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號距離薩由伽27小時,巡林師團突擊部。
數百名戰士匍匐在雪層中緩緩向前,直到距離016臨時機場2700米附近的一處雪山高地。閃爍的導航燈在漆夜分外醒目,燈光在雪原上圍成一個相當面積的矩形,幾十架華格納正在補給檢修。在臨時機場外圍,還有一條連綿起伏的光龍,那是以撒人的補給運輸車隊。
薩由伽雪原氣候惡劣地形複雜,星聯的大型補給運輸機無法起降,只能從灰岩堡基地以陸路方式輸送補給。這也是沃倫中將首先攻占灰岩堡的原因。
蘭尼·烈風的任務是摧毀正在016臨時機場補給的華格納機隊,這是一種伴隨機場,寧靜號開到什麼位置,星聯的工程兵就會在前方二十公里順次建立,確保華格納機隊隨時就近補給。華格納武裝飛船在天空中對於精靈是無敵的存在,感謝奈羅它們總有降落的時候。
根據趙晚晴傳回的北極風行動全套計劃,精靈方得知星聯軍團共計出動220艘華格納。這些武裝飛船是寧靜號的第一道防線,如果不能將其消滅,或者至少消滅掉大部分,無論什麼手段都無法接近寧靜號。
15小時前,巡林師團離開公主部,兵分兩路迂迴到星聯軍團的兩翼,蘭尼等人藉助暴風雪和黑夜的掩護,成功穿插到016機場附近。繞過偽軍部隊輕而易舉,因為他們毫無紀律可言,而且臭的要命,隔多遠都能聞到。另外還有五座伴隨機場,則是其他營的目標。
但已經不能再接近,現在已經是非常危險的距離,精靈對以撒人戰術的了解,遠比以撒自己以為的要多得多。蘭尼知道在他的進攻方向,會有三支毀滅者巡邏小隊確保機場安全。毀滅者機載的紅外探測器在雪原中格外靈敏,只要接近到1200米範圍內,對方的告警機一定會拉響警報,精靈的血肉之軀無法突破近3公里的火力網,多少人都不行!
必須騙過毀滅者巡邏隊的紅外探測器,不惜一切代價。
蘭尼回頭看了一眼追隨自己的同伴們,其中大部分他都很臉熟,他們曾在球場上縱橫,撞開一個又一個障礙,取得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兄弟們。」他艱難開口,嚴寒令他聲帶沙啞如同冰渣碎裂,「這將是我們此生最艱難的比賽,沒有死球的機會,必須一次達陣。」
黑暗中,有人笑道:「這種比賽以前打過。」
一陣低沉的笑聲,以撒人總在比賽中任意改變規則欺負精靈,一如他們在加爾斯文所做的一切。
「兄弟們,四點戰術,掩護得分手,你們都知道該怎麼做。」
「我蘭尼·烈風。」他的聲音哽咽,眼淚在湧出的瞬間凍成冰粒,「很榮幸成為你們的隊友。」
「隊長,我的榮幸。」呼嘯的寒風中,刻意壓低的回應。
說完,蘭尼開始脫去厚重的防寒斗篷,緊接著是貼身衣物。不止是他,所有參與進攻的戰士都開始脫衣服,最後一絲不掛。本應是很荒唐的場面,因為極端嚴寒而顯得分外悲壯。失去衣物的遮蔽,極地的寒風迅速帶走他們的體溫,毀滅者的紅外探測器無法找到和冰雪同樣溫度的精靈,這是大自然的公平。
精靈的皮膚帶著紅潤的光澤,但只經過十幾秒的寒風吹拂,已經色若死灰,嚴寒迅速帶走他們的生命力。精靈的生命力比人類頑強一些,赤身在零下七十度的嚴寒中尚可存活十分鐘。
十分鐘,三千米,足夠了!
