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曹操上線18

  皇太后在聯合了宗室與朝臣們的諫言之後,以先帝皇后的身份降下懿旨,廢皇帝為獻王、皇后為獻王妃,又將梁王嫡孫接入宮中,令禮部擇選吉日行繼嗣儀典,另立新君。

  新君既立,獻王夫妻及其兒女姬妾自然不能在宮中久留,當日便得收拾東西挪出宮外。

  獻王曾為天子,這樣敏感的身份,註定不能遠離長安,朝臣們商量之後,便選了一處閒置著的郡王府邸將人安置,全年三百六十天設人監察,另有宗正寺監察約束。

  上想殺太后、下欲滅群臣——但凡獻王是個臣子,祖宗十八代的墳都給刨了,戶口本這時候也得清空,這時候只是被幽禁起來而已,有吃有穿,還有什麼好不知足的!

  這場由獻王所掀起的動亂徹底結束,除去極少數人順利攫取權力外,長安上下頗有些傷筋動骨的意思,便是看似鮮花錦簇、風光無限的皇太后,也是暗暗叫苦,滿心怨囿。

  獻王夫妻畢竟曾是帝後,他們的事情朝臣們不太好插手,遷居搬家的事情便得叫皇太后這個長輩全權處置,畢竟她不僅是先帝的皇后,也是新君的嫡母,從哪個角度看都有立場管這事兒。

  皇太后本就同獻王夫妻不睦,因為獻王之亂又憋了一肚子氣,這時候也不同他們客氣,當即便傳令將那夫妻倆及獻王的姬妾兒女挪出去,又囑咐搬家的時候盯著點兒。

  誰都知道獻王一家進京的時候有多少家當,他們要真是厚顏無恥想著把宮裡的東西挪到郡王府里去再用,那也甭給他們留臉面,事兒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侍從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領命去了沒多久,便匆匆忙忙的趕過來了。

  「太后娘娘,獻王妃歿了!」

  「什麼?」

  皇太后大吃一驚,從躺椅上坐起身來,略一思忖,復又冷笑著躺下去了:「死了也就死了,這時候誰有閒心管她?心比天高,合該她命比紙薄!」

  侍從賠著笑應聲,免不得再說幾句奉承話吹捧自家主子:「這母儀天下的福氣,哪裡是誰都能有的啊!」

  又小心翼翼的問:「那獻王妃的喪儀——」

  皇太后禁不住揉了揉額頭,這回倒真不是她想跟獻王妃過不去了:「剛定下繼嗣之禮的日子,緊接著就是登基大典,獻王妃的身份又尷尬,這時候誰有閒心理會她的喪事?若是因此礙了新君的登基之禮,倒叫朝臣覺得哀家打一開始就沒把他當兒子看待。」

  她嘆口氣:「獻王既住著郡王的府邸,那獻王妃的喪儀便照著郡王妃的儀制來籌備吧,這時機微妙,就別叫朝臣前去盡禮了,禮部看著操辦也便是了……」

  那侍從一聽就明白皇太后的意思了,能往小了辦就往小了辦,老話說人走茶涼,這會兒人都涼了,還說什麼茶啊!

  他應聲欲走,卻又被皇太后叫住了:「畢竟曾經也是國母,真壓著不叫大辦,只怕有人背地裡說哀家長短。」

  「罷了,」她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譏誚,意味深長道:「獻王妃生前最惦記的便是娘家人,傅氏夫人救了她一命,也不曾正經報過恩,哀家便成全她一次,江光濟已經死了,他的國公之位也被輔政大臣們商量著褫奪掉了,只是大傅氏有恩於獻王妃,小傅氏又有恩於哀家,你往前朝遞個話兒,看是否能加恩傅家與大傅氏之子……」

  也就是獻王妃已死,她這會兒要是還活著,聽見這消息,怕不是能再氣死一次。

  她一心記掛娘家是真的,但在這之前肯定更記掛自己嫡親的兒女,如果真能用自己的死後喪儀換一點情面,她更希望給兒子一個正經爵位,而不是帶著特殊意味的「獻王」,哪怕是給女兒尋個好點的人家也好啊!

  這也是皇太后這陽謀的厲害之處。

  你活著的時候噁心我,你死了我就反手噁心回去,榨乾你死後的最後價值貼補傅家和大傅氏的兒子,既回報了小傅氏明面上的救命之恩,全了自己有情有義的美名,也不叫人因為獻王妃喪儀寒酸而議論慈安宮,一箭三雕。

  「成了,」皇太后擺擺手:「去辦吧。」

  「是。」侍從畢恭畢敬的去了。

  皇太后思慮周全,要求也是合情合理,傳到朝堂之上,眾人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很快便遵照她的意思落實了下去。

  獻王妃成婚時只是尋常宗室之妻,人到中年卻跟著丈夫一步登天,回首入主長安鳳儀宮時她是何等的躊躇滿志、洋洋得意,現下再看她死後喪儀草草了事,敷衍至極,當真令人不勝唏噓,感慨萬分。

