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燃呼吸微促,明明天氣不熱，他的額頭卻覆上了薄汗。

  當喻夏用力地喊著他的名字，為他加油時。

  陸燃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為贏了比賽,班裡的同學笑著擊掌,臉上洋溢著笑容。

  陸燃站在喻夏面前。

  同學們的笑聲仿佛漸漸輕了些。

  儘管剛才喻夏為陸燃加油,但她面對他,仍然有些尷尬。

  喻夏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陸燃看出喻夏的猶豫,他勾唇笑了笑。

  和平時漫不經心的模樣不同，陸燃看上去很認真。

  「小班長,以後我真的都聽你的。」

  一開始,喻夏沒說話。

  但陸燃一直在她耳邊強調著。

  「行嗎？」

  「小班長你以後繼續監督我,我保證我不犯錯了。」

  過了一會。

  喻夏終於鬆了口。

  她同樣希望陸燃能變得更好一點。

  她極為認真地看向陸燃：「那你以後要對自己負責。」

  陸燃馬上應了：「好。」

  「不能再故意考差。」

  「好。」

  「不能再撒謊騙人。」

  「好。」

  「不能再和別人打架。」

  「好。」

  「上課要認真聽,不准睡覺了。」

  「好。」

  「……」

  喻夏每說一句，陸燃就應一聲好。

  陸燃簡直聽話到不行。

  喻夏說著說著,聲音就停了。

  她看著陸燃的樣子，問：「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

  陸燃比平時都要正經：「七七說的話,我全部都會聽。」

  陸燃突然叫了喻夏的小名。

  喻夏懵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

  她垂下腦袋，無視了陸燃的調侃。

  喻夏還是堅持著：「那你要記住我剛才的話。」

  陸燃偏頭笑了笑：「當然。」

  ……

  運動會已經結束,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六班的總分是年級第一。

  班主任挺興奮的，她把全班同學聚集在操場的一角。

  她說要給班裡的人拍個照片，留個念。

  「後面男生站到台階上，女生稍微靠攏一點。」

  因為是臨時起意，大家並沒有規規矩矩地按照號次排。

  陸燃沒理會孟子誠的叫喚,直接走開了。

  他看著喻夏站好了位置，才走到了她的後面。

  陸燃看了一眼站在喻夏身後的男生。

  陸燃慢悠悠地走到那人邊上。

  一看陸燃過來了，那男生反應很快，往左邊移了移。

  陸燃面不改色地在喻夏後面站定。

  吹起的風泛著一絲暖，喻夏的發尾拂過陸燃的校服。

  酥酥痒痒的，好像能撓進他的心裡。

  陸燃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夠喻夏的辮子。

  但是他很快就收回了手，插進了褲袋裡，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同學們很快就排好了隊列，班主任站在隊伍最前面。

  沈憶萍隨便拉了個老師，給他們班拍照。

  「要拍了，一二三……」

  喻夏看著鏡頭，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已經換成了陸燃。

  她抿著嘴，微微笑著，像一陣安靜的風。

  陸燃雙手插兜，站在喻夏身後，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

  兩人一前一後站著，分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氣氛卻意外得和諧。

  快門按下，將這一刻永遠定格。

  拍完大合照後，沈憶萍招手，讓喻夏過來。

  喻夏小跑著過去，班主任自己掏錢，讓喻夏給班裡的同學買零食。

  沈憶萍很開心：「這次大家都辛苦了。」

  「你們想吃什麼就和班長說，讓班長去超市買。」

  話音剛落，同學們都歡呼雀躍了起來，七嘴八舌的討論聲響起。

  沈憶萍轉頭對喻夏說：「到時候你帶幾個男生過去。」

  喻夏接過錢，點了點頭。

  幾個男生從超市里搬了兩箱飲料，買了不少零食，才回了教室。

  一到教室，已經等了好一會的同學一下子簇擁而上。

  喻夏和幾個班幹部站在講台上，分發著零食。

  班裡鬧哄哄的，隔壁的班級聽見聲音，經過的時候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分完東西後，喻夏回到自己座位上。