蘭尼隊全員在黑暗的雪原中奔跑,他們一路衝下山坡,不遠處有毀滅者液壓關節的轟鳴,幾乎是擦身而過。在某個瞬間蘭尼似乎感到對方的雷射瞄線已經掃過來。
「被發現了!」
他的心比雪原還要寒冷,可是對方似乎沒有發現他們,兩台毀滅者向另一個方向移動。
已經顧不上探究原因,只能將一切歸功於奈羅的保佑,兩千多米的距離轉瞬即逝,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大量地勤人員正在給華格納加注晶油,甚至能看到帶著淡紫色幽能輝光的晶油在軟管中流淌。
蘭尼此時感覺不到一絲寒冷,反而全身燥熱,他聽最有經驗的冰原遊蕩客談到過,這是即將被凍死的徵兆,所謂的燥熱不過是大腦的幻覺。
事實正是如此,他在奔跑中一個趔趄幾乎摔倒在地,精靈的靈巧讓他勉強穩住身形,低頭才發現自己的一個腳掌已經不見,只剩結著冰渣的斷骨。他的腳掌已經被凍掉,不知落在哪裡,他全然不覺。
不止是他,身邊一個個同伴無聲倒下,很多人倒下後摔裂成好幾塊,沒有一滴血,只有冰層斷裂的脆響。他們的血液已被徹底凍結,碎裂的屍體很快被呼嘯的暴雪掩埋,成為這座冷山的一部分從此無聲無息。
蘭尼悲痛欲絕,以撒人已近在咫尺,導航燈照亮附近,已經有地勤人員發現他們。這些穿著厚重防寒服的地勤發出悽厲尖叫,第一時間沒有反擊而是向後逃竄,只有邊緣不多的幾台自動機炮點亮開火,大口徑子彈劃出道道光幕撲向精靈。
「衝鋒!!」
蘭尼怒吼著下令,他的聲帶被凍結,怒吼已經沒有任何聲音。
但他的隊員們知道他想表達的意志,這是多年以來的默契。尚有一線生機的戰士們四散而開,在冰雪中迂迴閃躲,他們將自動機炮的火力全部吸引開,真是一次完美的跑位,他們被打得粉身碎骨。
蘭尼終於接近到射程內,近到可以看見以撒指揮官驚恐的目光。他舉起火箭炮對準晶油罐,卻發現背在身後的火箭筒金屬表面已經和皮膚凍成一體。他使出此世最狂暴的力量,將火箭筒連同半個後背的皮膚肌肉撕扯下來。
瞄準扣動扳機,扳機的潤滑油被凍住變得很硬。
咔噠一聲手指斷掉!換一根,再斷!
最後還是大拇指爭氣,樹屋火被激發,在以撒人的尖叫聲中,一道道尾焰飛進華格納機群,將晶油和飛船一起打爆。
「達陣!!」
大地顫動,雪原顫動,016伴隨機場騰起沖天火焰。蘭尼來不及感慨來不及下令撤退,一艘熊熊燃燒的華格納被炸得飛起,落下的殘骸將他掩埋。
寧靜號距離薩由伽26小時,北極風行動指揮總部。
半小時前,地面六座伴隨機場幾乎同時遭襲,神出鬼沒的精靈用簡陋的火箭彈發動突襲。儘管回援的毀滅者集群很快將滲透進來的精靈武裝分子悉數消滅,但損失已無法挽回。
148艘華格納武裝飛船在地面被摧毀,還有幾千名地勤人員在襲擊中喪生,一百多個飛行機組被燒死,他們當時正在溫暖的營房中享用熱騰騰的咖啡。
這是以撒星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戰損—和地球表親的打鬧不算在內—沃倫中將勃然大怒,要求徹查真相。怎麼會有這麼多武裝分子突破層層防線,他懷疑這裡面有重大陰謀。
但是在每天的例行記者會上,他又是另一番說辭,他表情愉快的告訴以撒全體公民:
「我們正按時間表有序進攻,戰役取得重大突破,半小時前地面推進部隊和薩由伽武裝分子發生交火,英勇的機師們打死打傷數千名敵軍,對方狼狽逃竄。按照參謀團隊的分析,我們已經消滅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武裝分子,距離完全勝利還有26小時,諸位現在就可以開香檳了。」
