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遁法之妙,星河之辨
葉若卿淌著河水,深一腳淺一腳,來到斷橋下。
石橋不知何人所建,如今殘破斷裂,生滿雜草,葉若卿堪堪與斷橋齊平。
「星河哥哥。」
星河散去,殘橋流水。葉若卿雙眸之中猶存星河倒影,伸出潔白手臂,正含情溫婉的看著李星河。
李星河看著葉若卿,似在猶豫,又似根本不在乎。良久後,伸出手掌,拉住了葉若卿的手。
葉若卿臉比晚霞還紅,似在嬌羞,又似在驕傲。
趁著一手之力,葉若卿爬上斷橋,撲到李星河懷中。
她下巴半磕在李星河左肩上,看向河對面的林白,兀自不忘眨巴眼睛,好似在炫耀,又好似在說你也能尋到想找的人。
跨過沙地,越過河流,登上斷橋,與念念之人相逢。
此情此景,林白一言不發,只微笑看著。
自習武至入道,歷經許多艱險,林白最愛看別人久別重逢,得成團聚。也最樂於助人成事,助人圓滿。
程家兄妹站在林白身後,倆人看著斷橋上相擁的二人,指指點點。
「我尋思,咱們是來尋機緣的吧?」程霜戳了戳程到金。
「也不知他兩人儲物戒中有無帶助情之物!」程到金不愧是兄長,比妹妹想的多了一層。
「也是。」程霜竟認同了她兄長的話,看著林白,十分認真道:「雲道友,轉輪道友,咱要不要避一避?」她聽葉若卿稱呼轉輪,她便也跟上了,還嘿嘿嘿的笑,「要不要打個賭?」
「賭什麼?」還沒等林白吭聲,程到金先來了興趣。
「賭他們倆要多久!」程霜摸著下巴賤笑,一副老江湖的模樣。
程到金看著葉若卿和李星河,一時間竟做不出判斷。
林白對程家兄妹是沒半點脾氣,強行忍住頭疼,道:「我輩雖說尋長生之道,可長生終歸虛無縹緲,千難萬難。值此之時,能得見意中人,也是人生樂事。你二人怎能生出如此不堪之念?」
「你是羨慕人家找到相好兒了吧?還是說,伱以後不打算睡女人了?」程霜嘲諷。
林白自思能贏七個程霜,但絕難斗贏她的一張嘴。
橋山派有程霜,有顧瑤,有楊冰,該散夥就早點散夥吧!
「李兄!」
林白走上前,看著斷橋上的男女,笑著道:「此地艱險重重,相見既是心安。不如少飲一杯,聊表別情。」
這話意思是你倆喝口酒就得了,別聊太多,正事要緊。
說完話,解下腰上葫蘆丟過去。
李星河接過,開蓋輕嗅,道:「此酒滿含相思,必是女子所贈。」
這人鼻子怎這麼靈?下次不給你喝了!林白笑笑,「星河兄當是我知己。」
「輪轉兄,你不是說與人分別良久麼?怎這會兒又多了個相思之人?」葉若卿好奇問。
程家兄妹也破好奇的看林白,尤其是程霜,摸著下巴看那酒葫蘆,若有所思。
林白不跟沒眼色的人說話,笑笑道:「且飲。」
李星河果然是瀟灑之輩,仰望皎月,痛飲數口。
葉若卿也趕緊搶過來,連忙喝了幾口。
「轉輪兄,你也來!」葉若卿丟過去葫蘆。
「我來!」程霜飛身而起,一把搶過葫蘆,連喝了數口。
「長輩有言,少飲少語!」程到金話雖如此,卻也搶了過來,狠狠灌了幾口。
最後才輪到林白飲酒。
流水潺潺,圓月當空,星辰燦爛,五人竟一同笑出了聲。
登上斷橋,五人對坐,葉若卿拉住李星河袖子,欣喜的問其經歷。
李星河樣貌並不出眾,放人群里也只是尋常,可其氣質獨特,恬淡幽靜,好似萬事不饒心間。
對於葉若卿之問,李星河見林白等人也有興趣,便略略說了些。
原來李星河入秘境後,也是獨身。後來遇了幾個人,各派的都有,只互報了名姓,李星河並未與他人同行。
林白就覺得,李星河必然是本領在身的,且其身上應有隱秘。
秘境開啟日久,而李星河得遇多人,卻無半點風塵之色,顯然是有能耐在身的。
而方才那異象倒垂,李星河更是與那異象有相合相契之處,殊為神異。
此等人,決不能小覷。
入道日久,林白見過金丹,也與元嬰有過往來,越發明白大道之路需得靠自身經歷,憑此所悟所思,而丹藥之屬,終究只是外物。或能有助一時,可若要去攀大道,外物助力終究有限。
林白隱隱覺得,李星河怕是此行秘境所得最多之人了。
見賢思齊,人家見異象而有所悟,強求不來,只盼稍稍分享一二,喝口剩湯。
反正機緣是小,找人為重。但凡有所得,都得浮一大白!
