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如此曖昧

  第185章 如此曖昧

  杜箬醒的時候火車已經開了一半車程,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莫佑庭的胸口,身上披著他的外衣,動了動,旁邊的人手臂卻下意識地摟得更緊。

  「對不起,吵醒你了…」杜箬還是適應不了兩人如此曖昧的姿勢,肩膀側了側,從莫佑庭的懷裡鑽了出來,他苦澀笑了笑,沒有多說。

  「我睡了多久?」

  「兩個小時吧。」

  「這麼久?感覺最近越來越嗜睡,居然這麼吵的地方也能睡著。」杜箬有些自嘲,莫佑庭卻很自然的接話:「很正常的反應,估計再過段時間你更嗜睡。」

  杜箬眼裡一驚,手又下意識地蓋上小腹。

  「考慮好了,真的打算把孩子生下來?」

  「嗯……不需要考慮,如果打掉,我覺得我以後會後悔死。」她說的口氣無力卻異常堅定,莫佑庭酸澀地將嘴角牽了牽,又問:「那你就準備一直這樣瞞著喬安明?再過幾個月肚子就顯出來了,你還在他公司上班,你覺得你瞞得過去?」

  「瞞一天是一天吧,瞞不下去我就辭職,只是現在我弟弟的病情還不穩定,我得有份工作。」

  這是活生生的現實,很多時候逞能一無用處。

  莫佑庭見她不願意多講,便也沒有問下去。

  喬安明直接從宣城回了崇州,顧瀾見他回來,沒有多問原因。周日喬安明有應酬,顧瀾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地下畫室。

  琴姨端著鮮榨的橙汁去地下室找顧瀾,發現她正站在畫架前畫畫。

  顧瀾一向都是臨摹,且很少畫肖像畫,可是這次畫紙上出現的,明顯是一張女人的臉…五官還沒有出來,但大概的輪廓已經在那裡。

  琴姨有些奇怪,將手裡的橙汁放到桌上問:「小姐,您這畫的是誰啊?」

  顧瀾沒有直接回答,端著橙汁喝了兩口,拿起畫筆又在畫布上補了補,筆觸很重,像心裡憋著一口氣。

  琴姨見顧瀾這幾日心情一直挺抑鬱,便沒有多問,癟癟嘴正想走,卻聽到顧瀾又問:「替我算算,那女人的孩子有多大了?」

  琴姨一開始沒聽明白,轉念一想,心口都驚得開始狂跳。

  「您說,姑爺之前在桐城的那女人?我想想,如果孩子還在,估計得有一個月了吧……」

  喬安明在車上接到家裝公司的電話,之前在桐城購置的那套別墅已經裝修完畢,希望他能夠抽個時間去驗收一下。

  喬安明應允了幾聲便掛了電話,車子正好開過香格里拉酒店,有些記憶藏也藏不住。

  他沉著臉將車窗拉上,酒店的大廈就從眼旁擦了過去,心裡空冷一片,像是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

  那天應酬喬安明居然破天荒的喝了酒,雖然不多,但是足以讓他五分醉,回去的路上照理依舊要經過香格里拉酒店,但是喬安明刻意讓小張繞了路,車子開上高架,小張在他的指示下一路開到了郊區,越開越偏,最後小張只能將車停下,回頭問后座上不發一言的喬安明。

  「喬總,再往前面開就沒路了…」

  喬安明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氣,閉起眼睛:「我知道,就停這裡吧…」

  小張見他神情疲倦,也不敢多問,只能熄火,不說話。

  郊區的施工經常在夜裡進行,所以車窗外有轟鳴的機器聲傳來。喬安明一直微握著拳頭坐在后座不說話,眼睛始終緊閉,像在思考很沉鬱的事。

  她曾經在這裡問過他:「你心情不好會怎樣?」

  他記得當時的回答是,他之前心情不好會一個人自己呆著,只是後來認識她之後,會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想她。

  現在坐在這裡,再想到當時的情景,喬安明的胸口全部被塞滿疼痛的情緒,只是終於又回到一個人的狀態,照理一切都恢復原樣,他最多也就做回原來的喬安明,可是漸漸發現已經回不去,內心空冷一片,比認識她之前更加孤寂。