  因為獻王夫妻身份尷尬,皇太后下令朝臣不必前去弔唁,一時獻王府門可羅雀,淒清不已。

  獻王被廢之後深受打擊,每天都以酒水度日,姬妾們倒是同獻王妃的一雙兒女在堂前哭靈,只是這時候胡倒猢猻散,那眼淚流的也沒有多少真心。

  皇帝姐夫被廢去名位,姐姐隨之吐血身死,而哥哥殞命,更在姐姐之前,短短數日之間,小江氏失去了兩位至親,形銷骨立,憔悴不堪,也只有見到姐姐留下的兩個外甥時,眼底才會增添幾分光彩。

  「姐姐她即便不是國母,也是王妃啊,朝廷居然如此簡陋的操持她的喪儀……」

  小江氏環顧四周,越看越覺得哀涼,不由自主的潸然淚下,摟著外甥女失聲痛哭。

  從前的大公主抬起滿臉淚水的面龐,牙齒咬得死緊:「文哥兒呢,還有團姐兒、諄哥兒,我母妃去了,他們作為嫡親的外甥,只來弔唁過一次就走了?享用著我母妃死後哀榮換來的恩蔭官位,他們簡直忘恩負義!」

  小江氏笑容苦澀,垂淚道:「老話說得志便猖狂,當真是一點不錯,從前傅家是怎麼攀著江家的?這時候他們竟全都忘了,一見自家晉了官位,江家敗落,便翻臉不認人,將那幾個孩子哄過去,見了我居然都當成不認識!」

  小傅氏沒有聽從獻王妃的意思給江光濟做妾的時候,小江氏便怨上傅家了,這會兒朝廷用姐姐的死後哀榮換傅家富貴,小江氏怎麼能不生氣?

  雖然朝臣們贊同此事更多是因為小傅氏對太后有恩、大傅氏是獻王妃的救命恩人,但她打心眼裡覺得傅家是占了自家便宜的!

  皇帝姐夫被廢之後,她便生了與魯四郎和離的念頭,回到娘家去想找侄子出面接自己回江家,也是讓他們日後有個可以依靠的長輩,沒成想卻被傅家人給罵回去了。

  「我外甥才多大,七八歲的小兒而已,這種事你讓他給你做主?解鈴還須繫鈴人,你的婚事是獻王所賜,真想和離,還得找獻王去!」

  廢話,獻王要是能鬆口,小江氏還至於指望自己七八歲的侄子嗎?

  她滿心怨囿,再說話便沒那麼客氣,字字句句指著傅家依仗江家起家,這會兒卻翻臉不認人,實在是喪盡天良,那邊兒傅家人聽完也怒了。

  「我家大姐為救獻王妃而死,我家小妹為皇太后救駕而死,真要是升官發財,也是我們家姑娘用命換來的,關你們江家什麼事?!真要說忘恩負義,知恩不報、又或者是恩將仇報的才是忘恩負義吧!」

  傅家也出了幾個潑皮無賴,臉面上很豁的出去,立時便拉著小江氏要去報官,這事兒既說不明白,那便到官府去論個清楚。

  小江氏這時候躲著官府都來不及,又那兒能跟他們去京兆尹?

  也只得忍氣吞聲,灰溜溜的離開。

  獻王妃的喪儀就像扔進大海里的一顆石子似的,只短暫的驚起一片水花,旋即便消弭無蹤,除了為官宦女眷閒談時增添了些許話題之外,沒有造成更大的影響,反倒是小江氏,日子顯而易見的要不好過了。

  獻王妃死了,江光濟也死了,侄子們親近外家,甚少理會她這個姑姑,她現在還有什麼依仗?

  從前魯家看在獻王妃的面子上,待她倒還客氣,現在麼……

  又是一天傍晚,馬車踏著殘霞駛出獻王府,轉了幾個街區意圖折返回魯家的時候,小江氏忽然被前方傳來的鑼鼓奏樂之聲吸引了。

  她掀開車簾,詢問侍從:「外邊是怎麼了?」

  侍從很快回應道:「夫人,咱們只怕得換條路走了。」

  小江氏眉頭微皺,緊接著便聽侍從道:「今天是鄧家郎君娶妻的日子,陛下降旨賜婚,這條街要讓新人先行,鄧家的人正在前邊沿路撒喜錢呢!」

  小江氏心頭一顫,聲音艱澀:「鄧家郎君,娶得是哪家小姐?」

  侍從也知道自家夫人跟鄧家的事情,微妙的停頓了幾瞬,方才如實道:「是任家小姐。」

  原來是她啊。

  小江氏放下車簾,重重的倚在了馬車壁廂上。

  她能感覺到馬車開始行駛,大概是要避開這條街了吧。

  眼淚不知不覺間流了滿臉。

  恍惚間她想起小時候跟哥哥和姐姐上山拜佛時,解簽和尚對他們說的話來。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

  莫強求!

