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滴滴滴,滴滴滴,下午三點的鬧鐘準時響起。

  狹小的房間裡,躺在木板床上的簡初聽著聲音睜眼醒來,入目一片漆黑。

  她適應了一會兒,伸手摸到旁邊的手機,關掉鬧鐘,從床上坐了起來。

  借著手機屏幕發出的微弱的光,她低頭找到床下的拖鞋,套上後,移步走到窗邊,抬手將窗簾拉開。

  對面是另一棟房子的窗戶,兩棟房子間隔估計也就一兩米,盛夏的陽光都照不進來,即便把窗簾拉開,屋內光線也極差。

  這是她花五百塊錢租的單間,條件更好的她也租不起了,畢竟剛來北江那會兒,她手裡只有一千兩百塊錢。

  房東要求押一付一,給了一千塊給房東後,她就只剩下兩百塊錢的生活費了。

  條件雖然差了點,但至少有個落腳點,不至於風餐露宿。

  只是她剛搬過來兩天,還沒有適應這樣的環境,一時之間忘了,才習慣性地在起床之後將窗簾拉開。

  她眨眨眼,適應了一會兒,重新將窗簾拉上。

  畢竟窗簾一旦打開,對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這裡的一舉一動,太容易暴露隱私了。

  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隻身一人在外地,小心注意點,總是好的。

  窗簾關上後,兩棟樓房之間漏下的那點可憐的光都沒有了,室內頓時漆黑一片。

  簡初再度打開手機屏幕,借著微光移步走到電源開關那,將室內燈打開。

  頭頂的燈啪的一聲亮起,白得有些刺眼,她皺了下眉,揉著眼睛走開。

  單間的屋子就這麼點大,床和桌椅都擠在一間房裡,簡初沒幾步就走到桌子旁,放下手機,拿起上面的一個熱水壺,然後進洗手間裝了壺水。

  再出來,她將熱水壺插上電源,等水燒開的同時,她又進洗手間拿牙刷擠上牙膏,邊刷著牙出來,邊從桌上的袋子裡取了盒方便麵,然後用剛燒開的熱水泡上。

  等洗漱好出來,泡麵也泡好了,簡初抓緊時間吃完,換上外出的衣服鞋子往公交站跑。

  她上周找了份工作,在酒吧當服務員。

  其實簡初今年才不過十八歲,照理說,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還在讀書才對,可是,去年,她父親家暴,失手把母親打死了,家中發生巨變,親戚朋友對她避如蛇蠍,學校的同學也孤立她,經常罵她是殺人犯的女兒,學校緊接著也作出決定勸退她。

  她呢,也因為家裡發生巨變,學習成績一落千丈,這種情況想要考什麼好大學也基本不可能了,所以她同意休學,等來年再回學校繼續參加高考。

  與此同時,母親沒了,父親也經她舉報進了監牢,家裡沒有了經濟來源,她還不得不開始自食其力。

  她是從縣城來的,縣城工作機會少,而且那裡的人基本都知道她家發生的事,誰也不願僱傭一個殺人犯的女兒,所以她這才背井離鄉,來到了北江。

  工作的酒吧位於市中心,坐公交轉地鐵,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從地鐵出來,再步行幾百米,就可以看到夕陽餘暉下映照的「夜不寐」三個大字。

  這是本地最大的一間酒吧,著名的銷金窟,外觀看起來像是一座歐式宮殿,即便在北江這樣繁華的一線城市市中心,仍舊一枝獨秀,向外散發著無可比擬的奢靡氣息。

  在此之前,簡初其實找過別的工作,然而高中還未畢業的她,可選擇的餘地並不多,無非是工廠流水線工人,酒店或者餐廳服務生,還有商場裡服裝店鋪的導購員。

  相比之下,酒吧這份工作是這裡面工資最為可觀的,這也是她最終選擇這份工作的原因。畢竟她還要掙錢回去讀書,錢當然是她首要考慮的問題。

  由於這是間夜營性質的酒吧,工作時間跟普通工作不同,分兩班倒:下午五點上班凌晨一點下班;和凌晨一點上班早上九點下班。

  簡初目前排的是五點那一班,快步來到打卡機前,驗證指紋時,看到顯示屏上顯示四點五十二分。

  其他同事也陸陸續續過來打卡,她跟著她們一起進入換衣間,沖洗了下身上的汗,然後換上統一的工作服,按要求將頭髮紮成馬尾。

  酒吧晚上七點才正式開始營業,在此之前,都是做準備工作。簡初已經上班一周了,所有工作流程都已經熟悉,跟同事們將準備工作做好後,七點準時開門迎客。

  但這個時候的客人很少,直到十點之後,這個城市的夜生活才算真正開始,酒吧迎來客流量高峰,簡初她們一個個忙得像旋轉的陀螺。

  前一周,簡初都在熟悉流程,今天才正式接待客人,B區2號卡座來了個年輕的男人,她拿著點單的平板過去,彎腰問了聲好,雙手將平板遞上。

  男人看起來很年輕,二十出頭,癱坐在沙發里,腳踩在酒桌上,仰著頭抬著手裡的手機在打遊戲。

  簡初將平板遞過去,他也沒正眼瞧一下,只顧手指啪啪地按著手機屏幕。

  周圍音浪聲很大,簡初以為他沒聽清,保持著彎腰遞平板的姿勢的同時,又提醒了他一句。

  對方突然抬起頭,操地一聲,將手機砸到了旁邊的沙發上。

  簡初被嚇一跳,縮著肩膀下意識往後退。

  那人抬起頭,辱罵的聲音都到嘴邊了,倏然看到一張清純無害的臉,看樣子還被嚇得不輕。

  男人挑了下眉,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後,玩味地勾了下唇,收斂了暴脾氣叫她:「過來。」