  如果她現在再問他同樣的問題,他肯定會回答:「這個問題我可不可以反過來回答,應該是,現在一想你,心情就不好…」

  喬安明坐在后座上,想到這裡,嘴角不免浮起一縷笑。

  「小張,會講笑話嗎?給我講個冷笑話吧……」

  小張額頭都差點冒冷汗,老闆從今天出去到現在就感覺一直不正常,不光喝了酒,居然讓他講冷笑話,腦子裡各種猜測,最後轉過身硬著頭皮回答:「那個…喬總,我平時不怎麼聽這東西,所以不會…」

  喬安明似乎並不在意,一直緊閉的眼睛睜開:「那我給你講一個吧…有個農夫,家裡養了豬鴨牛羊雞,有天農夫出門,小雞也默默地離家出走了,鴨子就問豬,為什么小雞要走,豬回答,因為主人要去買蘑菇…」

  本應該很輕鬆的語調,但任是被喬安明說得淒涼無比,小張木著一張臉,不知自己該給個什麼反應,照理老闆講冷笑話,就算不好笑他也得捧個場笑,可是當時喬安明的神情和口氣,他實在是笑不出來,所以憋了半天,就木訥地回了一句:「呵呵…沒大聽得懂。」

  喬安明苦澀笑了笑:「沒聽明白吧!當時我也沒聽明白,不過那丫頭告訴我說是因為小雞燉蘑菇…」很淡涼的講完,雙手攤開輕輕揉著自己的臉。

  小張聽完卻愣在了那裡,本還有些笑意的臉色當即就沉下去,他終於恍然大悟,知道老闆這段時間如此陰鬱的心情是源於哪裡。

  他喊她「丫頭」的時候是帶點笑的,那份笑里有絲絲淡淡的幾分寵溺,或許旁人看不懂,但是小張跟了他這麼多年,不可能不懂。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千古都變不掉的真理,只是美人負英雄,旁人都看得心酸。

  喬安明自知今天說得有些多了,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有些癮果然不能縱容,某個人他戒不掉,至少酒還能戒。

  他推開車門走出去,站在那條荒廢的馬路中央,前面一片空曠的廢墟,不遠處有工程車在施工,轟鳴的機械聲而來,總算讓荒靜的心有了一點聲響。

  小張見老闆走出去,自己也下車走到他的身後,想要說些什麼話勸勸,但是總覺得語言太晦澀,不知從何說起。

  倒是喬安明先開口:「這地方我幾個月前來的時候還是什麼都沒有,拆遷的廢墟里都長滿了野草,現在已經有開發商進場施工了,或許過幾個月再來,地基都已經打好,樓房平地而起…」他講到這裡頓了頓,回頭看著小張,眼裡漸漸有笑意浮起:「是不是今天我話太多了…喝了酒,神智就有些不清,所以說酒精真不是好東西…行了,回吧…太晚了。」

  喬安明的話鋒轉得極快,小張的思維跟著他跳來跳去完全跟不上,等回神過來,喬安明已經恢復常態走進了車裡。

  艾瑪老闆,您這是玩的哪一招式,小張那夜回去之後想了半夜,如此銷魂的夜晚啊。

  杜箬一回基地上班,徐棟就直接去了她的辦公室,總算把她的身份證複印件弄到了手。可惜還是太遲,海南那邊酒店的標間已經全部客滿,徐棟思來想去,只能咬牙給杜箬訂了一個行政套房。

  徐曉雅前幾日就已經出院,沒有回她跟姜浩住的地方,直接搬回了娘家。

  徐峰林也終於知道姜浩有過婚史,而上回衝進蓬萊公館的包間找他鬧的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前妻,本來還算滿意的女婿,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為了官途而背信棄義的負心漢,這點已經讓他有些不能容忍,現在更嚴重的是,他似乎與前妻還藕斷絲連,甚至為了前妻讓自己的女兒流產,如此「大逆不道」的女婿,他根本從心裡就開始厭惡。

