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人手

  江春站在窗邊,眯著眼看著前衙院子。

  從他這裡正能看到縣尉的公房,只見李瑕那兩個慕僚已指派了幾個衙役,帶著出門辦事。

  而這才是李瑕第二日正式上任,竟已開始辦事了。

  就在昨日,房言楷還一心想要將其排擠出去;就在昨夜,自己還信誓旦旦說「李非瑜呆不了多久」,今日卻已要開始適應慶符縣多了一位縣官。

  三個縣官之間如何相處,還需磨合啊。

  「馬丁癸。」

  「小人在。」

  「晚間置辦一桌酒菜,本縣要為李縣尉接風洗塵。」

  「是。」

  江春沉吟片刻,又吩咐道:「再與房主簿打聲招呼,給鮑三等人另尋住處,把原來陸縣尉的宅子空出來。」

  「小人明白了……」

  江春吐了口氣。

  如此,算是暫且接納了李瑕,也可讓他從自家搬出去,希望縣衙能恢復以往的平靜吧。

  目光且看去,只見李瑕又帶著那口無遮攔的莽漢、那不男不女的小書童出了縣衙……

  ~~

  石門巷宅子,有叩門聲響起。

  姜飯打開門,愣了一愣。

  「李縣尉?小人見過李縣尉。」

  「可否讓我進去聊聊?」

  「是,縣尉請……哥哥,縣尉來了。老福,燒壺水泡茶。」

  吆喝聲中,李瑕步入大堂,踢開滿地亂七八糟的酒壺,坐下。

  很快,鮑三邊穿衣服邊走進來。

  「小人見過李縣尉。」

  李瑕目光看去,微眯了眯眼,問道:「兩年沒怎麼練過了?」

  鮑三一愣,反應過來,道:「是,兩年多沒上陣殺敵,李縣尉眼尖。」

  「劉備髀里生肉,因此痛哭,旁人笑他矯情,我卻懂這種悲悶。」

  鮑三又是一愣,拱手道:「縣尉語中有深意,小人聽不出來,但小人確實悶得慌。」

  「坐吧。」李瑕道:「昨日我打了你,傷可好了?」

  「沒好,鼻樑骨怕是歪了。」鮑三道:「但鬥劍時小人也斬了李縣尉幾下,李縣尉不怪罪就行。」

  「那不過鬥著玩的,若在沙場上,我已被你殺了。」

  「那是。」鮑三也不客氣。

  劉金鎖聞言大怒,喝道:「叫你坐下,站著做甚?不服氣嗎?當你高嗎?有我和縣尉長得高嗎?」

  鮑三獨眼一眯,盯著劉金鎖上下打量了一會。

  「瞪我做甚?!」

  鮑三依舊瞪著劉金鎖,緩緩在凳子上坐下。

  李瑕對此不以為意,問道:「你們既領了縣衙的公吏名額,吃一份錢,為何不去上衙?」

  鮑三道:「小人也不是全無做事,這縣內的弓手就曾是小人訓練的。」

  「你以前在哪任職?」

  「在余帥軍中。」

  「眼睛怎傷的?」

  「淳佑十二年,蒙古汪德臣部掠成都,攻嘉定府,小人隨余帥馳援。軍糧不至,小人操舟於岷江運糧,中了一箭。」

  鮑三說到這裡,咧開嘴,道:「就這一仗,余帥把汪德臣打得跟狗一樣竄回漢中。要不是姚世安這殺才聯絡謝方叔害了余帥,余晦又是個蠢材,現在漢中我們都打回來了。」

  說完,他睥睨劉金鎖。

  劉金鎖撇了撇嘴,道:「謝方叔就是我們李縣尉扳倒的。」

  鮑三微譏,眼中鄙夷之意不言自明。

  李瑕似未察覺,看向姜飯,問道:「你呢?手怎麼傷的?」

  「哥哥傷在眼睛,小人則是臂上中了一箭,繼續划槳,被水泡爛了。」

  「你們受了傷,沒補恤?」

  「有。我等自己搞丟了。」

  李瑕問道:「具體如何?」

  「朝廷說余帥貪贓,抄家還不算,逼著余家拿出錢賑軍,余小郎君到處求借,好不容易湊了三千貫,他們又說小郎君的名字『余如孫』是『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意思,污衊他有反意,要拿他問罪。我帶人去鬧,被流放了。」

  鮑三說完,看著李瑕,又道:「此事我不瞞李縣尉,瞞也瞞不住。你要麼就免了我的衙役,我不吃這份錢就是。」

  李瑕沉吟道:「那兩個弓手班頭,伍昂、摟虎,都服你?」

  「不敢說服,是他們有兄弟義氣。」

  「你們還能上陣殺敵嗎?」

  鮑三道:「都是些殘廢,還談甚殺敵。」

  話到這裡,門外響起叩門聲。

  堂中幾人轉頭看去,見有個跛腳漢子上前,道:「哥哥,是馬丁癸來了,說是……給我們換個地方住。」

  鮑三仿佛意料之中,道:「你應他,知道了。」

  李瑕卻道:「劉金鎖,去把馬丁癸帶過來說。」

  「是。」

  不一會兒,馬丁癸到了堂中,行禮道:「小人見過李縣尉,原來縣尉在此,小人還到處找呢。」

  「你給他們換到哪去住?」

  「弓手房還有幾間號舍……江縣令是想將這宅子空出來給縣尉。」

  李瑕問道:「江縣令這是不歡迎我住在後衙了?」

  「當然不是,江縣令是怕縣尉嫌擠,不方便。」

  「那你回去告訴縣令,我不嫌擠,而且伙食錢也交了,願意與他長住。」

  「這……是。」馬丁癸道:「另外,縣令晚間在迎祥樓置了酒宴,為縣尉接風。」

  「嗯,去吧。」

  揮退了馬丁癸,李瑕重新看向鮑三,道:「昨日鬥劍,你劈了我十八下,木劍也劈斷了。」

  「這……」鮑三起身,抱拳道:「請縣尉治罪。」

  「你說你瞎了眼,不能殺敵,卻能打我?」

  「不敢。」

  「我要在慶符縣籌建一支巡江手,需有老卒幫襯,你可願調過去?對了,此事房主簿已答應了。」

  鮑三抱著拳不應,且低下頭,似乎有些猶豫。

  倒是方才過來的跛腳漢子本已轉身去掃地,聞言重新走過來,道:「縣尉,若是水師,別看小人是個殘廢,操舟划槳一個頂倆。」

  韓巧兒踮起腳,俯到李瑕耳邊,輕聲道:「李哥哥,這個名叫『孔木溪』,昨日也在戲台邊,我聽到別人叫他了。」

  李瑕點點頭,道:「木溪願意來當然好,但我卻是要選拔的,得你真的擅長操舟才行。」

  孔木溪沒想到這縣尉竟知自己的名字,受寵若驚,連忙應下,又轉頭看向鮑三。

  鮑三卻還在偷偷打量李瑕,緩緩道:「聽說,縣尉是丁黨出身?」

  劉金鎖不耐,罵咧咧道:「嘿,是縣尉要用你,不是你用縣尉,問七問八,一點規矩都不懂,上面的事是你能瞎打聽的嗎?!難怪你個獨眼混成這樣!」

  李瑕也不喝止。

  事實上,他認為劉金鎖說得頗有道理。

  總不能因用了這些人,往後見丁大全、賈似道還要避著手下。

  劉金鎖眼見李瑕默許,大步上前,又道:「偌大一條漢子,婆婆媽媽!要不老子再跟你幹上一架,你若輸了,這條命賣給我家縣尉,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