饒了你。」
「哈哈哈!」岳豐樹忍不住大笑,隨即面上轉厲,「鹿輕音到底給了你什麼,竟讓你做牛做馬,連師父都不認?你若是得了她身子,我也不多說了,可你還是處子之身,半點好處都沒得,被人家騎了幾天頭,就認人家當娘了?」
他愈發生氣,衣袍涌動,「何問藥,我早看出你華而不實,實乃毫無骨氣的賤種!」
「……」何問藥更委屈了,一句話都放不出來。
「你不是賤種。」鹿輕音拍了拍何問藥,輕聲安慰。
何問藥吸了吸鼻子,狠狠點頭。
「……」林白忍不住想扶額。
「呵,」岳豐樹不屑一笑,「大道在前,也不需廢話了!」
他手握木杖,往前一點,「萬木生春!」
此間木屬靈力更增,愈顯狂暴。
那巨樹稍稍晃動,落葉紛紛,觸地便生根,繼而生出一顆顆挺拔樹苗。
「你還在猶豫什麼?」鹿輕音瞪林白,沒好氣道:「此時還不出手,等他勢成,你我待死麼?」
她怨氣極大。
「就是!」何問藥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藥,竟也跟著瞪林白,又迫不及待的顯露本領,斷木拍到地上,便見一株株青草生起。
「我這不是害怕麼!」林白嘴上解釋,六柄飛刀出手,轟然間便見熊熊烈火,有焚滅寂然之意。
青草環繞三人,散出青光。
玉笛飄飛,魔音陣陣。
飛刀帶動烈火,焚燒無數落葉,又盡數落到那巨樹之上。
三人第二次配合,同樣周密。鹿輕音擾其人,何問藥在後支援,林白全力破樹。
三個人沒傻子,也都是見過世面的。知道若是要破岳豐樹,需先破那巨樹。
那巨樹有恢復靈力,治療傷勢之效,又與諸多小樹子母相連,可攻可守。
若是不儘快拔除巨樹,久持之下必然被拖入泥沼。
很快,飛刀帶動烈火,院中盡皆火焰,小樹苗紛紛枯黃。
飛刀之勢不止,全數沒入巨樹之中。
然則好似效用不大,巨樹晃動幾下,添了些許黃葉。隨即又落下許多樹葉,繼續生根發芽。
林白見已感應不到飛刀,便也不急,只手持破船,小心提防。
岳豐樹更不言語,鬚髮鼓動,手中歪脖子木杖一點,便見一道青光。
「金克木!」鹿輕音玉笛一翻,金光迎上。
本已消弭攻勢,卻見岳豐樹竟飛身而來。
院中本就狹小,眨眼便到鹿輕音身前。
「仙子!」何問藥著急大喊,手中斷木顯出青光,一團青草環繞住鹿輕音。
鹿輕音絲毫不敢大意,身後玉笛虛影顯現,又雙手橫起玉笛,白髮飛舞不休,「他山之石!」
青金之影橫在身前,鹿輕音還抽空瞥了眼林白,目中幽怨,好似在說出全力吧!
林白也不含糊,飛刀攜純粹劍意,人亦是迎上,身後霧氣虛影中有石盤轉動,好似能扭轉光陰。
火焰、笛音、枯木、落葉、青草,院落中一團糟。
「枯木蟬!」岳豐樹面上冷笑,左手木杖之勢不停,右手推出,斷絕飛刀攻勢,也不理會枯木蟬,直指鹿輕音。
林白借飛刀稍阻其勢的一息,便立即上前,左手木船送出,靈力霎時間被抽取小半,耳邊便有波瀾涌動之聲,終於擋住金丹一擊。
岳豐樹發梢多出有一縷白,面上生起皺紋。
林鹿二人正要反擊,便見岳豐樹憑空消失,隨即怦的一聲,有樹幹爆裂之聲,繼而便聽一聲痛嚎。
「劍出!」裴寧忽的出聲,一柄柄飛劍守在結界缺口處。
林鹿二人回過身,便見岳豐樹一腳踏在何問藥的頭上,手中木杖點著何問藥的後腦。
而何問藥趴在地上,往外噴著血,兩手亂抓,涕淚恆流,嘴上嘟嘟囔囔,好似在求饒。
岳豐樹稍稍側頭,看了眼那一縷白髮,又手握歪脖子木杖,頭髮立時盡數變黑,面上再無皺紋。
此人只稍稍出手,便退林鹿二人,輕易擒拿何問藥。
「這是……木遁?」林白更為驚駭。
「你的枯木蟬也沒半分用處。」鹿輕音笑著道,根本不關心何問藥。
才只一合,四人已去其一,還不知有多少後手。
林白有些頭疼。
「陳致遠越階強殺金丹,聽著不難,可你以為人人都能像他那般?」鹿輕音見林白愈發凝重,便忍不住出手調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