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變故
從相遇到了事,也就十幾息。
那三人已隨風飄散,零落成泥,日後此間山林繁茂,也算得其滋養之功。
林白並不御空,只在山林中穿梭,逕往西南。
穿梭此間,熟門熟路,亦非如上次那般如履薄冰。
半刻鐘,便來到姜丫頭大顯神威的瀑布處。
昔日亂戰的痕跡早已不見,只聞瀑布轟鳴。草木更為繁茂,地上不時游過細蛇。
林白繼續往南,過一密集樹林,越過陡峭山石,悄默默的經過一築基老熊的領地,最後來到一處山間密林。
此間水氣頗重,林間薄霧繚繞。鳥鳴蟬噪,似無人煙往來。
這便是姜小白的築基之地,她也是在這裡奪了林白的清白。
「就是在這裡,見識了細枝碩果之奇妙。」
林白先查看四周,見無異常,然後尋到一顆巨樹。下有山石,抹開上面青苔,便見淺淺刻畫一展翅飛雀。
這是跟黃如花的聯絡之法。既見展翅,便是遠走高飛之意,看來黃如花也得了消息。
「鳥喙向南,她還在更深處?」
林白嘀咕一聲,又摸出戰利。
三個儲物戒,裡面東西倒是不少,除卻丹藥符籙,另還有不少靈器等物事。
這也罷了,那王姓築基的儲物戒中竟有一張符寶。
「他臨死前說是橋山派太上掌門的……那位太上掌門無有家族子嗣,只有些徒子徒孫。莫非是嫡傳的徒孫?」
「不是天池派的人想找我麻煩麼?他幹嘛橫插一腳?」
林白也懶得多想,反正都挫骨揚灰了。
至於此番戰利,林白不打算帶回去。這三人都是名門子弟,一橋山派太上掌門嫡傳,另兩人是天池派劉天河後人,跟腳極硬。
他們留下的靈器也必然是登記造冊,有跡可循的,若是在外露出來,難免又生波瀾。便是尋黑市倒賣,也有不少風險。
即便不拿出來,指不定回去要被搜檢儲物戒。那些所謂的高門大派,平時自是要臉,但翻臉也快的很。
推開巨石,入了山洞。此間已落有厚厚灰塵,顯然黃如花許久未來了。
走到最裡面,便見石桌石床。彼時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彼時三人飲酒暢談,無憂無慮。
林白將三枚儲物戒中的東西取出,換到一新的儲物戒中,然後放置到石桌上。若小黃來,自是她取走用;若是不來,改日自己找機會來拿。
「小黃老早就跑了,那我也不需提醒了。這麼看來,我好像沒事可做了,找機會出山混日子吧。」
出了洞,封上山石。此處隱蔽,若非常居此地之人,極難發現。
檢驗四周,林白原路返回,也不御空,只在樹林山石中穿行。
饒了一大圈子,又見老鴰林。
只見老鴰林上風雪飄搖,其間黑乎乎一大團,應是群鴉。又有一遁速極快的黑光,應是那築基老鴰。
風雪中有雪白劍光,威勢極盛。然則那黑光著實太快,難以鎖定氣機。且那老鴰不時展翅,發出啾鳴,竟還有反攻之力,然則每每都被一青山虛影擋住。
看的出,不是顧飛雪不強,而是老鴰遁速太快。
遠處幾里外還有人旁觀,可只看熱鬧,卻不出手。
「我當顧大姐多厲害呢,都一刻多鐘吧?」
林白嘀咕一聲,又往回去搬救兵。
沒過一會兒,便見迎面有兩人慢悠悠飛來,好似閒遊。
竟還是熟人。
「歡歡姐,淳于兄!」林白落到地上,嘆了口氣,「可算遇到熟人了。」
楊歡一身酒氣,「喝點?」
她攬著個酒葫蘆在胸前,那葫蘆比她腦袋還大,樣式比林白的古樸些。
而且她看起來也就二十上下,表情卻懶洋洋的,臉頰上帶暈紅,著實是個老酒鬼。
「……」林白此番入眠龍山就是來混的,但沒想到有人比自己還能混。
「前方是顧飛雪?」淳于通是個干正經的事的,他遙看前方老鴰林,只見風雪呼嘯,鴰聲刺耳,卻已辨認出了顧飛雪的手段。
「正是!」林白立即邀請,「前方有一築基老鴰攔路,遁速極快,顧師姐和顧師兄一時難以拿下,我便來尋救兵。」
「你不是臨陣脫逃吧?」楊歡抱著酒葫蘆,盯著林白問。
你們這些元嬰後人是不是都不會聊天?
