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當朱元璋成為劉盈1

  「用力,快出來了,娥姁,再加把勁兒——」

  七月流火,天氣業已轉涼,這座稍顯簡陋的屋舍里卻是人聲嚷嚷、熱氣騰騰。

  呂雉躺在塌上,兩手死死的抓著被角,狠命發力,汗珠順著她漲紅的面頰蜿蜒流下,乍一看,她簡直像是一條離水之後備受折磨的魚。

  呂媼心疼的守在旁邊,恨不能以身相代才好,又催促廚房裡的長女:「長姁,水燒好了沒有?!」

  呂長姁連聲道:「來了來了!」

  產婆焦躁的守在床邊,眉頭緊緊皺著,不時探看幾下,呂媼憂慮不已的看著她,只怕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竟都不敢主動發問,一個勁兒的罵劉季那個狗畜生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好在產婆的眉頭很快便舒展開來:「快了,快了,老姐姐——」

  她安撫呂媼:「看見頭了,馬上出來了!」

  呂雉從前生產過一次,知道保留體力的要緊,故而從始至終幾乎都沒怎麼開口過,至於所謂的生產之痛……

  相對於一個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放走徒役自己逃走,卻讓老婆去蹲大牢的丈夫來說,這點痛算什麼?

  虧得蕭何、曹岑前去打通關隘,好歹讓縣令放了她出來,否則她肚裡的孩子怕都得生在大牢里!

  呂雉是一個頑強如野草的女人,骨子裡就帶著剛強與韌勁,這時候聽產婆說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愈發不敢放鬆,兩手死死的絞著被子猛然發力,旋即便覺身體一輕,有什麼東西脫體而出。

  她無力的鬆開手,大口大口劇烈喘息著,產婆笑容滿面的將那孩子抱起,輕輕擦了幾下,口中「嚯嚯」,遞過去讓他看:「娥姁,是個兒子!」

  呂雉轉過臉去,稍顯疲憊的看了那新生的小崽子一眼:「只要別像他爹,怎麼都好。」

  呂媼雖然厭惡劉季那坨狗屎不順眼——這很正常,無論什麼時候,丈母娘都不會看拋妻棄子、坑自己女兒坐牢的女婿順眼的,但對於剛出生的小外孫,她卻是打心眼裡喜歡的。

  「好小子,」呂媼喜盈於色道:「瞧他這兩條腿,蹬得多有勁兒啊!」

  女兒前頭也生產過一回,是個女孩兒,雖說都是從女兒肚子裡出來的,做外祖母的一樣疼愛,但那畢竟是個女孩兒。

  自家女婿是坨狗屎,年少時候成天雞鳴狗盜不務正業,跟前邊兩個哥哥家裡相處的也不好,成家之後又把家業和田裡的活兒都一股腦丟給自己女兒,指望他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呂長姁在廚房聽見妹妹順利生產,趕忙將早就準備好的謝禮送上,親自送了產婆出去。

  呂媼便將新生的外孫擦乾淨,用早就準備好的襁褓包起來放到床邊:「娥姁,好好教導這個孩子,劉季那個黑心種子是靠不住了,那個劉肥又不是從你肚子裡邊出來的,你對他再好,他也不可能把你當娘的,只有你肚子裡出來的兒子才頂用,日後種田出力也好,想法子謀個小吏也好,等你上了年紀,也還有個指望。」

  呂雉一一應了:「娘,我知道。」

  呂雉看著產床上女兒憔悴而清瘦的面龐,心中一酸,潸然淚下:「別人懷胎十月,都是往身上長肉,你可倒好,反而清瘦了這麼多,大著肚子被人押去牢獄……」

  又拍著腿罵劉季,趁著丈夫不在這兒,連他也一起罵上了:「你爹那個老不死的不知怎麼就相中了劉季,說他以後會有出息,回絕了沛縣縣令將你許給他——比你大了十五歲啊!可嫁過來之後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前頭有曹寡婦和劉肥,後邊他自己也不頂用,你爹是個老不死的,你男人也是個狗畜生,只可憐我女兒,這輩子都栽進去了!」

  呂雉聽得笑了,反倒寬慰起母親來。

  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該流的眼淚她早就流過了,可哭有什麼用?

  難受的只會是自己。

  娘倆說句幾句貼己話,呂雉忽的反應過來,猛地轉頭去看新生的兒子,又驚又懼,聲音顫抖:「娘,他怎麼不哭?你聽見他哭了嗎?」

  呂媼也嚇了一跳,唯恐剛生下來被寄予厚望的外孫是個啞巴,趕忙將他提起來,往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聲響。

  那小兒扁了扁嘴,「哇」的哭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呂媼和呂雉的錯覺,他那雙剛睜開的一線的眼睛裡仿佛有幽怨閃過。

  為什麼打我!

  我睡得好好的!

