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朱元璋重返大明後28

  朱元璋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冷冷覷著他,一言不發。

  朱棣原地呆滯了許久,方才回過神來,面容劇烈扭曲,臉頰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爹?居然是你?怎麼是你?!」

  他仿佛挨了一記天雷:「朱祁錕……您老人家,怪不得這麼……這就說得通了……」

  朱棣驚得語無倫次,說話時顛三倒四,朱高熾手裡邊拿的見面禮「咣當」一聲砸地上了,一張胖臉寫滿了驚疑與震顫:「爺,爺爺?!」

  ……

  朱祁鎮今天被安排去下油鍋,只是恰巧碰上朱祁錕王者歸來,朱棣領著兒孫後輩們親自前去迎接,怕他偷偷摸摸從油鍋裡邊爬出來,把那孫子丟進燒滾了的油鍋之後,反手蓋上鍋蓋,又在上邊扣了只缸,由得朱祁鎮在裡邊慘叫。

  作為朱祁鎮的生母,孫太后本來是沒資格過來的,只是朱棣怕自己領著人走了她悄悄把朱祁鎮給救出來,索性一併提溜過來,叫呆在隊伍最後邊充個人頭也便是了。

  臨行之前,孫太后滿心怨憤,既心疼兒子在地府受了幾十年的折磨,又憤恨於朱祁錕心狠手辣,害了他們母子二人性命。

  被逼自盡的時候,她心裡邊還存著幾分希冀,一是自己死後化為厲鬼去找朱祁錕夫妻尋仇,二是死後到了底下,向丈夫和先祖們哭訴自己的委屈,請他們為自己主持公道。

  想像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第一條差點讓她魂飛魄散,第二條讓她徹底心灰意冷。

  祖先們見了她個個橫眉冷對,卻對著朱祁錕那亂臣賊子大加褒讚,這會兒朱祁錕死了,太宗皇帝居然專程帶了一大家子人去迎接他!

  孫太后匪夷所思,更覺惱恨,有心拉攏個人手幫助自己娘倆,視線轉了一圈兒,最終還是轉到了丈夫朱瞻基身上。

  要是太祖皇帝在這兒,他老人家一言就能定乾坤,只是自從太宗皇帝來到這兒之後,他老人家便不知所蹤,孫太后想去求情都不得其門。

  太宗皇帝就不必說了,朱祁錕的頭號舔狗,這重孫幹什麼他都覺得順眼,指望他幫助自己娘倆,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仁宗皇帝也一樣,對他來說,朱祁鎮是長子為他生的嫡孫,朱祁錕是次子為他生的嫡孫,反正都是孫子,有什麼不一樣的?

  何必為了朱祁鎮去跟自己親爹爭執。

  但對於丈夫宣宗皇帝來說,朱祁鎮跟朱祁錕可完全是兩回事。

  朱祁鎮是親兒子,敬奉生父,他當天子,孝順的是親爹朱瞻基;

  朱祁錕是侄子,人家有自己的爹要孝敬,他那一系做了天子,敬奉的自然是朱瞻基的弟弟先璐王,這能一樣嗎?

  地府裡邊那麼多人,也就自己一家三口才是站在一邊兒的。

  孫太后聽著兒子在後院被打的慘叫不止,心如刀絞,尋隙叫了朱瞻基出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太宗皇帝和仁宗皇帝如何表現你是親眼看著的,心都偏到胳肢窩去了!朱祁錕在人間又站穩了腳跟,跟藺氏生了好幾個兒子,以後再有皇帝來到地府,全都是他們那一支的,等朱祁錕的後輩來得多了,陛下如何立足?您這一系斷在祁鎮身上,這等緊要關頭,能緊緊團結在一起的,只有咱們一家三口啊,陛下!」

  朱瞻基有些動心了。

  兒子不肖,他的確生氣,但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以後該當如何,也的確應當好好想一想了。

  朱祁錕千好萬好,但只有一點不好——他是自己的侄子,不是兒子,他承繼大位的同時,也徹底斬斷了自己這一系的天子血脈。

  只是朱瞻基能忍,看得也比孫太后遠:「到底他是我的晚輩,不敢對我無禮,再則,誰能笑到最後,還真是說不準!」

  他閉眼的時候,打死他都想不到朱祁鎮會是個驚天大傻逼,更想不到這傻逼會被瓦剌俘虜,硬生生將到手的皇位丟了。

  誰說朱祁錕的後輩當中就不會有混帳小子?

  孫太后面上應和,心下怏怏:「朱祁錕好幾個兒子呢,祁鎮又被廢為庶人,不管怎樣,我們的孫兒是不可能承繼皇位了……」

  被朱棣催促著出門去迎接朱祁錕的時候,孫太后心裡邊老大不痛快,臉拉得老長,徐皇后一眼看見,怫然不悅:「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喜的日子,哭喪著臉!」

  又說朱瞻基:「管管你媳婦!」

  朱瞻基趕忙應聲,又瞪了孫太后一眼:「少給我擺臉子,太宗皇帝他們都看著呢!」

  孫太后心裡委屈,勉強擠出來個笑,好在她跟在隊伍最後邊,等閒也沒什麼人會注意到她。

  前邊朱祁錕被鬼差請了過來,朱棣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她低頭看著腳上繡鞋,唯恐一旦抬眼,眸底的怨毒之意泄露出去,哪知道沒聽見那邊祖孫幾人寒暄,卻聽見了一樁驚天秘聞。

  太宗皇帝管朱祁錕叫什麼?!