  何苦來哉!

  ……

  任家小姐的婚事結束不久,任景華與慎問凝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梁夫人為著獨子的婚事內外操持,風風火火之餘,臉上的笑紋一直都沒落下去。

  任家接連籌備了兩場婚事,連帶著曹操的腳步都要輕鬆幾分,而岑家內部卻是另一幅光景,岑修竹一通神操作下來,成功將她的婚事搞成了燙手山芋。

  曹操前世與卞夫人相處多年,情分深厚,更別說還有四個兒子在,不看僧面看佛面,返京沒多久便上疏將佟夫人扶正,既是全她顏面,讓世子名正言順,也是提前將岑修竹的路給堵死,免得她再飛來一棒將自己給砸進去。

  佟夫人多年媳婦熬成婆,自是歡欣,而消息傳到岑家那邊兒,岑修竹當時就哭了出來。

  昌國大長公主既無奈又煩憂。

  畢竟孫女從前也是跟魏公定過親的,馬上再選新人,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尤其江光濟死在孫女手上,雖說孫女是理直氣壯自我防衛,但傳將出去,到底是傷了閨閣女兒的清名。

  她嘆口氣,只得道:「再等等吧,過兩年,等這件事的風聲淡了,祖母再給你尋個好的!」

  好像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昌國大長公主畢竟上了年紀,這年冬天染了一場風寒,咳嗽臥床兩個月,到底也沒能挺過去。

  她一死,岑家便敗落了一半兒,黔國公雖有國公之名,但到底庸碌,支撐不起家門。

  重生的時候岑修竹自是躊躇滿志,一心要腳踩那對狗男女、讓他們跪在自己面前俯首稱臣,然而事與願違,任景華夫妻倆恩愛情深,孩子都呱呱落地了,她還是岑家府內的一條單身狗,人家小兩口日子過得甜蜜蜜,她還在岑家形單影隻,這對比怎麼看怎麼覺得慘烈。

  岑修竹不肯死心,魏公既把佟夫人扶正了,她便在別的長安高門中找下一個人選,野心勃勃非得選一個勝過任景華萬千的如意郎君出來不可,然而這事兒又豈是那麼簡單?

  她相中的人選自然有更好的高門女去配,又怎麼會相中她?

  岑修竹不甘心,曹操也沒忘記這一茬兒。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對方若是施加給你——

  那就反彈回去!

  沒過多久,皇太后便傳召岑家母女入宮說話,言語中有意做媒,促成一樁良緣,當然,說是良緣,岑修竹可不這麼看,婉言拒絕之後,又在離開慈安宮時,聽見宮女小聲在外邊談論宮中事務。

  聽說太后娘娘已經在給陛下選妃了呢。

  岑修竹不可控制的動了心。

  這世間還有誰比皇帝更加尊貴,更能勝過任景華呢?

  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六……抱兩塊金磚!

  岑修竹扭扭捏捏的去找了母親,向她闡述自己的心意。

  岑夫人愕然良久,驚駭交加,對著面前天姿國色、卻滿心野望,愚不可及的女兒看了很久,再回想她這些年做出的一個接一個的愚蠢決定,終於下定了決心。

  岑家經不起更大的風波了,更沒理由自尋死路。

  岑夫人默默合眼,淚珠簌簌流下。

  又幾日,曹操聽底下人來傳話,道是岑家小姐被送到道觀裡帶發出家了。

  他略吃一驚:「怎麼回事?」

  下屬道:「聽說是有道士算命,道是岑家小姐命格孤寡,世無姻緣。」

  曹操眉頭微挑,岑夫人當真果敢,也著實聰敏。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他笑了一笑:「知道了,退下吧。」

  ……

  對於能臣而言,時間既是催命毒藥,也是成就野心的最佳武器。

  建明三年,魏公以功勳晉魏王,建明七年,加九錫,至建明十年,魏王第三次出征北疆、途徑霸上之時發生了兵變。

  這天清晨,曹操將將起身,下屬們便蜂擁而至,為他披上一件黃袍,又跪地口稱萬歲。

  「長安天子年少,不可承天下,還請魏王順應天下臣民之心,登臨帝位!」

  曹操大驚失色,連聲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下屬們又道:「魏王德行出眾,當時能臣,勝過長安天子萬千,正該位尊九五!」

  曹操慌忙道:「孤德薄,又蒙受國朝之恩,豈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下屬們再勸道:「天予不取,反受其禍,今天下人望所在,唯魏王而已,勿要再辭!」

  曹操還要拒絕,曾文若從後邊輕推了他一下,低聲說:「趕緊就坡下吧,我就教了他們這麼幾句,再推辭他們就不知道怎麼編了!」

  邱奉孝小聲道:「黔國公死了,岑夫人成寡婦啦!趕緊的吧!」

  曹操:「……」

  曹操趕忙緊了緊身上龍袍:「哈哈哈哈,諸君之意孤已明了,深為動容,豈能違逆,只好勉為其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