「李師弟,」程霜也好奇的問,「方才遠遠瞧見你,見你與那異象有相應相依之勢。敢問,你可是有所感悟?亦或者,看出了某些端倪?」
「並無所得。」李星河立即否認,不過旋即笑道:「溫故知新罷了。」
這話意思是,他並非方才有所悟,而是早有所得。
人比人氣死人,程家兄妹和林白都握緊拳頭,暗罵自己無能。
而葉若卿卻一臉崇拜,拉著李星河袖子搖來搖去,道:「我就知道你能行!」
「敢問李兄,對那異象有何感悟?有何見解?」林白也不求人家說什麼,算是隨口一問,有棗沒棗打一桿子。
「星河異象罷了,有何不能言?」可沒曾想,李星河竟不藏私,笑著道:「以我之見,星河也是河。我等可將自身比作星河,好似人生似長河。又可比作其中星辰,好似水中游魚。」
他抬手指向夜空,笑道:「星辰終究隕落,河流終歸枯竭。所思所得,皆在自身。」
程家兄妹沒聽懂,總覺得自身好似與對方差了幾個層次。
與對方而言,星河之變好似並不出奇,似平等看待。而諸人所想卻似螻蟻觀天象。
林白沉思片刻,道:「人生如長河般艱難險阻。我有一故人,曾作此感嘆。並以此為丹論。」
李星河聞言,笑道:「既有此感,應是經九死之局,見諸多艱難。」他看向林白,頗有興趣,問道:「那人如何了?」
「臨死悟道。得此丹論後,人卻不能久存。」林白道。
「既如此,你那舊友也不過是長河中的砂礫,偶被浪濤翻起,見了少許光亮,非是長久之舉。這等人,太多太多,比河中沉沙還多。長河翻騰,萬古不息,泥沙俱下,我等不可為泥沙。」李星河看了眼林白腰上葫蘆,換了話題,笑道:「你們欲往何處?」
這話一說,林白覺得李星河必然早得丹論,且是上佳丹論!
只是人家似不想多說,便也不需再問。
「這兩位是程家兄妹,想必你認識,他們欲尋異象根源,便是那星河垂落之處。」林白把酒葫蘆解下,又摸出酒杯,各自滿上,接著道:「我其實可去可不去。機緣雖在,我不存強求之心。此行所為者,乃是昔日舊人。」
李星河接過酒盞,一飲而盡,笑道:「想必你那故人也是趨異象而去,算殊途同歸。」
「李兄懂我。」林白笑。
「不如同去!」葉若卿很是自覺的為諸人添酒,雙目卻一直未離李星河,只笑著道:「這位轉輪兄,你是見過的,除了有煉丹的手藝,還精於布陣。」
「修丹道,通陣法,成混元之體,又蘊氣其中,劍意內斂。轉輪兄非凡人也。」李星河竟一下子點出林白所學。
「星河兄亦非凡人也。」林白被人家看了精光,也不羞惱,反倒上酒,道:「見賢思齊,願與星河兄日後多多交遊,好有進益。」
林白深知天外有天的道理,是故語氣頗誠。
此番算是第二次見李星河,怕是第一回就被人家看了去。只是此人性子淡,並未說破。
「好。」李星河微微點頭,「沙漠綠洲,參商星河,能在此中相逢,便是緣分。」他舉起酒杯,笑道:「單單憑此美酒,我便不會藏私。」
程家兄妹對視一眼,都覺得李星河話說的太滿。可人家又無半分倨傲,亦不見稍許好為人師之象,反淡然以對。
這種人,要麼是傻子,要麼就是有真本領。
「星河哥哥,」葉若卿拉著李星河袖子,十分認真道:「我深陷沙地,是轉輪兄救我於危難。」她面上現出淺淺紅暈,道:「咱倆需得還人家恩情。」
李星河看向林白。
「她為尋星河兄,我亦是尋人。思己及人,總是親切些。若說恩情,大可不必。待出了此間,請我略飲兩杯,便已足矣。」林白笑。
李星河微微點頭。
「你們莫多說了!」程霜舉起酒杯,看著李星河,道:「李師弟,可要與我等同行?」
「若是諸位不嫌,我便蠅隨驥尾。」李星河淡淡笑。
「誰都別嫌棄誰!」程霜一副大姐模樣,認真道:「不過咱們可不是出門遊山玩水,是要拼命的,是故大話什麼的先收起來。」她點點自己胸口,道:「我是程家後人,大家自是信得過。咱們五人需得守望相助,結伴而行。不知李師弟通曉何種術法,悟得那般神通?」
李星河摩挲酒杯,看天上明月,笑道:「我自幼家貧,無有良師教導,更無友朋交遊。修行之事,只憑本心摸索,也無所得。後入江湖之地,蹣跚掙扎,略通曉些遁法之道,以其保命求生。」
遁法神通,進可攻退可守!要麼是本命衍生,要麼是自身所悟,乃是極高深的神通。
這些年來,林白知道有此能耐的,也就貞姐,岳西霞,狐狸和顧大娘。