  孫太后驚得三魂七魄飛了一半兒,扯了扯朱瞻基衣袖,小聲問:「我方才好像聽見太宗皇帝管朱祁鎮叫爹?」

  朱瞻基神情木然,搖頭道:「我怎麼聽著爺爺叫的是姐?」

  孫太后:「……」

  喂,你這個就更扯淡了吧!

  緊接著夫妻倆又聽仁宗皇帝朱高熾顫聲叫了句「爺爺」。

  倆人對視一眼,面色僵硬,迎風而立,呆滯如兩頭木驢。

  那邊已經打起來了。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朱棣腦袋上,凶神惡煞,咆哮道:「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爹?!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事,養了些什么子孫?!」

  「我的好兒子,你爹把你分封出去,讓你幫著戍守國土,永衛大明,你他娘的舉兵造反,搞什麼靖難——」

  朱元璋還要再打,朱棣當著兒孫的面吃了老子一通排頭,臉上卻有些掛不住,惱怒道:「這些不是早就打過了嗎?!再說當初靖難,那也是朱允炆不給我活路,不反抗就得死,我憑什麼引頸待戮?」

  朱棣還要再說,旁邊徐皇后小心翼翼的在他腰上推了一把。

  朱棣抬頭一看,便見老爹目露凶光,神情懾人至極,從生到死幾十年養成的物種壓制瞬間發揮作用,他打個冷戰,「撲通」一聲跪下,抱住父親大腿,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開始哭訴:「爹,我也是沒辦法,朱允炆做的那麼過分,逼死了好幾個兄弟,我自己死沒關係,我不能連累家小一起啊!」

  他用最能打動老爺子的方法傾訴:「爹,您當初把我分封在燕國,就是為了衛戍邊疆,孩兒不怕死,只是朱允炆年輕氣盛,行事昏庸,難道殺了我,削了藩就能天下太平?他只會更快的把家底敗光!孩兒起兵靖難,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您,為了咱們家,為了大明天下啊!」

  朱元璋聽他滿嘴跑火車,不禁暗暗撇嘴,只是平心而論,若換成是他,異地處之,怕也會起兵造反。

  ——大孫子實在太混蛋了,老朱走時候他好好的,走完了他就原形畢露了!

  再則,朱棣這皇帝當的也還不錯。

  「罷了,起來吧!」

  朱元璋心情有些複雜,有些惱怒,有些體諒,還有些舐犢之情:「你是個混蛋,但皇帝當的還成,沒給你老子丟臉!」

  朱棣麻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憨笑著展現出自己溫順無害的那一面:「爹,你真好!」

  朱元璋擺擺手:「一邊兒站著去!」又扭頭去看朱高熾。

  朱棣跪著,他的後輩子孫哪敢站著,在後邊跪了一地,沒一個敢貿然抬頭。

  這時候朱高熾察覺到了投到自己頭頂的視線,冷汗流的更凶了,戰戰兢兢的抬起頭,弱小又可憐:「爺爺……」

  「噯。」朱元璋喜歡這胖胖的可愛大孫子,又有意使壞,板著臉問他:「論朱祁錕的輩分,我得管你叫什麼啊?」

  朱高熾下意識叫了聲「爺爺」,說完又覺得不對,這也忒容易讓人誤會了,趕忙磕一個頭:「爺爺,孫子我給您請安了!」

  他活著的時候身體就不太好,做了鬼也沒好多少,朱元璋看他跪了這麼會兒就開始大喘氣兒,有點憐愛:「成了,你乾的也不錯,起來吧。」

  又對著他誇張太后:「妻賢子孝,你娶了個好媳婦,所以生的兒子都很不壞!」

  張太后受寵若驚的謝過太祖皇帝,攙扶著丈夫站了起來。

  他們倆之後,就輪到朱瞻基和孫太后兩口子了。

  直到這一刻,孫太后還沉浸在朱祁錕是太祖皇帝本祖的震驚之中,魂游天外,滿面愕然。

  朱瞻基回過神來,偷眼一瞧,就見太祖皇帝眼底凶光畢現,面帶殺機,再一想太祖皇帝的手段,他不禁打個哆嗦,二話不說便按住孫太后後脖頸,倆人「DuangDuangDuang」在地上磕了十幾個頭,這才卑微的抬起頭來,笑的諂媚:「太爺爺!您老人家身體好啊!」

  朱瞻基朝他豎起了大拇指,極力推崇:「您在人間的經歷重孫我都看見了,您可真是太棒了!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真是曠古絕今,絕無僅有!重孫對您的敬佩之情真是如江水一般滔滔不絕……」