  所以徐曉雅出院之後,姜浩幾次上門「負荊請罪」,他都閉門不見,最後姜浩也沒了耐心,便也不再去,這樣一來,夫妻倆就一直僵持到現在。

  鄭小冉似乎越來越忙,杜箬幾次給她打電話,她不是在現場出任務就是在公司加班修片,如此反覆了幾次,杜箬必須承認這丫頭是在刻意迴避,於是周五下午從武穆山回市區,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小冉住的地方。

  她還留著小冉家的鑰匙,本可以直接開門進去,但她依舊站在門口敲門,這是做人的基本尺度,她必須確保小冉願意見她。

  好在鄭小冉很快就跑過來開門,看到門外的杜箬,先是一驚,但很快就就笑著側身讓她進來。

  「你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啊,我正要出去呢,幸虧你早到一步,不然就讓你撲空…」她嘿嘿笑著,心情看上去極好,完全沒有情殤後遺症啊。

  杜箬見她表情愉悅,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

  「誰讓你總是說忙啊忙,我只能自己登門了,難得回市區一趟,當然得來看看你!」杜箬也是輕描淡寫,心情似乎被她感染。

  只是鄭小冉似乎真的很忙,很快就跑進臥室開始換衣服,然後給相機裝鏡頭…杜箬看她一副忙亂的模樣,心裡有些失望,但又有些放心。

  「你真的這麼忙啊?這麼晚還要去出任務?」

  「嗯,最近公司項目特別多,日夜兼程的,今天晚上得趕兩個場子呢。」鄭小冉說完就往身上裹外套,還不忘問杜箬一句:「你找我什麼事啊?快點說,我現在要走了。」

  「沒,沒什麼事……本來打算找你一起吃頓晚飯的,不過你這麼忙就改天吧!」杜箬笑著幫鄭小冉外套的扣子扣上,補充一句:「行了,你自己忙歸忙,注意身體吧,我回去了,空了電話。」

  杜箬又幫鄭小冉理了理雜亂的劉海才轉身出門,出門前還不忘又寒暄了幾句。

  其實她與莫佑庭之間的尷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小冉,雖然她清楚就算沒有自己莫佑庭也不一定會選擇小冉,但是人心就是這樣,總是過度敏感,總想做到讓所有人都不受傷,可是感情是把利劍,刀刃鋒利,總有人不能倖免於難!

  杜箬一走,不算寬敞的出租屋裡就立刻安靜下去,鄭小冉還背著相機站在客廳中央,臉上苦澀笑一聲,開始一顆顆解剛扣上的外衣扣子。

  她哪裡有這麼忙,所謂的「日夜兼程」只是她的一個藉口而已,她只是沒有準備好該以何種心情和態度去面對杜箬,說不妒忌那是假的,畢竟自己深愛的男人心裡滿滿只有一個她。

  杜箬本來真的打算跟鄭小冉一起吃頓晚飯,只是既然她這麼忙,她便打算回自己住的地方,隨便找家巷口的飯館解決一頓。可是走到飯館門口又停住了腳步,這段時間為了弟弟的事一直沒有好好吃飯,育兒書上說寶寶前三月的營養很重要,真是抱歉,他還沒有出生,這個當媽媽的就已經照顧不好,所以杜箬最終還是原路返回。

  住的居民樓小區附近有一家超市,杜箬便打算去囤積一些蔬菜和食物,畢竟要在市區呆兩天,自己在家做飯,算是給寶寶補充營養。

  因為買的東西有些多,滿滿兩大購物袋,杜箬覺得太沉,便想從超市後面的一條小巷子抄近路回去,那時候已經接近晚上8點,巷子裡沒有路燈,但是兩旁都是一些小餐館和商鋪的後門,有微弱的光源照出來,路上也勉強能夠看得見。