  簡初抱著平板,一雙無辜的眼睛像森林裡受驚的小鹿般望著他。

  那男人見她懼怕他,蹙了蹙眉頭,有些不耐地問:「怎麼這麼膽小?不是問我想喝什麼嗎?」

  簡初倒也不是膽小,她就是懼怕那種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扔東西好像隨時要打人的男人,適才那一瞬間,她甚至在他身上看到了她那個家暴父親的影子。

  這會兒看他冷靜下來,簡初又硬著頭皮上前兩步,將平板遞給他。

  男人掃了眼平板,又抬眸看她,勾了勾唇,「你給我推薦。」

  「好的。」簡初點點頭,問了他幾個問題,諸如一共幾個人,平常喜歡喝白的還是紅的等等。

  然後她根據具體情況,給男人推薦了幾款,這人倒也大方,說全部都要了。

  簡初的提成是跟酒水銷售收入掛鉤的,今天是她第一天開單,算是開了個好頭。

  適才被嚇到的那點陰影也隨之煙消雲散了,簡初臉上恢復了職業笑容,「馬上給您送過來。」

  她沉浸在高額提成的喜悅里,沒發現男人在她笑起來的瞬間,看她的眼神都直了。

  簡初抱著平板轉身走開了,男人還是打遊戲時那番坐姿,只不過眼神從手機屏幕上,落到了她纖細的腰肢上,玩味地摸著自己的唇。

  簡初正要從卡座上下去,迎面幾個也是二三十歲的男人從下面上來。

  打了個照面,簡初禮貌躬身,等他們先上來,她再下去。

  帶頭那個掃她一眼,踱步往卡座沙發去,見已經坐那的男人望著某處眼神痴迷,跟著轉頭往回望。

  「覃少,你怎麼看著人家眼冒綠光啊?」那人開口笑話他。

  另一個也跟著轉頭去看,笑說:「你還不知道他,他就喜歡這種。」

  「要說這種沒長開似的有啥意思?」其中一人挑著下巴往舞台那邊示意了一下,「那些才帶勁呢。」

  舞台那正有名鋼管舞女郎,身體像條水蛇似的盤在鋼管上,姓覃的嗤笑一聲,「那些都被玩過的,沒意思。」

  帶頭那位往他旁邊沙發一坐,「得,知道你覃少就喜歡雛。」

  幾個公子哥大肆點評女生,又開了幾個帶顏色的笑話。

  音浪聲很大,已經從卡座離開的簡初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全然不知危險正悄然降臨。

  隨後,簡初按客人要求,逐一將他要的酒水送上來。

  送上最後一瓶的時候,她欠了欠身說:「請慢用。」

  「誒,等一下。」那位姓覃的忽然叫住她。

  正要轉身離開的簡初回過身來,又禮貌地朝他躬了下身,微笑著稱他,「覃少。」

  她也是適才送酒的時候,聽到他們稱呼他覃少,才知道他的姓氏。

  「辛苦你了。」那位姓覃的端起一杯酒,伸手朝她遞過來。

  這是……要她喝?

  「還不快點接著?」旁邊有他的同伴催她,「覃少賞你的。」

  「覃少可不輕易賞人酒喝的,你今天走運。」另一個搭腔說。

  那姓覃的一臉自豪樣,仿佛真當自己是什麼太子爺在賞賜民女。

  「抱歉覃少,酒吧有規定,工作時間我是不能喝酒的。」她欠了欠身,轉身要走,可是沒走出兩步,感覺腳下突然伸出一條腿,等她眼角的餘光瞥見,還來不及反應,人已經被絆倒了。

  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撲,突然胳膊又被人拽了下,身子又往後倒,一下倒進沙發里,那個姓覃的懷裡。

  她掙扎著要起來,那姓覃的卻在這時一把將她抱住,緊緊地將她鎖在懷裡。

  「覃、覃少你別這樣。」她推他手臂,想讓他放開自己。

  姓覃的卻抱著她在沙發上翻滾半周,將她制壓在下,「我給你點了那麼多酒,錢可沒給你少賺,你陪我喝一杯怎麼了?」

  「嗯?」他咬牙切齒地問,還摸她的臉。

  說話間全是菸酒的氣息。

  噁心到讓人想吐,簡初屏住呼吸,揮手擋開他的手。

  「你放開我!」

  她掙紮起來,卻讓那男人愈發興奮,手指像把鉗子一樣掐住她的下巴,作勢要親她。

  簡初轉過臉躲開,屈起的膝蓋準備踹向他腿間,突然聽到一聲沉穩有力的「喂!」

  她動作一頓,身上的男人也明顯跟著僵住。

  而後就瞧見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從男人身上彈跳到一邊。

  被人扔了東西,姓覃的直起身來,氣急敗壞地回頭咒罵。

  「誰他媽扔我?活膩了?」

  他的同伴也到處找人,然後看見卡座下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酒吧炫目的光打在他身上,模糊看清他穿了身黑色,嘴裡叼著根煙,抱著兩條手臂,看起來隨意又很拽地望著他們這裡。

  白亮的射燈一晃而過,可見他硬朗的側顏,直覺是個不好惹的傢伙,但是姓覃的本身就是紈絝子弟,平常走到哪都是橫著走,肆無忌憚慣了,尤其身邊還帶著兄弟,更加不怕他。

  「勸你不要多管閒事。」他居高臨下,挑起下巴用傲慢的語氣警告對方。

  梁景行身後的保鏢見狀,提步就要衝上去教對方做人,卻被他抬手擋下。

  保鏢看他眼色,又立即退了下去。

  梁景行掃眼沙發上的女生,取下口中叼著的煙,吹出一口煙霧,微微眯了眯眼,視線回到姓覃的身上,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偏要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