  朱元璋淡定的抬起了右腿,皂靴抬到他面前去:「認識這是什麼嗎?」

  朱瞻基:「……」

  朱瞻基撓了撓頭,蚊子哼哼似的,小聲向爹和爺爺求救:「我該不該認識呢?」

  朱棣跟朱高熾動都沒動一下。

  過了幾秒鐘之後,朱棣方才側一側頭,面帶疑惑,向大胖兒子道:「方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叫。」

  朱高熾:「大概是野狗吧。」

  朱棣:「膽子太大了,你爺爺在這兒辦事,哪有野狗敢出來亂叫。」

  朱高熾:「是啊,可不敢。」

  朱瞻基:「……」

  下一秒,朱元璋的鞋底就踢到了他臉上。

  「混帳東西!你祖宗活著的時候,只嫌一天十二個時辰太少,不夠處理政務,你倒好,還把權柄下移!」

  朱瞻基摔了個驢打滾兒,爬起來想跑,卻被朱元璋逮住,他只得辯解:「我身子根基差……」

  朱元璋盛怒道:「所以就教太監讀書,分文官的權?!」

  朱瞻基心說這裡邊埋著個雷呢,他哪兒敢往裡趟——要說太監,就得說王振,要說王振,就得說土木之變……

  馬德,沒道理啊!

  朱瞻基越想越委屈。

  朱祁鎮不在的時候祖宗們打我,這時候朱祁鎮都到了地府了,憑什麼還打我?!

  論功績,我也是個好皇帝!

  仁宣之治,有我一半的軍功章!

  我為什麼不能像個堂堂正正的漢子一樣,直起腰板說話?!

  一股膽氣自五臟六腑生出,朱瞻基猛地站起身來,神情慨然:「太祖皇帝,您得講講道理,我可沒幹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朱棣跟朱高熾冷眼旁觀,默默替他捏了把汗。

  這小子出生的時候,太祖皇帝已經辭世,他沒經歷過太祖皇帝在世的時候,不知道太祖皇帝這個名號意味著什麼。

  在大明,那就是至高無上的天,不容違逆!

  朱棣暗暗搖頭:「傻孫子,路走窄了。」

  朱元璋也是面露詫異,聲色俱厲:「你居然敢跟我頂嘴!」

  朱瞻基:「……」

  朱瞻基瞬間萎了:「您別這樣,講道理的事情,怎麼能說是頂嘴……」

  朱元璋暴怒道:「竟敢這樣跟我說話!」

  朱瞻基:「……」

  朱瞻基禍水東引:「我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錯誤,但罪魁禍首不是朱祁鎮嗎?太祖皇帝,您別生氣,我們一起愉快的去油炸朱祁鎮吧!」

  朱元璋磨刀霍霍:「真是無法無天!」

  朱瞻基:「……」

  朱瞻基膝蓋一軟,淚流滿面的跪了下去:「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讓太監讀書識字,不該看重王振,不該生朱祁鎮那個王八蛋出來,不該改立孫氏為後……」

  「太祖皇帝,」他哽咽道:「首惡是朱祁鎮,附從者是王振,發生土木之變的事情,我也不想的,您能原諒我嗎?」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他臉上:「我再三交代,內臣不得干預政務,你全都當是放屁!」

  朱瞻基:「……」

  朱元璋又一巴掌打過去:「踏馬的廢了胡氏,立了個這!」

  朱瞻基:「……」

  朱元璋再一巴掌打過去,咆哮聲傳出老遠:「最該死的是生了個朱祁鎮,把老朱家的臉都丟光了!要不是老子我下去力挽狂瀾,大明怕是藥丸!你厲害啊,老子辛辛苦苦打的江山,你生了個兒子就要禍禍完了!」

  朱瞻基:「……」

  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我明明也很委屈啊!

  兒子那麼廢物,我也很生氣的!

  餘光瞥見朱元璋沒有要結束的意思,朱瞻基心肝脾肺腎都在打顫,求救的目光投向父親和祖父,眼睜睜看著父親一身胖肉都怕的哆嗦,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朱瞻基飽含希望的看向祖父。

  朱元璋也發現了,同樣看了過去,厲聲問朱棣道:「老四,你有事嗎?!」

  朱棣抖了一下,痛心疾首的看著朱瞻基,道:「瞻基,你改悔罷!」

  朱瞻基:「……」

  朱瞻基:「????」

  朱元璋接連打了三個嘴巴過去,心頭鬱氣微消,低頭瞥一眼孫太后,冷笑道:「做了鬼也不放過我?要求列祖列宗主持公道?!」

  孫太后哪想得到世間竟會有這般荒誕的事情,丈夫的侄子其實是太祖皇帝投胎轉世,大明天子食物鏈巔峰,當初放下的狠話,卻砸了自己的腳。

  看看這群大明先祖,個個噤若寒蟬,當著太祖皇帝的面兒,腦袋都恨不能縮到脖子裡邊兒去。

  孫太后只覺嘴裡邊一陣一陣的發苦,懊悔不止,臉上火辣辣的作痛。

  朱元璋覷著她神情,兩手叉腰,嗤之以鼻:「老子縱橫天下多年,就沒在怕的,你也不好好打聽打聽,大明朝里誰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