  她按照班主任的要求，把剩下的錢記到了班費里。

  喻夏低著頭，在紙上一筆一划，記得清楚。

  本子上每個細節都寫得很詳細。

  ……

  運動會已經告了一段落，同學們也是時候收收心了。

  大家重新投入到課程中。

  各科的老師都發下了不少卷子。

  班裡每天都是叫苦連天的。

  喻夏倒是按部就班地做著老師布置的作業。

  然後，她會抽出時間，盯著陸燃把作業交了。

  不過之前陸燃和喻夏做過保證。

  最近這段時間裡，陸燃不用喻夏催促，時間一到，他就主動去交作業。

  上課也從來沒有睡過覺。

  陸燃認真地完成答應過喻夏的每一件事情。

  他聽話的模樣，和平時截然相反。

  ……

  周四早上前兩節是數學課，六班的人興致都不高，有的人甚至還打起了哈欠。

  數學老師敲了敲桌子：「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三天沒上課，心都玩野了。」

  喻夏注視著黑板，依舊認真地聽著課。

  中午，下課鈴聲響了。同學們紛紛走出教室。

  喻夏坐在位置上，慢慢地收拾書包。然後，她站起身，把書包背上，走出了教室。

  董嘉和走到陸燃身邊，開口：「燃哥，我找到了一家新開的遊戲廳，我們去玩啊。」

  陸燃盯著喻夏的背影，緩緩說道：「你們先走，我今天有點事。」

  董嘉和叫了一聲孟子誠他們，幾個人走了。

  班裡的人陸陸續續走完了，陸燃這才站起身，拉開椅子，離開了教室。

  喻夏步子邁得小，這麼會功夫，她才剛剛走到學校樓梯口。

  陸燃笑了，不緊不慢地邁著腳步，在後面慢悠悠地跟著。

  兩人之間，一直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陸燃的視線一直盯著喻夏。

  過了一會，他拿起手機，把手機放在耳側。

  他的目光始終不移，看著不遠處的那個身影。

  陸燃撥通了喻夏的號碼。

  書包里手機在震動，喻夏停下步子，拿出書包里的手機。

  陸燃也停了腳步，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握著手機，懶洋洋地站在原地。

  喻夏看了一眼來電信息，愣了一下。

  她輕輕地開口：「餵……」

  手機那頭是沉默的寂靜。

  過了幾秒。

  陸燃低低地笑了一聲，聲線微啞。

  「是我。」

  喻夏沉默了一會，問：「有什麼事嗎？」

  她的馬尾垂在肩上，微微晃動。

  陸燃望著她的背影，悠悠地說了一句：「沒什麼。」

  「我就想和你講講話啊。」

  喻夏小聲地問：「你不回家嗎？」

  「沒什麼意思。」陸燃表情淡淡的。

  從樓梯下來，是一條狹長的走廊。

  此時，走廊上沒有人，秋風拂過，窗外的樹葉簌簌聲響。

  喻夏和陸燃站在走廊上，喻夏站在前面，陸燃站在她後面。

  誰都沒有再往前走。

  喻夏又問：「你現在在哪裡？」

  陸燃漫不經心地說：「你回頭看看。」

  喻夏一怔，轉過身來。

  身後是秋日安靜的陽光，光線映亮了身後那人的臉。

  陸燃就這麼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她。

  喻夏呆呆地站著，一時忘記了說話。

  陸燃笑了笑，看著喻夏，一步步朝她走來。

  手機仍然放在耳側。

  陸燃挑眉，漆黑的眼睛帶著一絲促狹。

  「小班長，你看到我很意外？」

  喻夏呆怔地開口：「你怎麼在這裡？」

  她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輕輕細細的。

  陸燃唇角一彎：「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直到陸燃走到喻夏前面，喻夏都有些沒回過神來。

  陸燃收起手機。

  他偏頭看了過去，伸手夠到了喻夏的手機，掃了一眼。

  他的號碼上有一個備註。

  上面寫著幾個字。

  不聽話的陸燃。

  陸燃有些失笑，眼尾挑起。

  陸燃聲音悠長，懶懶地哦了一聲。

  他垂下眼，打量著喻夏：「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樣的？」

  喻夏回過神來，才發現手機被陸燃拿走了。

  她抿了抿唇，抬起手：「手機拿過來。」

  陸燃站在那裡，修長的手指握著手機，他不緊不慢地抬高了手臂。

  離喻夏越來愈遠。

  喻夏仰著頭，盯著陸燃。

  陸燃很高，她這麼看著，有些費力。

  喻夏的聲音高了幾分，語氣有些惱：「陸燃。」

  陸燃垂著頭看她，壓低了聲線：「你先說說，為什麼這麼叫我？」

  喻夏又抬頭看了一眼。

  她有些鬱悶，手機好像離自己更遠了一些。

  喻夏知道自己是拿不到了。

  她別過頭，聲音悶悶的：「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陸燃尾音微揚：「小班長，看在我是你同桌的份上，你就告訴我啊。」

