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死仇(為白銀盟主「niema」加更142

  「啊!」

  睡夢中突然聽到動靜,趙與芮驚坐而起,轉頭看向窗外。

  「榮王?做噩夢了?」美妾的胳膊伸了過來。

  趙與芮一把推開。

  他起身,親自推開屋門,只見天已亮了,外面有一群婢女正在準備端水給他洗漱。

  趙與芮揮退了想為他更衣的婢女,披了衣服直趨大堂,招過護衛。

  「昨夜府中可有動靜?」

  「榮王放心,里三層外三層守著,便是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幾時了?」

  「快辰時了。」

  趙與芮點點頭,吩咐就在堂上更衣、用飯。

  直到辰時三刻,全永堅才快步趕來。

  「榮王……」

  「快說,事成了?」

  全永堅重重點頭,壓著那顫抖的聲音,道:「成了!」

  趙與芮立刻冷靜下來,點了點頭,恢復了雲淡風輕的樣子。

  「固世坐吧,仔細說。」

  全永堅忙不迭坐下,同時已開始說起來。

  「剛到辰時李瑕的轎子便出了府邸,我們的人就埋伏在青瓦子沿街鋪面,與轎子隔著不過三尺,幾支弩箭射去,李瑕立即栽倒出來……

  他的護衛衝殺過來,我們的人只被截了兩個,當場自刎,榮王放心,他們身上都帶了北邊信令,只會被懷疑是蒙人做的。」

  趙與芮問道:「李瑕死了?」

  「確實射中了,那般劇毒,哪怕沒當場斃命,也絕撐不過兩日……哦,若不死,我們再動手便是,但必死矣。」

  「確定是李瑕無疑?」

  「官家召見,不可能是旁人。我在吳山上望得真切,豈有人敢冒穿四品官服?從吳山到大內宮城就一小段路,馬上要面聖的。」

  趙與芮這才點點頭,又道:「我與忠王府上的御前軍先不必撤。」

  「也好。」全永堅道:「以免李瑕那些手下人魚死網破,這些蜀地來的土鱉,最是跋扈。」

  趙與芮沉吟著,問道:「吳潛有何消息?」

  「今日,御史沈炎組織人手彈劾吳潛,言『忠王之立,人心所屬,吳潛獨不然,乞為濟邸立後,奸謀叵測』,官家已召群臣內引奏事,必貶吳潛……」

  趙與芮這才大舒一口長氣。

  「母親說得不錯吶,這些人慾誣陷忠王,必從那賤婢下手。」

  話到這裡,他咬牙又罵了聲「賤婢」,搖了搖頭,自語道:「昨日真是……」

  昨日,官家直趨黃定喜的院子、踹門而入。

  由此,趙與芮已能夠推算到吳潛的計略,該是讓李墉勾搭黃定喜,一旦被捉姦在床,那趙禥的身世真是百口莫辯。

  哪怕趙與芮再清楚那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也沒用。

  好在,沒有捉姦在床。

  但李墉是否藏在過黃定喜屋中卻也難說。

  昨日已大搜過府邸,連耗子洞都沒放過,並不見李墉之蹤跡。

  難道是李墉去見過黃定喜,讓她來誣陷親子,最後事不成?

  這般草率嗎?

  趙與芮搖了搖頭,想不通。

  「等清查了吳潛、李瑕在臨安的黨羽,才能放心啊。萬一他們奸計不成,死魚網破,讓人寢食難安啊。」

  「榮王放心,只需再戒備幾日。」全永堅道:「吳潛一貶、李瑕一死,不會再有人能撼動忠王半分,清查了那些黨羽,也絕無人能威脅榮王安危。」

  趙與芮終於笑了笑,道:「吳潛老匹夫讓人擔憂了數年,不過就這點手段,真是……」

  全永堅亦笑,道:「沈炎所言不假,『忠王之立,人心所屬』。朝野上下,除了吳潛區區數人,誰不心屬忠王?」

  「莫鬆懈,加派人手找到李墉,拿他的頭顱給我……」

  ~~

  見過趙與芮之後,全永堅又安排了一番,午後才回到府中。

  到處都擺著聘禮,走到花廳的一路上都是磕磕絆絆。

  全玖正坐在那安排家中事務。

  全永堅揮散了下人,笑道:「吳潛貶官,李瑕死了,放心吧,沒人能阻擋你的忠王成為太子了。」

  全玖聽了,沒顯出什麼表情,只是低下頭。

  她閉上眼,消化著這個消息。

  漸漸地,心結盡去。

  至於之前梗在她心中的是什麼?唯有她自己清楚。

  那個驚世絕俗的男子,曾讓她有了不該有的些許幻念。

  打散了這幻念,念頭便通達了。

  全玖終於抬起頭,恬靜地笑了笑,道:「昨日的聘餅、布匹太多了,兄長若有空,幫忙施給城外的流民可好?」

  全永堅愣了愣,拍著膝笑道:「聽忠王妃吩咐便是。」

  ……

  至此,全府、榮王府、慈憲夫人府這一方天地便安寧下來。

  昨日吳潛的死諫,帶來了黑雲壓城之感,但也就這般雷聲大雨滴小地過去了。

  ~~

  趙與芮在閣樓坐了一下午,聽著各方傳來的消息。

  沒有人再能阻擋他的兒子成為儲君……

  「稟榮王,忠王殿下來了。」

  「嗯?」

  趙與芮睜開眼,有些疑惑,自語道:「竟還能想著來看我這位皇叔父?」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欣喜的,起身,往大堂去見趙禥。