一片歡呼聲中,有記者突兀提問:「將軍閣下,有消息稱薩由伽武裝分子在半小時前摧毀大量華格納飛船,我們也在空中看到地面有強烈火光燃燒,請問將軍閣下能否對此進行解釋,民眾非常關心士兵們的戰損情況。」
鏡頭對準沃倫中將,在眾人的關注中他忍俊不禁道:
「這是最新一期的脫口秀笑話嗎?」
「你真的相信精靈摧毀大量華格納飛船這種故事?」
拿著麥克風的年輕記者尷尬的笑笑,她當然無法確認。記者們都在寧靜號上,不允許下到地面。但這位記者在一線部隊有線人,結合醫療船正在頻繁調動,以及地面燃起的大火,她懷疑星聯軍團可能剛剛遭受重創。
但也只是懷疑。
沃倫中將朝她友好的笑笑,這個問題被自動忽略。不過在例行發布會結束的時候,沃倫剛走下講台走進幕後通道,便對身邊的副官吩咐:
「剛才那個記者,我以後不想再看到她。」
副官把手按在手槍上,點點頭離去。
沃倫中將回到艦橋,正巧加瓦雷中校正在屏幕中向指揮部匯報情況,他看上去非常激動:
「上帝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的人嚴格按照參謀部的命令兩眼緊盯紅外探測器,一秒鐘都不敢放鬆!如果你們懷疑我,可以調取紅外感應器系統記錄,沒有哪怕一次告警記錄。可是怎麼會有這麼多精靈漏過去?該死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通訊官對他說:「中校,你的匯報指揮部已經收到,請繼續進行地面救援。」
加瓦雷中校喋喋不休的抱怨著:「太慘了!死了好多兄弟!要我說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有人在拿士兵的生命當兒戲!」
通訊官看到沃倫中將走進來,果斷切斷通訊畫面。
「他說的是實話。」參謀長靠到沃倫身邊,「毀滅者集群的紅外探測器全部失靈,這就是原因。」
沃倫點點頭,目光看向另一名如坐針氈的參謀,艦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這名參謀負責毀滅者巡邏戰術的制定,他需要為此承擔責任。
「找到原因了!」這名參謀如蒙大赦,他向指揮官展示現場拍攝的照片。照片中有數百名精靈被凍死在冰原上,他們不著片縷,至死保持衝鋒姿勢。他們如一組冰雕佇立在冷山和暴雪中。
「薩由伽武裝分子居然通過失溫躲避紅外探測,真是太瘋狂太卑鄙了,他們這樣根本活不過十分鐘!」
這名參謀為自己的發現洋洋得意,沃倫抽出手槍將他槍斃在參謀席上。槍聲響起,參謀倒在席位上,額頭流出的鮮血染紅操作台,整個艦橋噤若寒蟬。
只有沃倫毫不在意,他下令:「幫我接通安緹麗上校。」
華格納飛行聯隊長安緹麗真是撿回一條命,襲擊發生的時候她的機隊正在降落準備換班補給,看到火箭彈來襲他們立刻拉升離開才倖免遇難。
「指揮官,我們只剩下57艘華格納可以正常出勤,還有18艘正在地面搶修。」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慌亂,「我們現在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保障寧靜號的安全。」
沃倫中將耐心道:「安緹麗,還有26小時,就當幫幫我,你一定有辦法。」
安緹麗閉上眼睛,最後只能咬牙答應:「指揮官,從現在開始,華格納機隊將滿負荷出勤,直到戰役結束。但請一定保障伴隨機場的安全,我們再也經不起今天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