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假千金8

  我要娶徐將軍和柳參軍的女兒為側妃。

  話音落地,譚氏手指一松,筷子直直的跌落地上,面孔也霎時間一片慘白。

  廢世子眼見她如此情狀,眼底不禁閃過一抹痛惜,深吸口氣之後,又握住她手,鄭重承諾道:「蓮房,你放心,徐氏和柳氏只是側妃,唯有你才是我的妻子。我向你保證,即便她們入了府,也決計越不過你去……」

  譚氏蒼白著面孔看著面前深情款款的丈夫,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她想問既然如此,我們當初許下的誓言又算什麼呢?

  話剛到嘴邊,譚氏便瞥見丈夫眼底淚意,再回想前些時日兩個弟弟說過的話、一雙兒女的將來,那些個控訴與委屈,就全都給咽下去了。

  淚珠滾滾落下,她抬手擦了,低著頭,慢慢道:「也好。你娶兩個側妃進門,身邊也能多個人照顧,再添幾個孩子,也能緩和同父王之間的關係……」

  廢世子見她如此通曉情理,心痛之餘,更添深深感動:「蓮房!」

  他起身到愛妻面前去,擁住她單薄的身體,動情道:「你要相信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我對華良和寶珠的看重,也決計不比你少!」

  譚氏心中且酸且暖,反手摟住丈夫腰身,叫眼淚悄無聲息的沾濕了他衣襟。

  ……

  廢世子雖被廢黜掉了世子名位,但終究還有個郡王頭銜,又是吳王嫡長子,即便現下不得重用,將來吳王一統天下,想也能得個親王勳爵,他說想要娶個側妃,將領文臣們還是很願意回家去參謀一二的。

  徐將軍同常山郡王妃的父親一樣,都是跟隨吳王打天下的舊人,武將之中頗有聲望,卻又同常山郡王妃的父親不睦。

  廢世子心知自己在武將之中助力太少,這才想娶徐氏為側妃,給自己增添幾分人脈。

  徐氏是徐將軍的幼女,諸多兄弟姐妹中年紀最小,卻不驕縱狂妄,很是端方得體。

  這樣一個千嬌百寵的女兒嫁過去做側妃,徐將軍與徐夫人都有些不情願,只是己方與白家有隙,眼見白家憑藉女兒和外孫勢力大盛,心中難免有所憂慮,這才會考慮同廢世子結親,締結聯盟。

  廢世子也明白他們心思,幾次登門,耐心勸道:「郡王妃向來不理庶務,將軍也是知道的,令愛入府之後,便是頭一份的體面,我再去求父王,准允令愛主持府中諸事……」

  廢世子妃的秉性,吳王舊臣們的女眷都是知道的,徐夫人也頗有耳聞,說的好聽點是清高才女,說的難聽點就是作天作地不理世務,對於廢世子承諾的管家之權,倒是也未曾懷疑。

  徐家乃是武將門庭,廢世子有拉攏之意,柳家便要簡單得多,低階文官,略有薄名,最重要的是柳氏身段豐腴,看起來像是能生兒子的。

  老父不就是希望自己膝下能多添幾個兒子嗎?

  娶個這樣的女人入府,正可以應付過去。

  兩家各自敲定之後,廢世子便將具體事項告知家中妻兒,譚氏早就知道這消息,饒是刺心至極,也只得勉強微笑,廢世孫馬華良與馬寶珠卻是勃然變色,當即便出聲反對。

  「我不要!」馬寶珠怒道:「阿爹,你怎麼能這麼做?你對得起阿娘嗎?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我才不要她們嫁過來呢!」

  廢世子板著臉道:「此事我已經決定,只是告知你們罷了,並不是在同你們商量。」

  馬寶珠氣的渾身顫抖:「好,你娶!等你娶進來了,看我怎麼收拾那兩個小娘皮!」

  柳氏也就罷了,這時候徐氏卻是絕對得罪不得的,至少表面上,必須給她僅次於譚氏的敬重與禮遇才行。

  廢世子聽得惱怒,巴掌舉起便要扇下去,卻在對上女兒清亮而憤怒的眼眸時黯然落下。

  他少見的在兒女面前顯露出幾分頹然,坐下身去,苦笑道:「我如此為之,難道是為了我自己?」

  譚氏心頭一酸,緊跟著落下淚來,到底是心疼丈夫,抽泣著將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講與一雙兒女聽,末了又道:「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難道還要再失去你們嗎?因為你們父王膝下子嗣不昌,你們祖父是如何惱怒、如何冷待你們父王的,難道你們當真一無所知?」

  她目光委屈,夜色中看向二房夫妻所在院落,傷懷道:「明明你們父王是嫡長子,咱們是馬家長房,正房之外最大的院子卻叫你們二叔家占了,這些時日以來所有人都圍著他們轉,鳩占鵲巢,你們就當真咽的下這口氣?」

  馬華良與馬寶珠齊齊沉默下來。

  譚氏說的事情,他們心裡邊其實也明白。

  從前馬華良是吳王世孫,馬家的正統繼承人,尊貴無匹,所有人都圍著他、奉承他,可現在呢?

