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張揚托拍賣行的人幫忙，終於打聽到了這位神秘的金師傅的住址。
本來張揚就是碰碰運氣，沒想到錢都沒花，就這麼輕易的找到了。
那當然不能放過，他不墨跡，直接帶著陸姥爺去找人。
去的路上，陸姥爺盯著手裡的國畫鼻煙壺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
「雖然這個金師傅的內畫技巧有點水平，但是除了畫鼻煙壺，也沒啥特別的吧？」
「這樣的人，咱們找他幹嘛？找他定做鼻煙壺嗎？可是咱們誰抽菸吶？你不是說鼻煙壺市場已經沒落了嗎？」
陸姥爺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都沒有問到點子上。
張揚順著姥爺的話往下解釋說：「鼻煙壺是沒落了，所以咱們就更不能放任這樣的人材浪費了。」
「可能這就是英雄惜英雄吧！」
他來找這位金師傅的目的，其實非常簡單，沒別的，就是想把他收為己用。
土坑段最缺的是什麼？
缺的是錢嗎？
以前師傅還在的時候大概率是的，但是自從黎紫來了以後，帶資入場，張揚已經很久沒有考慮過錢的問題了。
這是富婆的優點，沒必要避諱。
那缺的是技術嗎？雖然現在師傅進去了，但是張揚這點自信還是有的，別的不說，起碼在青州，他感覺自己在造假這一行上應該沒什麼對手。
就算在整個漢東省，估計也能排到前十，這還是算上那些國家級的匠人。
土坑段真正缺的，是幹活兒的人！
作坊雖然小，但是訂單從來就沒少過，尤其是張揚從燕京回來以後，很多人聞著味兒就來了，花重金請他仿壁畫。
但這些訂單，張揚一個都沒接。
因為根本沒時間。
除了壁畫，青銅器的訂單也不少，黎家和他的關係，基本是擺在檯面上的，很多想要和黎紫拉關係的，也會想來走張揚這條線。
但也沒法接。
因為以前生產青銅器的時候，幫忙幹活兒的是沈依依。
黎家的關係帶來的訂單，小沈不拿鐵鍬把上門的人趕出去，就已經很淑女了，更不可能幫忙幹活兒。
偏偏土坑段的生意，全是技術活，沒點水平的話，普通人連打雜都幹不了。
姥爺和黎紫都曾經嘗試想要幫忙，結果全是幫倒忙，以至於現在一看到張揚和沈依依幹活兒，他們都會懂事的退到一邊玩手機，連搭話都不敢。
現在，遇到一個會國畫的高手，張揚當然不能放過。
根據他對金師傅作品的觀察，這個人不僅有很深的國畫功底，而且非常有可能是葉仲三的傳承者。
就算不是親傳弟子，也肯定是旁系裡的佼佼者。
不然張揚也不會直到上手，才發現了金師傅作品的問題。
和陸姥爺介紹完這次的目的之後，兩人也到了金師傅的家門口。
對方的住所是海邊的一座比較破舊的民居，放在香江的電影裡，這種房子一般住的都是惡霸或者啃老族。
但金師傅很明顯二者都不是，他就站在院子裡，留著個平頭的髮型，看起來非常的精神。
如果不是眼角的皺紋出賣了他的年紀，打扮和氣質還真有點像二十多歲的書呆子，像研究生被導師壓榨了做實驗，一臉木然的生無可戀的表情。
他手裡拿著一支毛筆，正在光潔如新的白色瓷瓶上，仔細的描摹著什麼。
熟悉瓷器製程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在做釉上彩的工序。
而金師傅的手藝，以張揚的眼光來看，明顯是奔著古代釉上彩瓷器里最貴的——雍正粉彩去的。
只不過水平和他的鼻煙壺比起，稍微差了一點。
怕打擾對方，張揚一直等到對方提起料筆，準備沾樟腦油調色的時候才開口：
「請問，珍寶閣的金師傅在家嗎？」
院子裡的男人明顯一愣，疑惑的轉過頭。
「你們是誰？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在下土坑段第七代大弟子，來自漢東青州的張揚。」
「啊？」陸姥爺發出疑問的聲音，他沒想到張揚會這樣介紹。