  呂媼有些窘然:「這孩子真是,怎麼也不吱聲呢,嚇我一跳……」

  呂雉注視著那個鼻子一抽一抽的小人兒,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

  若非呂媼那一巴掌的下意識反應,這個剛出生的小人的確不想哭,他是個與尋常嬰孩迥然不同的孩子,在母親肚腹中時,便隱隱有了思想,降生之後,腦海中朦朧的閃現過某些畫面,年幼的、稚嫩的、出生在另一個時空里的另一個他……

  但他現在太小了,新生兒的大腦不足以承載超過人體限制的信息,他只能在混沌中渾渾噩噩,不明所以。

  他還需要時間。

  呂雉產下了劉邦名義上的第一個兒子,劉太公即便再怎麼不待見小兒子,這時候也專程來瞧自己新出生的小孫子,呂媼坐在一邊兒笑吟吟的跟劉太公的繼妻李氏說話。

  劉太公對著孫子左看右看,見那小兒方臉寬額,便有些喜歡:「這長相有福氣啊!」

  呂媼便笑道:「親家給這孩子起個名字吧。」

  劉太公思量一會兒,笑眯眯道:「能吃飽飯,讓家裡的谷堆堆滿就很好啦,這孩子就取名叫劉盈吧!」

  「劉盈。」

  呂雉在心裡念了幾遍這個名字,愛憐的撫了撫兒子的面頰:「盈兒,真是個好名字!」

  家裡邊只有兒媳婦和親家母在,劉太公不好久留,探望過孫兒,留下一隻雞做禮物之後,便同李氏一道離去。

  呂媼留下來照顧女兒坐月子,又吩咐長女娥姁:「去把郁丫頭接回來吧,也讓她見見弟弟。」

  呂雉生產期臨近的時候,呂媼便把外孫女劉郁送到呂家去了,一來到時候女兒生產,大家忙活起來沒人顧得上她,二來若真是難產又或者痛呼起來,倒怕嚇著孩子。

  呂長姁煮了飯,熱氣騰騰的給她們端上來,這才騎著毛驢顛簸著往娘家去。

  第二天大清早,劉郁便被呂澤、呂釋之兄弟送了回來,呂太公也同兩個兒子一道前來,想見一見自己剛出生的外孫。

  呂雉知道父親有些相面的本領,家中每每有新生兒誕育,他便會抱在懷裡左看右看,說些似是而非的話,這會兒見父親來了,半是牽掛、半是埋怨道:「爹爹何妨也瞧一瞧盈兒面相,看他將來如何?」

  呂太公聽出女兒隱藏在話中的不滿,微覺窘迫,哈哈笑了兩聲遮掩過去,將外孫抱了過來。

  打眼一看,他臉色頓變!

  「怎麼會……」

  呂太公猛地扭過頭去,仔仔細細的端詳女兒面容。

  呂雉被他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體:「爹爹,可是有什麼不妥?」

  「奇也怪哉!」

  呂太公抱著懷中嬰孩,驚駭不已:「我當日觀劉季面相,知曉此人來日必定大富大貴,你後半生的榮華皆系在此人身上,今日再見,怎麼變了?」

  呂媼大驚失色:「那豈不是白白虧了娥姁一輩子?!」

  雖說她不覺得劉季那坨狗屎將來能夠富貴,但好歹心裡邊還存著一點指望,這點指望踏馬的要是灰飛煙滅了的話,那呂家把女兒嫁過來是圖什麼?

  圖給老無賴送個媳婦,還是圖讓女兒給人養私生子,替無賴丈夫坐牢養家?

  「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你懂什麼?!」

  呂太公訓斥了妻子一句,臉色晦暗不定,又重新將目光轉到了新出生的外孫臉上。

  「娥姁,」他將劉盈遞還到女兒手上:「好好教養這個孩子,他將來貴不可言啊!呂家和你的未來,都系在這孩子身上了!」

  呂家人聽他說的慎重,不約而同的變了臉色,呂太公環視一周後,神情冷肅:「這件事情要爛在肚子裡,不能非呂姓之人說起,知道嗎?!」

  ……

  因為父親那日的一句話,接下來的時間,呂雉再看新出生的兒子時,心裡邊便添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感覺,仔細觀察了幾日,便發現盈兒似乎的確跟尋常嬰孩有所不同。

  他很少哭,也不算鬧騰,只是吃的很多很多。

  嗯,拉的也多。

  當初她生長女劉郁的時候,從發動到生產,約莫耗費了兩三個時辰,可生盈兒的時候耗得更久,原因無他,他太大了。

  生下來稱了一下,足足有八斤重!

  明明她體量纖細,孕期也沒吃過什麼油水,卻生出來這麼個健壯孩子,倒是爹娘都很高興,說小時看大,這孩子骨頭大,將來一定生的魁梧。

  希望是這樣吧。

  這樣的年月里,男孩子高大魁梧是好事。

  劉盈一天天的長大,腦海里浮現出來的信息也越來越多,他仍舊是劉盈,是呂雉的兒子,但腦海里卻時常閃現出另一個人的記憶,那記憶屬於後世的一位皇帝,他的名字叫朱元璋。

  劉盈有時候會想,我究竟是劉盈,還是朱元璋?

  不過很快,他就放棄了這無聊的遐想。

  我就是我,是世間獨一無二的、擁有劉盈身體和朱元璋全部記憶的我,我只是我自己。

  ……

  我叫劉盈。

  我娘叫呂雉。

  我還有個姐姐叫劉郁。

  從我出生到現在,我都沒見過我的混蛋爹。

  聽說是犯了事在外邊跑路,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從我腦海里所擁有的的後世記憶來看,馬上就要天下大亂了。

  我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

  想辦法打個天下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