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著臉的荀命在進入到那片混沌霧靄之中後,身影便像是被解構一般消融,只是一瞬便是消失不見。
眼前只是一閃,有些熟悉的眩暈感如潮水般席捲而來,而後又是絲毫沒有停留地席捲而去,只是留下了幾瞬的天旋地轉,在荀命的腦海中翻騰。
腳下堅實的觸感緩緩傳來,當荀命重新從那眩暈感中掙脫而出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那萬帳燈火,通明如晝。
夜幕深深,濃重地像是那畫家筆下的層巒之巔,潑墨疊疊。
一輪圓月,高高地掛在那天邊的一側,在那黑得有些滲人的夜幕中顯得格外的皎潔明亮。
片片烏雲自天邊緩緩滑過,但除了那幾朵正好經過了月亮的幸運兒,其他的都在比它們本身更為漆黑的夜幕中泯然無聞。
無人得見,無人問津。
幾顆寥寥的星辰,在正對著圓月的另一側天邊靜靜注視著這片天下,雖是與那輪明月一樣無聲,但卻好像是相互嫌棄一般,相隔了一整片天穹,互不搭理。
但其實,好像二者都在悄悄打量著對方?
一邊是悄悄眨著眼睛,一邊是假裝眼睛一眨不眨。
天幕之下,是荒蕪的山原谷地。
萬千座帳篷密密麻麻鋪滿了地面,一盞又一盞燈火在透過帳篷的照射而出,讓整片軍營明亮如白晝。
山谷外,便是漫天的黃沙,席捲天地,侵蝕著一切的生機。
所幸有山體的阻隔,那些狂暴起來能夠致命的風沙,大半都是給阻擋在了山谷之外。
縱然有些許漏網之魚溜進了山谷,也只是讓那些燭火微微搖曳了些許。
在那綿延不盡的帳篷中,或坐或躺或站的,是那一個個神情疲憊,但眼中銳氣卻是絲毫不減的邊疆將士。
還有幾日,他們便是可以到達最前沿的戰場。
去殺得那些蠻子片甲不留!
荀命所在的是一處高地,放眼望去正好可以看到綿延不盡的軍帳在那地面上平鋪而開,一直向著遠方延拓到了天地一線的盡頭。
看著眼前的燈火靜默,荀命突然變得無比沉默,臉上的表情像是冰雪消融般一點點消失不見,但又像是在同時有堅冰凝結一般,一點點變得疏遠人間,眉眼間無形中散發出了一股帝王般的威嚴。
他沒有想著去拿軍營中探探虛實,也沒有其他任何的舉動。
因為他知道,像他腳下這樣的一塊能夠覽盡軍營的絕佳「偵查點」,絕對是行軍途中的必爭之地。
由而也一定會有著無數的眼睛在盯著這裡。
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酣睡?
不出他所料,還沒過幾個瞬間,便是有一道披甲的魁梧身影一閃,出現在了他身後不遠處。
荀命變得漠然無比的臉上,只是眼睛微微一斜,便是悠悠收回。
哦,武道大宗師?
不知道是不是個煉體的修士。
就在那披甲大漢出現,荀命微斜又是收回視線這麼一轉瞬。
原本還是初秋微涼的天氣,一瞬間便是驟然幽寒。
仿佛是有神人一拂手,將時節的輪盤生生轉到了至冬。
風雪驟起!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驟然席捲的狂風之中瞬間狂暴。
只是一瞬,便是遮掩了整片天地。
漆黑的夜幕,皎潔的明月,閃爍的星辰……全都在轉瞬便是被無盡的飛雪所淹沒。
天地之間,轉眼便只剩下了一片蒼白,仿佛除了那遮天蔽日的飛雪之外便是空無一物。
無數軍帳上,瞬間便是積上了厚厚的一層的「貂絨」,在疾風中微微搖晃。
軍帳中的那一處處光亮,此時都是被一個又一個微微顫抖的人影圍攏,生怕其熄滅。
狂躁的風,像是絲毫不解風情,絲毫不顧那些離家萬里的軍士們嚴寒之苦,只是繼續怒吼著,像是有著要將一切撕碎、掩埋的浩大氣勢。
一大片飛雪在空中積成了一團,而後在狂風的裹挾下向著荀命呼嘯而來。
卻是在距離他的側顏還是有著三尺相隔之時,被一陣外放的靈力震盪成了碎雪,自半空中緩緩落下。
一陣又一陣的靈力釋放之下,一個恍若萬法不侵的空蕩區域自荀命的身周形成,將那狂暴的風雪拒之外部。
在那披甲之人出現,而後風雪緊跟著驟然出現之後。
此時神情冰冷,眉眼間不怒自威的荀命便是心頭瞭然,結合先前在那院中的見聞,對這秘境的「規矩」大致已經是有了些猜測。
拽文?
