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斷橋觀星
星河垂落,夜色更深。
穿過茂密枝丫,便見皎月灑下淡淡白芒。
螢火蟲一個個飛出,蝴蝶舞旋。
異象漸消,諸人回過心神。
高樹之下,更顯陰森。
程到金和程霜衣衫襤褸,面上皆有黑灰之色。
遠處火蛙嚎鳴不休,引動別的妖獸跟隨,一時間獸吼之聲此起彼伏。
「可是雲中鶴道友?」程到金俯身行禮,道:「相救之恩,沒齒難忘!」
「程兄客氣。」林白很是謙虛。
「早聽楊冰說你跟顧瑤混在了一起,沒想到竟學了厲害陣法!」程霜也作揖行禮,旋即站直,好奇道:「顧瑤最是無禮,你睡了幾次才得了她傳法?」程霜抱臂,十分嚴肅的叮囑,「顧瑤最受顧家那位老祖喜愛,你可得小心些。」
林白就覺得,狐狸曾說程霜頑劣,可沒說嘴巴沒把門的!莫不是火蛙就是被伱招惹來的吧?若是橋山派都是這種不靠譜的人,那該散夥就散夥吧。
聽說程家大姐程亦游是個溫柔賢淑之輩,想必比程霜靠譜一些。
「程霜,你胡說什麼?」還沒等林白狡辯,程到金就發起了脾氣。
「我如何胡說了?」程霜也來了氣,抹了把額上黑灰,怒道:「我句句屬實!楊冰早就跟我說那顧瑤是個不檢點的賤貨!雲中鶴道友品行高潔,急公好義,必然是顧瑤發了騷!」
「你別整日聽那楊冰胡言亂語!她跟顧瑤有怨,什麼髒話都往外潑!」程到金還有理智,努力辯駁,「且不論顧瑤如何,雲中鶴道友本就有道侶,又是高潔之人,怎會不知檢點,還當著顧老祖之面行淫亂之舉?」
「那也說不定!楊歡師姐也是個老實人,可最近不也聽說,她在外養了小白臉,大件小件的往外送!」
「楊歡貪酒,指不定是被人騙了,你怎無端污人清白?」
「什麼清白?我跟她聊過,她眉宇間那春色根本遮不住!我敢打賭,她必是得了妙處,尋了苦幹之輩,要麼就是逼人吞服虎狼丸,效仿姜家故事!」
他們兄妹竟吵了起來。
林白揉著眉心,有心想勸,卻難插嘴。
那邊葉若卿也一腦門的無奈,她拉住林白,來到旁邊。
「看到了吧。高門大戶也不一定靠譜。」
葉若卿當真是個話癆,她朝著程到金和程霜指指點點,「說起來,你到底叫什麼?又是王大寶,又是林轉輪,如今怎還叫雲中鶴?」她盯著林白,一副好奇模樣,笑著道:「你名字也忒多了!不過雲中鶴這名字還怪熟的,我記得天池派裴師姐的那位道侶就是叫雲什麼……」
說到這兒,葉若卿捂住了嘴。
「是。」林白坦白承認,「我就是那位煉虎狼丸養她的丹師。我本名林轉輪。」
「嘿嘿,林兄,你……」葉若卿一副尷尬,小聲道:「先前言語間多有得罪,您可別在意。」
「都是小事。」林白笑笑。
葉若卿不敢再說,只看程家兄妹吵嘴。
「咳咳!」過了一刻鐘,林白看完了戲,終於出聲,分開兩人,道:「且止住。」
果然,救命恩人一出手,程家兄妹當即憋住。
「身處險地,前方艱險重重,此刻不是鬥嘴之時。」林白一開口就是大道理。
「雲兄此言甚是。小妹胡攪蠻纏,還請莫要在意。」程到金道。
「雲兄此言甚是。兄長沒甚腦子,你無需在意。」程霜道。
林白頭疼的厲害,早知道就不救了。
耐著性子,取出丹藥,讓二人吞服。
此處靈氣頗盛,大都是土屬和木屬,有勃勃生機之感,最適合療傷靜養。
程到金和程霜兄妹終歸算是聽勸,各自換了乾淨衣衫,打坐恢復。
林白讓葉若卿做守衛之責,他則獨自外出,巡視周邊。
巡弋周圍五里之內,只有幾個妖獸,不成威脅。
林白又循著原路,前去先前布陣之地。
那七頭赤背火蛙已不見了蹤跡,陣旗被全數撞翻在地,四下里樹木斷折,狼藉一片。
收了陣旗,林白又四下里轉了一圈,這才原路回返。
來到程家兄妹和葉若卿歇息處。
「林兄,可有異常?」葉若卿已跟林白混熟了,膽小本色盡顯。
「沒有。」林白微微搖頭,坐下歇息。
來到石盤之上,一切正常。
再睜開眼,摩挲著腰間銅鏡,取下腰上酒葫蘆,灌了兩口。