  到了堂上,只見趙禥正坐在那,惶恐不安的樣子。

  「叔……叔父。」

  「都下去吧。」

  趙與芮揮散下人,久久凝視著兒子,欣慰地點了點頭,上前整理著趙禥的衣領。

  「你啊,莫總這般畏畏縮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拿出氣勢來。」

  「叔父……我我……我有事要告訴你。」趙禥不停轉動著頭,問道:「我們……到安全的地方說,好不好?」

  「這裡就很安全。」趙與芮道。

  「去……去叔父的後院說吧?這裡有牆,我怕被人聽到。」

  趙與芮嘆息一聲,道:「走吧。」

  他拍了拍兒子的背,希望他能挺直些。

  ……

  父子倆走到了後院的瑤圃池。

  趙禥看著那池塘,又是一個哆嗦。

  「怕什麼?」趙與芮淡淡道。

  趙禥喃喃道:「表……表弟。」

  「就在此處說。」趙與芮道:「魏關孫爬不出來,不必怕。」

  這片池塘很大,遠處的院牆邊是高高的柳樹,沒人能近身聽到他們說話。

  趙禥回看了四周一眼,吞吞吐吐問道:「叔父……我……真是你的兒子嗎?」

  趙與芮一愣,又驚又怒。

  「你見到誰了?!」

  「昨日……祖母帶我去見了那女人,她又叫我私下去見她,我去了,她說……我是她和別人生的……」

  「胡言亂語!」

  趙與芮大怒,恨不得現在便去殺了黃定喜。

  但現在,當務之急是給兒子說清楚。

  他伸出雙手,用力摁著趙禥的肩。

  四目相對,起禥嚇得一個激靈,連忙低下頭。

  「看著我!」趙與芮喝道:「我是你的生父,看著我!」

  「叔父……你放開我……」

  「別叫我叔父!我是你的親生父親。看著我的眼睛,你我父子血脈相連,你連這都感受不到了?」

  「我我……我知道,故而……我求她,我求她不要害我,她答應了。」

  「好,好,好。」

  趙與芮連說了三個好字,大鬆一口氣,對兒子讚賞不已。

  「你做得很好,我還疑惑吳潛怎就那點手段,原來是我兒如此了得,好,好!我再告訴你,不許聽任何人的誆騙,這般說吧,當年,我弄那婢子的時候,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嗚!」

  話到一半,一隻手突然從趙與芮背後伸出。

  一把摁住了趙與芮的嘴!

  「嗚……」

  趙與芮奮力掙扎著,但身後那人力氣極大,他竟是完全掙不開來。

  下巴被人死死卡住,雙手被緊緊鉗住。

  「噗!」

  劇痛傳來。

  趙與芮雙目圓瞪,瞳孔幾乎要爆裂。

  視線中,他只看到趙禥在向後退著,驚恐地用手捂著嘴巴……

  之後,顯出一張臉。

  一張既陌生,又有些眼熟的臉。

  李墉!

  「嗚……哩……」

  趙與芮心神俱駭,幾乎要嚇死在當場。

  李墉已俯下身來。

  四目相對,給了趙與芮無盡的恐怖。

  李墉已不再是當年榮王妃初嫁時的少年,他也老了,臉上帶著愁苦之色,眼角滿是皺紋。

  眼中卻是殺意。

  他緩緩俯身,湊在趙與芮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這第一斧是為家姐李歆。」

  「嗚!」

  「第二斧。」

  李墉再次抬起手中的小斧,眼中滿是悲涼。

  「為家伯父,名諱李仁本……」

  「嗚……」

  「噗!」

  趙與芮想喊,喊不出。

  他透過血跡,透過李墉的身子,只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已嚇得摔坐在地,卻沒有去喊人,只坐在那顫抖不停。

  「第三斧為家叔父,名諱李義厚。」

  「嗚!」

  「家兄李培……」

  「……」

  趙與芮不知道李家到底死了多少人。

  他只知道自己扛不住。

  淚水滾滾而下,他已絕望至極。

  他只能死死盯著趙禥,唯恨有一句話不能喊出來——

  「傻子!你是我的親生骨肉啊傻子啊!為什麼能受人哄騙?!為什麼?!你是我的親生骨肉……」

  「噗!」

  ~~

  終於,李瑕緩緩鬆開手。

  屍體軟軟倒下,趙與芮已再無生息。

  血淌下,匯入瑤圃池。

  李瑕轉頭,看向了趙禥。

  「很好,你沒叫。」

  「不要殺……不要殺我……」

  「放心,不會殺你。」

  李瑕抬起手,如同安撫一隻受驚的小動物。

  「他死了,不會再有人揭穿你的身世,別怕。我們都說了,你是我的兄長。」

  「真……真的不會殺我?」

  「我們是你僅剩的親人了,怎會殺你?」

  「好,好……我沒怕,我就是在這裡把魏關孫推下去的,我推的,我沒怕。好弟弟……你一定要幫哥哥瞞住,瞞住!哥哥的皇位不能丟……不能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