  這一帶杜箬已經很熟,有時候出來覓食,為了少走點路,經常穿這條巷子。

  大概走到一半的路,覺得身後似乎有人影跟著,她便回頭看了一眼,除了幾個餐館倒剩食的垃圾桶之後,哪來什麼人影。

  她只當是自己多心,便又往巷子深處走,可是還未拐過去,只覺得喉嚨口一緊,整個人被拽住,手裡的購物袋也全部落了地,條件反射地想要掙扎,但是身後人的力度太大,很快後背就被撞在牆上,杜箬終於看清眼前的人影,陌生人,男性,一共兩名,都帶著墨鏡口罩和鴨舌帽。

  電光火石之間,所有恐懼的念頭瞬時而來,無奈嘴巴被其中一個男人捂住,任由杜箬如何掙扎都發不出聲音。

  拳頭很快就蓋過來,繼而是膝蓋,劇烈的撞擊全部頂在她的小腹…

  「姑娘別怪我們狠心,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怪就怪你不該去勾引有錢男人…孩子的爸爸容不下這個野種,所以只能讓你吃點苦頭…」

  杜箬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嘴巴被緊緊摁住,但是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卻有水汽浮起,明明拳頭打的地方是她的小腹,為何胸腔像被利劍刺穿,痛感從心臟開始蔓延,最後遍及全身,讓她連哭都哭不出…

  本以為所有愛恨痴纏都會在那個陰暗幽深的巷子裡結束,他結束掉那個孩子的生命,而她也結束掉對他的所有心悸,可是命運還是憐憫,有餐館裡的服務員抬著剩菜吃食出來倒垃圾,剛好看到那樣殘忍的一幕,情急吼了一聲:「誰在那裡?住手……要不然報警…」

  而摁住杜箬的兩個男人見被人發現,趕緊鬆了手就往巷子的另一端跑…身體瞬間失去支撐力,杜箬的意識早就已經模糊,身體也順著地心引力的方向往下倒…

  莫佑庭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家裡,剛出院,戚美珍不放心他自己一個人住在市區公寓,硬生生地叫司機把他架回家中。

  杜箬氣息微弱的聲音就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救…救我…孩子…」

  莫佑庭的整顆心一瞬間被推到空中,情急喊:「杜箬,杜箬……你怎麼了?在哪裡?」

  之後電話似乎被別人搶去,應該是陌生的路人:「喂,她在XX超市的後巷暈過去,流了好多血…」

  很久之前杜箬曾經對喬安明那樣講過,她說「人性總該善良,總應該給愛自己的人留條出路…」現在她意識恍惚地躺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感覺最珍貴的東西一點點從身上流淌出去,除了血之外,還有她一直堅持皈依的信仰。

  愛一個人到底有多難,獨守那份痴心到底有多不被人原諒?她已經如此卑微的退回到原來的位置,為何他還要用如此殘忍的方式逼她去憎恨。

  莫佑庭到的時候,杜箬身旁已經圍了一圈人,人心早就涼薄得不成樣子,所以見到陌生人這樣躺在地上,已經鮮少有好心人願意幫忙。

  莫佑庭推開人群走進去,杜箬像一團鬆散的棉花一樣蜷縮在一起,雙手攏著壓在小腹,淡灰色的褲腿上已經沾滿血跡…

  「叫救護車了嗎?他媽你們難道沒人叫救護車嗎?」莫佑庭所有的理智頃刻崩潰,箭步衝過去將杜箬摟進懷裡,她似乎還有一點意識,見到莫佑庭出現,存著最後一句氣息開口:「我要孩子…幫我…保住孩子…」

  ……

  愛是迷途,要存多少勇氣,才敢如此深愛一次。

  因為是巷子深處,救護車開不進來,莫佑庭抱著杜箬柔軟的身體往巷口跑,地上到處都是杜箬從超市買的食材,西紅柿,蝦仁,橘子……零零散散的撒了一地…

  一路抱著她往巷口跑,其實距離不算長,但是他卻覺得腳底都發軟,呼吸急促,腦里一片模糊…只是心存一絲安慰,她在最絕望處,還是選擇與他聯繫。

  救護車直接開進婦幼醫院,急症,進B超室,莫佑庭急躁的站在門口踱步,感覺仿佛全世界都亂了套,腦中一直印刻著杜箬閉眼前的最後一句:「幫我……保住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