林白沒法子,只能看淳于通。
淳于通看楊歡。
「來都來了。」楊歡嘆了口氣,十分無奈道:「我就想去打個酒,偏遇到顧飛雪這個小搗蛋!」她拍拍酒葫蘆,瞅了眼林白腰上的酒葫蘆。
「畢竟是同門,道上相遇卻不援助,未免不妥。」林白勸了一句,就當瞧不懂她的灼灼雙目。
「走吧!」楊歡沒脾氣,當先飛身而起。
淳于通立即跟上,顯然是有護衛之責。
林白墜在最後。
踏入老鴰林上方,便風雪及身。
只見顧飛雪白衣飄飄,氣機跟隨老鴰,飛劍在雪中更增威勢,追逐不停。四下里不時有群鴉飛出,然則都被青山虛影攔住。
那顧峰顯然未出全力,乃是讓顧飛雪盡情試劍。
「顧飛雪!我來助你!」楊歡上前,盤膝虛坐空中,身後現出葫蘆虛影,她又單指點向身前酒葫蘆,此間也無變化,只隱隱有天地顛倒之感。
一時間那老鴰竟慢了些許,好似不辨方向。
淳于通也不吭聲,身後現出梧桐虛影。
「顧師姐勿憂,雲中鶴來也!」林白也趕緊表現。
老鴰也不傻,眼見人族五打一,分明是不講武德,它轉身就走。
「定!」楊歡按住震顫不停的葫蘆,那老鴰如失神一般,楞了一下。
「重嶂不移。」顧峰取出一袖珍山景,便見老鴰急速往下掉。
「鳳棲梧桐。」淳于通往前急掠,一梧桐虛影壓到老鴰身上。
「出!」林白亦是點出一指,當即霧氣如龍,向那老鴰而去。
然則霧氣還未到,便見一雪白劍光,直直的刺入老鴰腹心。
四人困,一人打,終於功成。林白就覺得,這老鴰何德何能。
那飛劍在老鴰體內攪了一圈,散出漫天血雨,繼而那血雨竟凝為冰晶,老鴰也從天上墜落,轟然一聲,壓垮許多樹木。
一個劍修四個幫,五人收了神通,立在空中,向下看那老鴰。
只見老鴰還未死透,腹部洞口極大,骨頭破裂,血水一邊噴,卻又一邊凝。
那老鴰臨死哀嚎,其音悲戚,眼角有淚。
「鴰鴰……」終於,老鴰沒了聲響,只餘四周群鴉悲鳴。
遠處看熱鬧的諸修士還未散,往這兒指指點點,嘻嘻哈哈,好似在說以多欺少之類的怪話。
這些高門子弟沒經過什麼險境,少見世間險惡,頗有不少二愣子。
「多謝三位。」顧峰笑著行禮。
顧飛雪也點點頭,方才他二人其實能勝,但難以速勝。
「能泡酒麼?」楊歡看著已死的老鴰。
這都什麼鬼話?沒人接茬。
「咳咳,」顧峰清了清嗓子,「此番能功成,多虧楊師妹和淳于師弟。」他又看向林白,便補了句,「還有雲師弟。戰利自歸伱們所有。」
「不能泡酒就算了。咱再去尋個長蟲吧?」楊歡來了興趣。
淳于通不吭聲。
「雲中鶴,你去收了吧。此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該是你的。」顧飛雪淡淡開口。
此行林白跟著二顧,便是打邊鼓的職責,這事兒確實該他來。
「那我便先收著了。」林白立即應下,落到地上,將老鴰屍體收到儲物戒中,待回去再做處置。
正尋思著回去給不給顧芳分潤呢,林白心中忽生預警。
飛身而起,只見南方天空被黑雲遮蔽。
那黑雲之中,又有一小小黑點急速而來!
很快,隨著那黑點越來越近,諸人已看清其輪廓,乃是一頭巨大黑鴉。
死了小的,來了老的!
「是霧影寒鴉!金丹中期!」顧峰大駭。
話音未落,便有淡淡金丹威壓降下。那霧影寒鴉遁速極快,眨眼便穿過了幾個圍觀瞧熱鬧的修士。
那幾人並未見血,卻一個個軟綿綿的自空中墜落。
彼時黃如花吹牛,說她和鐵化生加一塊兒能料理了老鴰,這話其實不假。不過鐵化生沒幹,如今看來,鐵化生應是瞧出點什麼了。
五人方才輕鬆圍殺老鴰,這會兒掉頭就跑。
寒鴉悲鳴,其聲戚戚。東邊山上有虎嘯相應,西邊有猿鳴陣陣。
只數息,又有幾個瞧熱鬧的築基身死。那霧影寒鴉兀自不停,朝五人飛來。
林白御空逃竄,也無心反思,只一股腦的跑!
「我的媽呀!」楊歡終於酒醒,埋頭往北走。
淳于通緊緊跟著楊歡,臉色難看之極。
顧飛雪也沒了劍修的傲氣,人化白光,向北而去。顧峰落後幾丈,他手抓著一張獸皮,面上汗水嘩啦啦的掉。
林白默默衡量實力,場中顧飛雪、顧峰、楊歡身上應有符寶,倒是能擋一擋。
但符寶終究是符寶,比之金丹,還是差了些。而且這寒鴉遁速極快,且凶性極大,分明是拼命的架勢。
打肯定是勝算極低的,還是跑吧!
