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幹了,你隨意

  亭外的細雨仍是紛紛,拍打著梅子樹的枝葉,應和著那曠野里的蛙聲。

  涼亭中,平穩落地的姜司南攏了攏額角,腦袋往後一甩,擺出了個他自認為瀟灑無比的姿勢。

  他扭向了一側的腦袋看到了涼亭外的雨景,那微微泛黃的梅子。

  再加上清風送來的雨聲,蛙聲,葉片噼啪聲。

  姜司南像是絞盡腦汁一般從腦海里挖出了一句幾乎家喻戶曉的詩句。

  劍眉一挑,嘴角一鉤,便是搖頭晃腦地開始吟誦道:

  「啊~清明時節雨……」

  姜司南的腦袋才是搖到一半,突然發現了好像有些不對,那個「雨」字便像是被掐斷了一般,聲音驀然落下,只是一瞬,便是微小如蚊蠅。

  不過只是稍稍一頓,姜司南又是氣不喘臉不紅地一個「啊不」,接著就是把話又給續上了。

  「啊不,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啊好一個意境曠遠!」

  看得身旁剛剛爬起了身正在揉著屁股的賈憲仁一臉的呆滯。

  姜司南的劍眉不著痕跡地一跳,心中稍稍又是多了幾分戒備。

  就在他剛剛「詩興大發」,即興創作了一句已經是膾炙人口的佳句時,他的靈識悄然散開,將涼亭中的一切盡收「眼底」。

  青衫壯漢,木製棋盤,只有一顆、被那漢子捏在指尖的黑色棋子,鋪滿了小半邊涼亭的酒罈子,還有那已經是「長出」了一連串的「燈花」的火燭。

  不過就在他的靈識向著涼亭外蔓延時,卻像是被一堵無形的堅牆阻隔一般,不得再前進哪怕是分寸。

  這就很奇怪了。

  不過姜司南心裡雖然是越發戒備,但臉上卻是絲毫沒有流露。

  只見他的腦袋又是一轉,「正巧」看到了那已經是停下了手中動作、起先是一臉迷惑地看著他們兩人,在聽到那句詩句後便是突然驚喜地看著姜司南的儒衫大漢。

  然後姜司南的眼中便是一亮,屁顛屁顛地小跑到了那張石桌旁,滿臉驚喜地說道:

  「噫!先生好雅致!雨夜拈棋獨坐,真乃國士風華!」

  在聽到那衣品不錯的年輕人如此「上道」,那非常受用的大漢微微一笑,就要招呼那不錯的年輕人坐下。

  既然那個狗日的不來,那就別怪老子和別人喝酒了!

  和誰喝不是喝?

  不過有些出乎那大漢意料之外的是,那個屁顛屁顛小跑到他桌邊的年輕人,像是才看到了他身後那擺了慢慢一地的酒罈子和空酒罈子,一下子便是愣在了原地,一雙嘴唇開始微微顫抖。

  恩?是個不能喝酒的廢物?

  那大漢的心中微微一沉,感覺有些許的失望,好像那個順眼無比的年輕人,都是一下子沒那麼順眼了。

  然後他就是聽到那個年輕人顫著聲音說道:

  「這些……空罈子……可……是先生喝……的……?」

  漢子閉了閉眼,失望無比,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不是老子喝的,還能是鬼喝的?!」

  在然後,他就是看到那個年輕人的眼中迸發出了無比刺眼的光芒。

  那個年輕人雙手在身前抱圓,然後就是不知道從哪裡「抱」出來了一個大缸。

  缸上有著一個紅底的方塊,上面用狂草寫著一個大大的「酒」字。

  那自詡「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大漢,也是給這年輕人的舉動看得一下子就是愣在了原地,蓄這大髯的下巴微微落下,從鬍鬚中露出了粉紅色的嘴唇。

  這特麼……

  然後就是看到那個年輕人「哇噠」一聲,一拳打飛了那酒……缸的泥封,然後雙手虛壓,從頭頂一直下按到丹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說道:

  「小弟先干為敬,大哥隨意。」

  說著又是不知道從那裡弄出了一模一樣的一個大酒缸,單手托著就是拋給了那大漢,像是一點都沒擔心那大漢會不會就這麼給他一酒缸給活活砸死。

  看著那一個直直向他砸過來的大酒缸,那大漢眼皮狂跳,猛地一下子從那石凳上彈身而起,一腳後脈,拉出了一個弓步,兩手渾圓若抱月。

  在抱住那大得離譜的酒缸後收身曲肘,腳下連著退了好幾步,才是穩住了身形。

  可縱然是如此,他還是給那個大酒缸撞得胸口一悶,臉色微微潮紅。

  還好老子有練那童子功,不然這一下非給老子撞吐血不可。

  在心裡有些慶幸地念叨了一句後,那個大漢便是向著那個腦子有些拎不靈清的年輕人看去。

  這小子,腦子是不是有病?!

  然後他就是看到那個年輕神情肅穆,對著他重重點了下腦袋,接著一把抱起那酒缸,仰頭噸噸噸就是往嘴裡灌。

  我幹了,你隨意。

  那算得上是酒鬼的漢子直接就是看傻眼了。

  老子算是喝了一輩子酒了,還是他娘的第一次見人這么喝的!

  然後那大漢有些為難了看了眼自己懷裡抱著的大酒缸,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這他娘的……有點大啊……

  他看了看那大酒缸,想著還是不要作那什麼酒桌上的「意氣之爭」,莫得啥子意思。

  贏這麼個後輩年輕人,勝之不武!

  然後當他再看向那年輕人,看到了他一手扶著酒缸噸噸噸,一手對著自己比了個大拇指後。

  他,就繃不住了。

  只見那個大漢渾身筋肉一下子鼓脹,也是學著那年輕人的樣子,一拳打飛了泥封,抱起酒缸就是噸噸噸往嘴裡灌。

  他娘的,老子縱橫酒場數十載,從來輸人不輸陣!

  能受你這鳥氣?!

  ……

  一處大江之側,一位渾身富貴氣的儒士,身穿一襲寶氣凌人的官服,駐足江岸。

  當他長嘆了一句「春風又綠江南岸」,而身後那個同樣駐足許久的年輕人則是憨憨地回上了一句「誰是江南岸?」後。

  那個身長九尺,卻是一身腱子肉的年輕人瞬間被兩道幽芒划過了身體。

  轉瞬便是化作了四截肉塊,軟塌塌地碎裂倒地。

  滿地殷紅花白中,那個富氣的儒士神情冷漠,轉身一腳踩碎了一塊掉到了他腳邊的肉條。

  「莽夫。」

  兩道幽芒,一道自那筋肉盤結的年輕人的胸部划過,一道自那年輕人的腿跟划過。

  所以說起來,其實應該是五截肉塊。

  而那最小的一截,剛剛被那儒士踩碎。

  「明月何時照我還?」

  那儒士重新轉身面對滾滾東去的大江,開口緩緩說道。

  似問似嘆。

  一陣清風拂過,那一地的血肉模糊緩緩消散,化作虛無。

  秘境之中,從來不缺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