「給我也分點,嘿嘿。」葉若卿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樹根雕杯。
身處險地,竟還貪嘴,如何能成行?林白給她倒上一杯,「這是橋山楊家的桂花酒,滋味還行。其實若論甜美,還得是眠龍山中的猴兒酒。」
「不管什麼酒,總能借酒消愁。」葉若卿神經兮兮的喝完。「你說我能找到他嗎?」
「只要心中存了彼此,哪怕跨數萬里碧波江海,亦能相逢。」林白笑著又給她滿杯。
「你跨了數萬里尋人麼?可尋到了?」葉若卿若有所思。
「算是尋到了吧。雖未親見,總知她安寧喜樂。」林白笑。
「你真沒出息!」葉若卿竟教訓起來,「上門找她呀!你怕什麼?有金丹守著?還是有元嬰守著?」
「……」林白懶得再理她,獨自去樹上守候。
待到天亮,螢火蟲消失不見,蝴蝶又翩翩飛來。
程家兄妹也睜開了眼,他倆本就沒受甚大傷,只是靈力消耗太多罷了。
兩兄妹倒是懂禮儀,又再三謝過了林白和葉若卿。
「兩位入秘境後發生了什麼,又是如何遭遇那火蛙的?」林白好奇問。
「你們是捅了那火蛙老窩了嗎?」葉若卿也好奇問。
「正是。」程霜臉上都是黑灰,兀自認真點頭。
「都是小妹惹的禍事!」程到金氣的咬牙。
兩兄妹又自扯了起來,葉若卿不時插嘴詢問。
鬧騰了半天,林白終於把事情捋清。
原來程家兄妹初入秘境之時,也是被打散了。不過二人帶了同心玉珏,沒兩天便尋到了彼此。
二人匯合之後,一邊商議一邊循著星河異象,深入綠洲之中。
待行了兩日,沿途妖獸漸多,兩人便謹慎慢行。如此又過兩日,見了一練氣境火蛙。
兄妹倆自是不怕區區練氣妖獸,而那火蛙也似不重領地,竟不攻擊人。
兄妹倆躲開來,程到金歇息恢復,程霜行護衛之責。
然則程霜見入綠洲後沒遇甚危險,警惕稍減,興致又生,竟撅了樹枝,去戳那火蛙玩兒。
可那火蛙甚是痴傻,只一戳一蹦躂,愣是不反擊。
程霜戳了一會兒,覺得沒甚意思,正要離開,可那火蛙竟嗷嗷叫了起來。
然後火蛙一叫,竟蹦出四頭築基境,其中還有一頭築基後期境界的火蛙!
四頭火蛙呼朋引伴,破樹開林而來,程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程到金為救妹妹,丟出符寶滅了兩頭火蛙,剩下的火蛙卻好似發了瘋,不要命似的追逐,程家兄妹只能狼狽逃竄。
「我本以為只有一個火蛙,沒想到喊來了一家子!」程霜氣的捶樹。
林白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狐狸說程霜頑劣,誠不欺我啊!
葉若卿也愣住了,她雖也不靠譜,可終究是個老實人,也不傻。
可這些高門子弟,仗著手裡有點東西,膽子就格外的大。
林白決定,要離程家兄妹遠一點,免得他們惹了禍事,殃及了自身。
「說起來,」程到金也開口了,「我逃的路上,瞥見遠處有兩個九陰山的人正在圍攻一雲霞宗的道友。」
「沒錯!」程霜立即接口,鄭重道:「彼時那雲霞宗的道友已是左支右絀,分明不支。我欲行驅虎吞狼,禍水東引之計,然則火蛙太多,又太兇悍,我二人根本來不及實施!」她面上有感慨之色,似在嘆息扼腕。
葉若卿瞪大眼睛看著程霜,她頭一回聽說驅虎吞狼還能這麼用。還什麼禍水東引,那禍水都快把你們淹死了吧?
「咱們本就跟雲霞宗交好,且最近顧老祖跟九陰山不對付。我二人當施以援手,都怪小妹惹禍!」程到金氣的不行。
「那位雲霞宗的朋友是何模樣?可知名姓?」林白嚴肅問道。
「不知名姓。」程霜搖頭,又道:「不過我聽九陰山的一個女修稱那人『姓曲的』,應是曲成甲前輩的族人。」
怎麼不早說?為何不早說?林白立即起身,抓住程到金的手腕,道:「是何方位?速速指來!」
「那邊!」程到金指向來路,他也抓住林白,道:「你要去救援麼?那大家……」
話還沒說完,就見林白已縱身而起,向林中遁去!