林白往後瞅了眼,思及那老鴰不喜別人在它頭頂飛,便趕忙呼喊道:「莫要御空!」
說著話,林白立即下地,自樹林中穿梭。
楊歡見酒友提醒,她也趕緊落地。淳于通見狀,也趕忙跟著。
「寒鴉敏銳,勿要運轉術法!」顧峰也落了下來,他一邊低聲提醒,一邊緊緊抓著顧飛雪的胳膊,似怕顧飛雪搞事情。
五人散開逃竄,急切切如喪家之犬。
霧影寒鴉猶自不停,竟直奔顧飛雪而來,分明是要索命。
其遁速太快,幾成一團黑影,帶起尖銳之聲。
「擋!」一道符寶丟出,青山虛影顯現。
轟隆隆,寒鴉停了下來,那顧峰和顧飛雪竟已不見蹤影。
寒鴉大怒,一個盤旋,瘋魔一般,又殺了幾個倒霉催的築基。
繼而寒鴉在老鴰林上空盤旋不止,悲鳴陣陣,兩翅揮動,捲起樹木枯枝,連同老鴰林里臭糞都被卷上了天,竟下起了糞雨。
寒鴉的徒子徒孫也來了,遮蔽天空,黑壓壓一片,聒噪之極。
林白往前不停,不時便聽有悽慘之聲傳來,似有無辜築基遇難。
又前行兩里,心中再無預警,才緩了下來。
此處林深樹茂,可糞雨還是一點點的往下落,林白也不敢施法遮擋,便一轉手,取出一把傘。
「你,」楊歡跟了上來,擦了擦額頭的糞水,鑽到傘下,「你怎還帶了傘?」
「我收有一劣徒,還未入道,我便時常帶她做些小玩意兒,盼她對煉丹煉器之法生出些興趣。」林白嫌她身上臭,便又摸出一把傘,把她稍稍推開。
楊歡喜滋滋的撐開傘,回望來處。淳于通也跟了上來,身上亦是被糞水淋了個遍。
淳于通看林白,似在求索傘具。
「沒了。」林白搖搖頭。
淳于通貼一巨樹站著,也不說話。
林白也不吭聲,只抬頭看天。穿過茂密樹葉,便見一個個的黑鴉盤旋,嘰嘰啾啾,煩人的很。
楊歡打著傘,解開葫蘆口,使勁兒灌了兩口,「喝點?」她看淳于通。
淳于通搖頭。
「小雲來!」楊歡向林白舉起酒葫蘆,想要碰杯。
大姐!這都啥時候了?還喝?林白解下腰上的葫蘆,跟她走了一個。
「顧飛雪和顧峰呢?」林白問。
「跑散了。」淳于通回。
「符寶擋了一次,然後似又別有神通。」楊歡見過世面,「寒鴉追索,他倆應是挪移到別處了。」
那就是生死難料。
三人又不說話了。
過了會兒,糞雨竟越來越大。遠處轟隆隆一聲,好似金丹角力。
顯然,那霧影寒鴉一來,攪動了此間局勢,有人躲避不及,便拿符寶來保命了。
「散……撤吧?」林白提議,解釋道:「沉玉仙子有令,諸金丹不得入山。可金丹妖獸卻世居此間,不在仙子玉令內,我等都是築基,沒來由去拼命。」
淳于通看楊歡。
「雲中鶴道友,若稍遇挫折便退,我等何必來?」楊歡頭上還有鳥糞,她一手抱葫蘆於胸前,一手打傘,正色道:「糞雨雖大,我等更需砥礪前行。人生如此,機緣如此,修行亦是如此。」她兩頰還有酒紅,卻掩不住慷慨之色,繼續道:「妖獸大都腦子不行,只憑本能行事,我等既不能御空而行,那便在此等上幾日,說不定那寒鴉就離開了。」
林白瞧了楊歡一眼,心說你擱這兒跟老酒友玩激將?秀秀來了都不會上這種傻當,換成妙妙,她還能反激你幾句!
「也好。」林白立即同意,點頭道:「楊道友求道之心如此堅定,雲某欽佩之至!」他指了指來路,道:「你二人且去,我獨自先回,將此間之事告知諸位前輩,請他們來定奪。」
「誒?」楊歡聞言愣了愣。
淳于通抬頭看天,也不吭聲。
「楊道友!」林白舉起酒葫蘆,示意碰一個。
楊歡茫然的舉起她的大葫蘆。
倆葫蘆重重碰了下,「山高水長,願兩位此行有所得!我離了此間,便日夜為兩位祝禱。」林白隨意祝酒,然後灌了幾口,邁步就往龍門坊方向走。
楊歡喝了一小口,見林白已然不見,她嘀咕道:「先前他不是挺隨和的麼?怎這會兒走的這般果決?」
「等我們回了龍門坊駐地,他就又隨和起來了。」淳于通笑。
「合著還是怕死唄!」楊歡抱緊葫蘆,轉著傘,低聲道:「要不咱也回去吧?」
她不說什麼砥礪前行的鬼話了,只從心而行。
「正該如此。」淳于通鬆了口氣。
楊歡往身後望,「小時候我還抱過沉玉老祖呢,她還說喜歡我身上的味兒……」
她呢喃幾聲,便快步去追林白,「雲道友等等我,真是的,回去喝酒不叫我……」
淳于通也趕緊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