  他唇角一勾，晃了晃手裡的手機。

  一副喻夏不說，他就不還給她的意思。

  喻夏無奈，默默嘆了一口氣。

  「你上課睡覺，不聽老師講課。」

  「你不寫作業，作業也從來不交……」

  喻夏低著頭，認真地數列，陸燃的一條條「罪狀」。

  陸燃挑了挑眉，沒想到喻夏會這麼說。

  看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陸燃聽笑了，他牽了牽嘴角。

  「嗯，還有呢？」

  喻夏想了想，輕輕地說：「還有，你明明成績很好，卻……」

  還未說完，喻夏一怔。

  她忽然想到了陸燃故意考差的原因。

  想到了陸燃那天的告白。

  喻夏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紅暈，垂下了頭。

  她不自覺地捏了捏衣袖，然後又放開。

  陸燃看著喻夏，眸色深了幾分。

  過了一會。

  陸燃輕笑了一聲，俯下身，雙手扶住喻夏的肩膀，彎腰看著喻夏的眼睛。

  他笑了：「喻夏，我會改的。」

  喻夏抬頭看他。

  陸燃的語氣十分認真：「以後我都會聽你的話。」

  喻夏沒說話。

  然後，她的聲音輕輕響起：「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騙……」

  陸燃忽然說了一句。

  「真的，我不騙你。」

  陸燃身子往前傾了傾，語氣軟了下來。

  「小同桌，再信我一次唄。」

  漆黑的眼睛，直直看著喻夏。

  喻夏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好。」

  ……

  室內籃球場。

  陸燃和校隊的人練了一會籃球，教練讓大家休息一下。

  大家散開，陸燃拿著手機，走到一旁。

  他閒閒地倚在牆邊，撥通了喻夏的手機。

  手機那頭響起喻夏的聲音，陸燃唇一彎。

  「小班長。」

  喻夏：「怎麼了？」

  陸燃緩慢地說：「你幫我一個忙啊。」

  喻夏頓了幾秒：「你說。」

  「我剛訓練完，有些渴了，你幫我送個水吧。」

  喻夏抿了抿唇：「你可以自己去買。」

  陸燃早就猜到了喻夏的回答。

  他壞笑了一聲。

  「小班長，是你讓我進校隊的。」

  最後一句話，陸燃故意咬重尾音，強調了一下。

  「你是不是應該對我負責啊。」

  喻夏站在教室里，有些愣住。

  是她讓陸燃進校隊沒錯，可她只是提了一句，最後是陸燃自己決定的。

  喻夏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出為什麼。

  她抬眼，看了一眼教室牆上的鐘。

  時間還早。

  喻夏輕輕開口：「好吧，我幫你去買水。」

  陸燃知道喻夏一定會答應，他不慌不忙地開口。

  「謝了，小班長。」

  「我的錢包在校服口袋裡，校服在抽屜里。」

  喻夏掛了手機。

  她從抽屜里拿出陸燃的校服，又取出錢包。

  喻夏背著書包，去超市買了礦泉水。

  她把陸燃的錢包塞進自己的書包，快步走去了學校體育館。

  校隊的人在室內籃球場訓練。

  裡面傳來籃球落地的聲音，還有隱約的說話聲。

  喻夏走進室內籃球場。

  陸燃穿了一件黑色短袖T恤，短髮濕了。

  他一邊抹著臉上的汗，一邊朝休息室的方向走。

  喻夏在球場的這一頭。

  她穿過大半個體育館，一路跟進了休息室里。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陸燃手停下，扭頭看了過來。

  汗水從陸燃發間緩緩滑下，逐漸划過他的喉結。

  陸燃的唇邊浮起散漫笑意：「這麼快？」

  喻夏把水遞給陸燃：「我幫你把錢包也帶來了。」

  「等會你直接去吃晚飯吧。」

  陸燃嗯了一聲。

  陸燃接過那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往喉嚨里倒水。

  喻夏站在旁邊默默地看。

  看了一會，她輕聲說：「練了這麼久，你很渴吧？」

  陸燃灌下半瓶水，勾著手指，抹了下嘴角。

  他低著眼睛看喻夏，目光很直白。

  陸燃別有意味地講了一句話。

  「現在不渴了。」

  喻夏微微張嘴，剛想說什麼。

  這時，休息室外面傳來熱鬧的講話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

  休息室的門敞開著。

  門口出現了幾個男生。

  他們光著膀子，上衣沒穿，有說有笑往裡走，也沒注意到裡面的情況。

  喻夏心裡一慌。

  她急忙蹲下了身子。小小的身軀，蜷在陸燃的身後。

  喻夏手裡抱緊她的書包，緊張死了。

  陸燃的反應很快。

  他隨手拎起一塊乾淨的毛巾，蓋住了喻夏的腦袋。

  陸燃挪動步子，把她的身體遮擋住。

  喻夏的眼前一黑。

  一層乾淨潔白的毛巾覆下來。

  細小的黑暗把外面的畫面遮住，一切都看不清楚了。

  陸燃伸手，揉了下喻夏的小腦袋。

  「不用怕。」

  陸燃的聲音很淡，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

  直抵她的心底。

  「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