「雲道友散修出身,卻這般急公好義,不思自己,只想別人,比救自己相好兒還積極,真是難得啊!」程霜讚嘆。
「正是!」程到金難得跟她妹妹想法一致,撫掌贊同道:「我等正該相隨,去救那位曲師兄!」
「我也一樣。」葉若卿深知程家兄妹不靠譜,也根本沒跟程家兄妹組隊的想法,是故只想追上林轉輪。
三人正要出發,卻見林白已經回返。
「剛才你說曲師兄?不是坤道?」林白好奇問程到金。
「正是!」程到金一副誓死相隨模樣,「咱們這便去營救吧!」
要是曲師姐,那自當去稍作營救。可如今是曲師兄,林白就沒啥精神頭了。
不過考慮到跟曲如意的情誼,去看看也行,指不定有曲如意的下落。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林白又穩重下來,「你再跟我說說彼時情形。九陰山之人是何模樣,有何神通。」
程家兄妹扯了一通,結果啥也不知道,跟放個屁差不多。
「行了行了,該出發就出發吧。」林白無奈打斷,「我等四人,當同心協力,不存異心。我擅煉丹、布陣,能使遮蔽視野的霧氣。」
「我神通乃是無邊落木,能阻敵惑敵,最擅為輔!」葉若卿也趕緊交底。
「我本命風沙,也擅惑敵藏蹤。」程到金說。
「我本命霜劍,修寒冰劍意,遠勝顧飛雪。」程霜大言不慚。
難怪他兄妹倆湊一塊兒,原來是能彼此配合。
林白以前跟顧飛雪並肩過,當時還覺得人家傻,可這會兒一對比,愈發覺得顧飛雪是正常人了。
橋山派三元嬰家的後人里,顧飛雪、楊冰和程霜的神通竟都能跟冰雪扯上關聯,算是相類。林白也終於知道程霜為啥對顧瑤不喜歡了。合著同行是冤家,程霜不服氣顧飛雪,厭屋及烏了。
而程霜貌似跟楊冰交好,看來能耐應在楊冰之上。
高門大戶家的子弟也都在暗暗較勁,很是無聊。
四人都交了底,約定程到金在前,葉若卿與程霜次之。若遇敵,當助程霜順利出劍斬敵。
林白在最後策應,以免全都栽進去。
循著路,四人出發。
一路過去,伴隨蝴蝶翩翩,並無兇險。
林白墜在最後,沿途留下暗記。
「就是這裡了!」慢吞吞行了一個多時辰,程霜指向前方。
只見那邊許多高樹斷折,地上有個大坑,顯然戰況激烈。
心中無有所感,林白讓程到金和葉若卿去四周查驗,他則押著程霜上前查看。
倒不是對程霜另眼相看,而是怕她惹事。
細細查看了亂戰之地,有血跡殘留,還有破碎的靈器,拼湊起來看,應是銅缽之類。
此處高樹之上皆無暗記。
見無所得,四人又湊在一塊兒商議。
程霜說要去找火蛙報仇,且定下各個擊破之計;而程到金卻覺得應儘快去尋那星河源頭,機緣為要。
葉若卿性子軟,根本不吭聲。
吵半天,竟沒拿出個章程。
「此番入秘境之人多有出眾之輩,且九陰山與咱們橋山已撕破了臉。是故若循那星河異象而去,怕是艱險重重。」
林白壓下頭疼,鄭重道:「到時怕是難以顧及彼此。以我之見,不如分開。你們三人同行,我獨行一路。」
「那怎麼行?不妥不妥!」葉若卿立即開口了。
林白老懷欣慰,心說沒白照顧你,可細看她眼睛,卻見她根本不看程家兄妹,顯然是覺得程家兄妹沒林白靠譜。
「眾人拾柴火焰高!咱們本就勢小,怎能分開?」程霜很有道理。
「正是如此!」程到金也這般說。
「既然如此,那此番需聽我號令!」林白道。
程家兄妹和葉若卿都沒意見。
四人再復前行,穿蝶過林,遇妖獸則避。
如此又過三日,便見遇一小河。
沿著河水往前,河面漸漸寬闊。行了半日,便見有一石拱橋連通兩岸。
只是那石橋破爛,一邊坍塌,只剩半邊立在河上,且生滿了雜草。
此時正值入夜,天上星河流淌。翩翩蝶舞,螢火點點,遠處傳來獸鳴。
那斷橋之上立有一人,穿玄色道袍,正自負手觀星。
林白等人遠遠看著,竟覺萬千星河皆入那人之身,儼然合乎自然之理,大道之妙。
「是星河哥哥!」葉若卿本來跟在林白身後,一副膽小模樣,可這會兒竟開心的蹦了起來,立即飛身而上。
「葉師妹太過莽撞,殊為不智。」程霜竟有臉說別人不智。
李星河站在斷橋橋首,緩緩看向對面四人,面上淺笑。
葉若卿站在岸邊,仰首看著斷橋上的李星河。
兩人之間近在咫尺,只隔河流斷橋。
「星河哥哥,我終於尋到你了!」葉若卿現出小女兒態,格外溫柔。
「橫河在前,斷橋絕路。你我猶如參商,何必執著?」李星河道。
「什麼河也攔不住我。」葉若卿並不御空,反蹚水過河。來到河中,她反手去指了指林白,道:「那位轉輪道友,能跨越數萬裏海波尋人,我豈會怕區區幾步淺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