  世態炎涼,從前討好他的人,都一窩蜂跑到二叔家的堂弟跟前去了。

  馬寶珠是廢世子夫妻唯一的女兒,極受寵愛,她喜歡金玉珠寶,也喜歡被閨閣少女們圍著奉承討好,但是自從父王被廢掉世子之位之後,舊日的小姐妹們都逐漸的疏遠了她,地方官員前來奏事時帶了什么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譬如珠花綢緞什麼的,也是先送到二叔家裡去,轉了一圈兒才能輪到她。

  這不公平!

  明明她才是馬家最尊貴的姑娘,二叔家的幾個堂妹有什麼資格跟她爭?!

  想到此處,馬寶珠心中怨氣重重,猛地一拍桌子,惱怒道:「爺爺他是不是老糊塗了,怎麼能這麼對我們?!」

  回想起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從二哥哥的死到父王的備受冷待,以及自己遭受的那些委屈,她氣的眼淚直掉:「二哥哥難道不是爺爺的孫兒嗎,他怎麼就能那麼狠心,眼睜睜看著二哥哥死?都說是虎毒不食子,我看爺爺的心腸比猛虎還要惡毒!」

  廢世子聽得悚然一驚,趕忙抬手捂住她的嘴,警告道:「胡說什麼呢?若是叫你爺爺知道,有你的好果子吃!」

  「在自己家裡說說都不行嗎?」馬寶珠一把撥開他手,像頭受傷的小獸一樣,跳著腳,惡狠狠道:「難道爺爺有千里遠順風耳,我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瞞不了他?!再說,我說的本來就都是實情!」

  她拉著譚氏的手,氣憤不已:「二哥哥已經死了,阿娘又做錯了什麼,要被爺爺當眾那樣羞辱?!整整三十軍棍,阿娘差點活不過來!」

  譚氏回想起當日所承受的屈辱與刑罰,心中尤覺恐懼,擁住女兒身子,無聲的抽泣起來。

  馬華良咬緊嘴唇,別過臉去默默流淚。

  廢世子看得錐心刺骨,仰頭長嘆一聲,又近前去將妻兒摟住:「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徐氏跟柳氏都只是權宜之計,在我心裡,你們永遠是最重要的!」

  一家四口無聲飲泣,這個秋日,似乎分外淒涼。

  ……

  朱元璋在官署中忙活了一日,晚上又加了個班,等到深夜時分,方才吩咐人打了盆熱水來泡腳,以手支頤,閉著眼聽錦衣衛匯報近幾日發生的事情。

  「昨日白府設宴,常山王與郡王妃一道去了。」

  「嗯。」

  「大公子昨日在書房跟三公子起了爭執,不過沒鬧大,很快便散開了。」

  「嗯。」

  「參軍黎斌似有不軌之心,與北邊有所接觸,屬下令人喬裝打扮,混入黎府一探究竟,有結果之後再來向主公回稟。」

  「嗯。」

  「……郡王近幾日與徐將軍接觸頗多,也曾與柳參軍私下小聚,似乎是有意納徐、柳兩家的女兒為側妃。」

  朱元璋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沒出息的玩意兒,只能想到納妾娶小老婆,老子當初廢他世子之位,難道是因為他不肯娶小老婆?腦子被狗吃了不成?!不必管他,我便看他能翻出個什麼花兒來!」

  錦衣衛不敢做聲,等他罵完,略頓了頓,方才繼續道:「昨日譚家兄弟去探望郡王妃了,以譚家老二娶親在即為名義,從郡王妃處索取了二十萬兩銀子。」

  朱元璋:「嗯——等等!」

  他猛地睜開眼睛:「索取了多少銀子?!」

  錦衣衛心頭忐忑,低聲道:「二十萬兩。」

  朱元璋:「二十萬兩什麼?!」

  錦衣衛聲音更小:「二十萬兩銀子。」

  朱元璋飽含希望道:「是冥幣嗎?!」

  「……」錦衣衛小心翼翼道:「是二十萬兩銀子。」

  「他媽了個巴子!」

  朱元璋心臟疼的一抽,一腳將腳盆踹翻,怒目圓睜:「老子冒死在外邊打仗,銀子跟流水似的往外花,只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二十萬兩就扔出去了?!娘的,這還有天理嗎?!」

  錦衣衛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朱元璋扯過旁邊巾帕,胡亂在腳上擦了幾下,狠狠將其丟到地上:「譚氏哪兒來這麼多錢?」

  錦衣衛道:「郡王的私房一直都是郡王妃掌管的。」

  朱元璋捂著心口,臉色發白,點點頭,又問道:「就這一次嗎?譚家兄弟來問譚氏要錢的事。」

  錦衣衛小心道:「從前還有過幾次。」

  ……還有過幾次!

  這得是多少錢!

  老朱當了皇帝之後,都不忘在御花園裡種菜,能吃蔬菜就不吃肉,這賤婢竟敢拿著他用命掙來的血汗錢補貼娘家!

  朱元璋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當場撅過去,陰沉著臉,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錦衣衛畢恭畢敬的站在下首,小心道:「主公的意思是?」

  朱元璋道:「譚家兄弟說是譚老二要娶親,所以來跟姐姐要錢?」

  錦衣衛道:「是。」

  「老子的錢也敢拿,只怕他有命拿沒命花!」

  朱元璋冷冷一笑,目露凶光:「你點幾個人悄悄過去,把錢拿回來,再把譚老二的皮給我扒了!此賊不死,不足以泄我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