不過他反應很快，馬上跟著說道：「老夫是土坑段六代長老陸明飛，小友，沒有通報就上門打擾，還望海涵吶！」
「昂？」
院子裡的金師傅半挑著眉毛楞在那裡，毛筆上的彩色顏料滴到了衣服上都沒發現。
他一臉困惑的問道：
「你們在拍綜藝嗎？沒劇本的那種？我也沒接到通告啊！」
「其實我也沒有。」陸姥爺聳聳肩，同樣困惑的看向張揚，無聲的詢問著，為什麼要這麼自我介紹。
張揚倒是沒啥反應，面色平靜的解釋說：
「你的師承應該是葉仲三、葉老前輩吧？」
「巧了，我們土坑段的祖師，當年和葉老前輩還有過交集，所以我們師門是故交。」
「你知道我祖師爺？」金師傅先是驚訝的問道，但是很快想到了陸姥爺說過「珍寶閣」。
那眼前這一老一少，肯定已經見過了珍寶閣里的鼻煙壺，有這樣的前提的話，再聊到葉仲三就不奇怪了。
他很快換上了另外一副態度：「說吧，這麼繞著彎子的上門攀關係，想到我幫你們什麼忙？」
「珍寶閣的折扣券，還是找我定做東西，想少給點錢？」
「我告訴你，門都沒……」
「都不是。」張揚打斷道。
金師傅被噎了一下，停頓了半秒鐘，反問道：「都不是嗎？」
「可是我還沒說完啊，萬一我還有更多的猜測呢，你這麼插嘴說都不是，會不會有點草率了？」
「完全不會。」張揚自信的笑了笑，告訴對方：「我過來，是想給你找個正經的班上。」
「……」
聽懂這話的陸姥爺和沒怎麼聽懂的金師傅都沉默了。
半晌，還是老金主動開口：「找個班上，是什麼意思？我中文成績不是太好，你能不能換種方式解釋一下。」
「就是給你一個offer。」
「我？offer？」金師傅笑了：「不可思議，你要雇我給你打工？」
「哦，我知道了，你是覺得珍寶閣的生意很好，所以想高薪把我挖走，然後利用我來打垮……」
「不是。」張揚再次微笑著打斷道，免得金師傅腦補的太歪了。
「不是嗎？」
「當然不是，你不會覺得你的東西，在珍寶閣是什麼暢銷的商品吧？2024年了，鼻煙壺已經不是當初收藏家眼中的寵兒了。」
「再說了，要是真這麼掙錢，你倒騰粉彩幹嘛呢？」
張揚衝著金師傅身側的工作檯努了努嘴，事實勝於雄辯，專業畫鼻煙壺的工匠都開始研究釉上彩了。
本來，金師傅都被說的有點尷尬了。
珍寶閣里的情況他最清楚，鼻煙壺確實很難賣，尤其是他仿的晚清國畫的鼻煙壺。
但是張揚最後一句話，讓他尷尬的情緒瞬間得到了緩解，連忙順著張揚的話往下，轉移話題說道：
「我倒騰粉彩怎麼了？拿花瓶練練手，最後的目的是粉彩的鼻煙壺！」
「有毛病嗎？」
「額……沒毛病。」
張揚看著昂著頭，有點傲嬌的金師傅，無奈的點頭附和道。
粉彩鼻煙壺確實沒毛病，故宮都收藏有，小小的、粉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女眷裝脂粉用的容器。
當然，院子裡現在的情形，到底是不是在研究粉彩鼻煙壺，那就見仁見智了。
「行，既然你服軟了，那我也退一步。」
金師傅一邊說話，一邊真的身體往後退了半步，接著側著說：
「二位裡邊請吧，時間也差不多了，該喝下午茶了，有什麼事，咱們邊喝邊聊。」
……
簡單的溝通了一下，張揚這才知道，原來金師傅並不姓金，這個稱呼只是他的藝名。
他本名叫麥波濤，因為以前賣假古董，差點被人把腿打斷，後來怕被尋仇，就對外稱自己姓金了。
金師傅也不是香江人，他本來是在盛海學美術的，但是因為高考落榜了，不得不轉行。
雖然有落榜美術生的身份，但他本身是非常傳統的人，就算到了香江，依然想的是本本分分學個手藝養活自己。
機緣巧合，拜了葉仲三的四代弟子當老師。
學藝八年，出師的時候，他做的鼻煙壺，即使當工藝品賣，價格也不便宜了。
「可惜啊，我當時被人做了局，沾了賭，不僅把房子車子輸了，還欠了一屁股債。」
「要不是珍寶閣的畢大師拉我一把，我現在估計都已經餓死在街頭了。」
金師傅說起過去的事，除了單純的感慨，還隱藏了一點意思，那就是勸張揚死了挖他去工作的心。