那個突然現身的披甲漢子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那天地間氣象的驟然變化,只是上前一步,一個抱拳,正要開口,卻是被那白衣人影身上驟然傾軋而來的威勢堵住了嘴巴。
大漢眼中驚然,這樣的感覺,他只有在朝堂上面對那位龍椅上的九五至尊身上感受過!
而且,他隱隱有種錯覺,自家王朝那位久經沙場的中興之主,好似那種威勢都是遜色了眼前這瞧著只是青年的年輕人不止一分!
接著眼中驚疑未消,但身形卻仍是挺拔無比的披甲漢子便是聽到了一個帶著無盡威嚴的男子嗓音:
「你們去往何方?」
在那聲音響起的瞬間,大漢的腦海中便是轟然一片空白,茫茫然地下意識回應道:
「山海關外,抗擊匈奴。」
「敵我人數?」那個威嚴無比的聲音接著響起。
「我軍精兵十萬,敵軍兵力三十萬。」
荀命聞言又是看向了無數軍帳所在的方向,仿佛透過了那無盡的風雪,靜靜地看著。
仿佛有將士燒火取暖,仿佛有將士夜起擦劍,仿佛有將是對月思故人,仿佛有更多的將士,在悄悄盼著那場大戰前難得的酒水。
荀命微微一笑,轉頭看向了那個披甲的大漢:
「十萬打三十萬,去送死啊?」
那個原本還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漢子一下子清醒過來,沉聲道:
「男兒死國,有何不可?!」
看著眼前那個分明不是「他本人」的大漢,荀命笑道:
「帶著他們回去吧。」
就在那不解的大漢想要開口詢問時,便是看到那個年輕衣袖一揮,轉過了身去:
「那邊,我去便是。」
聽著這換個地方就是能笑死人的大話,那披甲的漢子卻是發現自己一點也笑不出來,隱隱中竟然感覺那白衣男子並不是在說笑。
而後他便是眼前一黑,直直後仰著倒在了厚厚的積雪之中。
那一襲白衣五指張開,而後又是握緊,如此兩次反覆之後,像是大概確定了「自己」現在的修為。
正要化虹向著那有三十萬匈奴陳兵的北方時,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開口說道:
「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帶著無盡威嚴的嗓音自天地間悠揚而開。
之間那漫天的飛雪驟然凝滯,而後那仿佛充滿了整個世界的飛雪便是積聚成了無數條雪白的飛龍,向著荀命所在的高地洶湧而來。
整片天地間的飛雪驟然積聚而來,那一條條的雪白長龍在空中又是快速融合,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粗。
到了荀命的身前時,那天地間的飛雪,已是化作了一條萬丈的雪白巨龍。
而後那巨龍迅速縮小,最終化作了巴掌大,在荀命伸出的掌心中盤結成了一顆只有半個拳頭大的雪白「龍珠」,其上白龍的鱗片都是清晰可見。
而就在他握住了那顆漫天白雪化作的龍珠後,他的臉色突然變得無比奇怪,那將眉眼中的無盡威嚴都是破壞的七七八八。
他的嘴巴動了動,不過最後卻只是吐出了一口長長的嘆息。
「算了……」
話音剛落,他臉上的漠然與威嚴便是轉瞬消失地無影無蹤。
像是剛剛醒來一般的荀命眨了眨眼,看向了手中拔涼拔涼的龍珠,陷入了沉思。
發生甚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