貞姐的遁法神通伴有紫氣,彼時眼界不足,看不出高低。可如今再回思,貞姐無形有跡,遁法算不得如何高深,但比之同階,怕是佼佼者。
而那岳西霞是以霞光為遁,不甚高明,無法多次頻繁驅使。
顧大娘好似以水為舟,是不是遁法都不好說。林白才區區築基,根本看不透元嬰的能耐。
至於狐狸,那必然是有遁法神通的。另還用過狐狸的尾毛,分明是通曉空間術法之人才能煉製,更說明狐狸精於此道。
而此番李星河亦通遁法,且此人不似曲如意那般喜吹噓之輩,應是有真本領的。
至於是何種遁法,人家不說,卻不好再問了。
不管怎樣,林白更加對李星河高看三分,尋思著拉拉關係,問一問人家對遁法的見解,好能偷師一二。
程家兄妹亦是驚奇,遁法奇妙,少有通習之輩。而眼前這人不顯山不露水,卻好似不僅有遁法神通,還有別的後手。
葉若卿更是整個人都靠到李星河肩上,一雙眼睛比圓月更亮。
諸人又略略商議,定下了合擊之法。
程到金和葉若卿在前,若遇敵可示警,亦可惑敵。
林白與李星河殿後,以防後有追兵,亦能防前方不測。
程霜居中,照應前後,亦能破敵。
「我等乃是一字長蛇陣,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皆至!」林白很是滿意的總結。
「呵呵,」程霜老毛病又犯了,賤兮兮道:「就怕擊其首則首潰,擊其尾則尾潰,擊其中則首尾皆潰!」
林白見過不說人話的,還見過不當人的,可就沒見過不說人話還不當人的!
狐狸至多說些騷話噁心人,這程家嫡親後輩狠起來連她自己都噁心進去了!
也就是旁邊有人,要不然林白必然把程霜捆起來,鞭打三十!
林白就頭疼,愈發覺得有個靠譜隊友是多麼難得了!值此之時,更覺顧飛雪人品貴重,可依可靠!
而旁人也看不慣程霜的話,葉若卿不敢吭聲,程到金怒斥半天,李星河搖頭輕笑。
諸人往前,尋星河異象垂落之地。
林白與李星河相距不遠,便又打聽道:「星河兄,我聽你說你遇到了不少人,不知是誰家子弟,能否細細說說?」
「三派及其附庸皆有。」李星河看了眼林白,道:「程家的程念是,楊家的楊恕,還有淳于家的淳于幽和淳于澈。另有商家的商食燭,商淘浪。還有幾個雲霞宗的人,是孟圓帶隊。至於九陰山之人,卻未通報名姓。」
那九陰山的人最後如何了?林白心知問了人家也不大會明說,便道:「還有什麼人?」
李星河反問:「你尋什麼人?」
林白也不隱瞞了,直接道:「我與狐……沉玉仙子當日命契之人,還有其愛徒,皆與我相交,我欲尋她們二人。」
說到這兒,林白一咕嚕都倒騰出來了,「還有天池派裴寧,雲霞宗八卦山曲如意。」
「轉輪兄,你與我當真有緣。」李星河道。
「何出此言?」林白疑惑。
「我鍾愛群星,你心存諸女,豈非是一個道理?」李星河笑。
「你能從群星中悟出法門,我卻只能傷心勞累。」林白苦笑一聲,「還請星河兄莫要說笑,我真的想要尋人。」
「你說的與李沉玉相關的兩人,是兩個小姑娘吧?」李星河笑著道。
他竟直呼狐狸本名,毫無忌諱。
「正是!星河兄可曾見過?」林白高興壞了,心說多結善緣果然沒錯!
「確實見了。」李星河微微點頭,「那是三日前,她們應是才尋到彼此,二人手拉手,很是開心,說了許多無用之言。」
「她倆安寧無恙吧?」林白擔心的緊,不自覺就明知故問了。
「李沉玉不是刻薄之輩。」李星河笑。
這話意思是,秀秀和小黃姐妹倆無事,且那狐狸確實贈送了秘寶。
只是李星河如此自信,倒像是十分了解那賤狐狸似的。
而且林白也認同李星河的話,狐狸嘴上刻薄陰損,所行所為卻不摳搜,勉強算得上有才德薄。
「她倆聊了些什麼?」林白放寬了心。
「大都是無用之語。」李星河面上有笑,似想起那日場景,「少女明媚,即便早慧,心思也比山間溪流要乾淨些,只是稍稍聒噪。」
合著你嫌人家倆話多了唄!你到底聽了多少?林白忍不住笑出來,道:「能與友朋多說些無用之言,其實也是人生樂事。」
李星河看向前方,見葉若卿也回頭來望,便稍稍點頭。
諸人前後相隨,穿林過蝶。天上皎皎明月,分外圓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