畢大師，那可是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人，所以金師傅自己，對珍寶閣是有感情基礎的，不是一點錢就能動搖的關係。
「明白了，沒想到金師傅你和畢大師還有這樣一層關係。」
張揚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有這份感情在的話，那我再加點，一個月給你10萬塊的固定工資，怎麼樣？」
「這不是錢的事，畢大師他可是我的恩人，而且現在下落不明，我要是這個時候中止和珍寶閣的合作，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那……我順帶告訴你畢大師的下落。」
「什麼？」金師傅眨了眨眼，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於是張揚又重複了一遍：「我可以告訴你畢大師的下落，不過前提是他在一個固定的位置。」
嫌犯在被抓之後，會被很快送進看守所，然後就可以讓律師幫忙去查一下，畢大師到底被關在哪個看守所了。
當然，前提是已經關起來了，起碼得是在轉運的囚車裡。
「真的？你確定你知道畢大師的下落？」金師傅有點難以置信的問道。
「珍寶閣那邊找了很久，都沒辦法聯繫上他，你確定你能找到？」
「我確定。」
張揚重重的點點頭，告訴金師傅，等他到青州、簽好了合同以後，畢大師在哪裡的消息也會第一時間送到他手上。
金師傅聽完，摸著下巴，仔細端詳了張揚好一會兒。
他仿佛想看穿眼前這個年輕人，但是這註定是徒勞。
最後，他選擇進攻旁邊的陸姥爺：
「這位老先生，你們到底是什麼身份？有這麼大的能量，為什麼要挖我一個雜魚給你們幹活兒？」
「不會是什麼跨國的犯罪集團吧？」
「不是。」陸姥爺搖搖頭正兒八經的答道：「我們是和故宮、盛海博物館齊名的土坑段。」
「我們現在缺人幹活兒，找你過去就是幫忙幹活兒的，其他別的都是誠意。」
「張揚，你說是吧？」
「也不全是。」張揚搖搖頭，稍微否定了一下陸姥爺的說法：「除了幹活，你在我們土坑段，會有更好的成長的空間。」
「雖然你這個年紀……好像已經沒有成長的必要了，但是你成不成長是一回事，我們這個平台有沒有發展空間是另一回事。」
「你來，不說別的，起碼粉彩這一塊兒嘛，我還是能指點一二的。」
張揚說完，轉過頭在房間裡仔細的看了一圈，本意是想找個例子，展示一下自己的水平。
結果卻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就在他背後的柜子上。
「你這幾件是？」
金師傅順著張揚手指的方向看去，明白過來張揚看見了什麼東西，立刻站了起來。
連忙走到柜子前，一邊把櫃檯上的東西往裡收，一邊解釋說：
「這是之前一個客戶定製的東西，忘記裝起來了。」
「張先生你確定能找到畢大師對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願意去你們的公司工作一段時間。當然，薪資要按你們說的來。」
「嗯，這你放心。」
張揚開十萬月薪的價格，絕對算是高價，因為一個鼻煙壺工匠的產量其實並不高，讓金師傅全身心投去的去做，一個月高效率的話，也就能成個三四件精品。
放到市面上賣，還掙不到工資的錢。
但是這個手藝，要是用來做小而精的瓷器，或者說幫著畫壁畫的話，加上張揚的精修，掙個十萬絕對是綽綽有餘了。
不過現在，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張揚已經想起來，他在哪裡見過櫃檯上那些小巧精緻的鼻煙壺了。
沒記錯的話，那造型、那材質，不是參照大英博物館33b展廳里收藏的那些藏品嗎？
這個金師傅，仿這些東西，準備拿去騙誰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