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9章 訣別·冷山6

  神殿山是冷山山脈的主峰,連綿的山脈於此突兀拔高,如同冰原上的巍峨巨人俯瞰萬物。

  不知多少年前,生命之神奈羅在此留下末日神殿,祂將一把足以扭轉一切的神劍留在神殿中。祂要求聖燭精靈永遠守護神劍。

  當末日的喪鐘敲響時,命運的勇者將拔出訣別拯救世界。

  受到神聖氣息的沾染,覆蓋山峰的冰川化作翡翠色的冰層,這一定是某種非凡物質,凡人沒有任何手段可以打破。通向末日神殿的入口被神聖的禁制封鎖,唯有阿蘭·聖燭的聖印可以開啟。它不僅是劍鞘,也是唯一的鑰匙。

  因為信仰,加爾斯文各地最虔誠的牧師選擇放棄溫暖舒適的生活,來到天寒地凍的薩由伽苦修,這些牧師聚集在末日神殿附近,建起一座座奈羅神殿。久而久之這座主峰被稱為神殿山,成為奈羅信仰的核心。

  薩由伽的物產極端匱乏,僅有冰層下的少量漁獲,因此神殿山的奈羅牧師從未超過兩千人。這裡是加爾斯文的聖地,也不歡迎繁華。

  許多年前的牧師們未曾想到,他們當初選擇的苦寒苦修之地,竟成為以撒人未曾染指的最後淨土。不滿於以撒人統治的精靈紛紛匯集於神殿山,現已形成三萬多人的規模。

  其中一小部分是戰士,大部分是工人,他們利用各種渠道搞來的機器和金屬瘋狂生產,為加爾斯文各地的抵抗組織輸送武器。一座座聖潔的神殿成為軍工廠,黑煙將潔白的雪熏成墨色。奈羅慈悲的神像下是轟鳴運轉的工具機,白袍的牧師們捲起袖子切割槍管,他們在神祇腳下工作,感受到平靜和祥和。

  這是一群被逼到絕境的信徒,這是一星在冰原上點亮的希望之光。但是今天,凜冽的北極風襲來,微弱的火光明滅不定。

  寧靜號距離神殿山六小時,牧師們已經在天空翻滾的濃雲中看到寧靜號的環形艦體,它耀武揚威,它不可一世。亘古咆哮的空間風暴被不斷激盪的物質波平息,濃雲消散,明媚的陽光灑下,億萬年來第一次照耀薩由伽的冰原。

  地面的戰鬥已經打響,先是割耳者偽軍部隊,他們穿著防寒服端著鐳射步槍,踏著積雪向神殿山前進。奈羅的榮光不但不會讓他們畏懼,反而令他們義憤填膺。在割耳者看來,一切的苦難都是因薩由伽這群「不聽話」的精靈造成,只要徹底炸毀神殿山覆滅奈羅信仰,以撒人就會從此信任加文精靈,一切都會好起來。

  在割耳者部隊的後方,毀滅者裝甲集群不緊不慢的跟著。當前方炮灰吸引出薩由伽的火力點後,毀滅者的重火力就會立刻覆蓋過去。

  神殿山前方六公里,潔白的雪原上黑壓壓的一片儘是敵軍,加文精靈已退無可退。他們寸步不讓,依託神殿山腳下的建築堅決抵抗,很多人抱著炸彈藏在雪層中,當敵人經過時猛然跳出來同歸於盡。偽軍死傷慘重,毀滅者毫髮無傷,星聯軍團堅定的推進,寧靜號已在眼前。

  咚!咚!咚!

  戰火紛飛中響起悠揚的鐘聲,神殿山七十座奈羅神殿同時敲響末日鐘聲,鐘聲在群山間迴蕩。全體牧師拿起槍奔赴戰場,他們含著淚奔跑在古老的石階上,或許今天之後,加爾斯文將不會有奈羅的神像,也不再有奈羅的信仰,天主的光芒將取代奈羅的光芒,這光芒同樣可以溫暖一切,唯獨不會照亮加文精靈。

  這是勇者之路,這條登山長階的盡頭便是末日神殿,在奔赴戰場的牧師中,公主一行逆行而上。

  牧師中很多人認出公主,他們知道公主正在做什麼,只是形勢之危急,已經沒有停下腳步為公主祝福的時間。他們只能在擦身而過時,緊緊的看著公主。

  他們的目光,令夜璃永生難忘。

  大牧首哈辛在末日神殿前等待公主,薩由伽僅存的82位戰鬥牧師於此集結。另一邊,精靈天才納林正緊張的指揮人員調試發射裝置。

  這是四座飛彈模樣的裝置。尾部的發動機是兩座已經報廢的飛船引擎,納林長期在以撒人的垃圾堆中尋寶,勉強湊出這些寶貝。

  他本來打算造出幾發飛彈,在關鍵時刻給予憲法號一擊,哪怕打不下來,打傷也會令精靈全族士氣大振,星艦不可戰勝是加文精靈的思想鋼印,納林就是要打破這一鋼印。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給他製造高威力戰鬥部,這四發半成品飛彈被勉強改裝成登艦發射器,飛彈前方是乘員艙,每一座裡面勉強可以塞進25人。

  只要將所有高等戰力送到寧靜號,那麼還有一戰的可能。寧靜號的內部結構就在手中,只要有一人突破到物質波發生核心並將其摧毀,一切都還有希望。神殿山得海拔很高,此時飛彈和寧靜號幾乎處於同一高度,相距不超過十公里,完全有突襲成功得可能。

  可惜一切並不會像計劃得那麼完美。

  雖然巡林師團如約炸毀大部分華格納飛船,但現在依舊有三十多艘武裝飛船圍繞寧靜號護航,沖天而起的登陸艙很可能被護航的華格納當場擊落。

  然後,飛彈登陸倉並沒有任何減速裝置,所有戰鬥牧師等於是直接以幾倍音速撞上去。

  「你們必須在即將撞擊的時候打開登陸艙跳出去,利用身體滑翔減速,才有可能成功降落在寧靜號表面……」納林講解戰術講到一半的時候再也說不下去,他一手捂著眼睛,眼淚從指縫中湧出,「你們這是在送死……是我太沒用!!」

  哈辛牧首溫和的安慰他:「納林,不要責備自己,你是真正的天才。如果沒有你,我們連送死的機會都不會有。」

  納林點點頭,公主潸然淚下。

  形勢已經壞到千鈞一髮,星聯軍團的先鋒部隊已經推進到外圍神殿,已經來不及等到公主拔出訣別再做反擊。

  哈辛牧首決定立刻發射火箭登陸艙,在寧靜號上引起混亂為公主拔劍爭取時間。如果公主成功,血騎士帶著訣別前來助陣,血騎士可以自己飛。

  如果不成功……

  「那就請殿下立刻隨血騎士離開加爾斯文,為精靈王室保留最後的血脈。」

  哈辛牧首如此決絕,烏爾在他面前單膝跪下,額前的聖印光芒大作。

  哈辛牧首伸出手,取出烏爾體內的聖印,他手捧聖印,按在末日神殿冰封的大門上。聖印化作玄奧難明的光點散開,片刻之後整座山峰亮起獨屬於奈羅的神聖輝光,古老的門扉緩緩打開。

  在這扇門扉後,夜璃將接受最終的勇氣試煉。

  「記住,越過靈魂與血肉之門,訣別就在信仰的盡頭。」

  「殿下!」哈辛牧首老淚縱橫,「拔劍!」

  全體戰鬥牧師向公主行牧師禮,而後毅然決然的登上火箭發射艙。

  公主和血騎士相視一眼,聯手踏入末日神殿。

  神殿山突然亮起輝光,這一奇異變化被寧靜號關注到,事實上同時目睹到這一變化的是整個加爾斯文,包括所有以撒人和所有精靈。

  這一場發生在薩由伽的決戰牽動著這顆星球所有人的心靈,為了彰顯星聯的武力,為了將覆滅的記憶永遠烙印在加文精靈的民族記憶中,更為了掩蓋不久前的巨大戰損,沃倫中將決定向加爾斯文全境直播這一場神殿山決戰。

  神殿山亮起輝光,末日的鐘聲在天地和群山間迴蕩,星球每個難民營的精靈此時都擠在破舊的電視機前,見證到這一幕,他們知道這一幕。

  「訣別!」

  「勇氣試煉!」

  「公主在拔劍!」

  一開始只是交頭接耳,然後有人跪下祈禱,如同傳染一般所有精靈都跪下向奈羅祈禱。

  「一定要成功啊!」

  人們淚流滿面,在內心吶喊。訣別是加文精靈最後的脊樑,每當精靈被逼到牆角時,他們至少還能對耀武揚威的以撒人怒吼:

  「訣別出鞘之日,從森林到大海,加爾斯文必將徹底解放。」

  今天,此時,這一刻,就是現在!

  反觀以撒人這邊,則抱著一種看戲的心態。大部分以撒人認為訣別的傳說只是扯淡,如果精靈真有這麼一件威力強大的武器,那他們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一小部分人認為可能精靈真的藏了點好東西,不過就算真有又如何呢?這把劍是能掃蕩邊境艦隊,還是能擋住門羅大炮?強如尊貴的地球表親,也得在門羅大炮前坐下談判,加文精靈有史以來最強戰力也不過是六級幽能的強度,差得遠嘞!

  沃倫中將屬於前者,他寧可相信末日神殿裡藏著一位華族的戰爭修士,那樣他還比較擔心一點。

  「諸位,按照原定計劃,給這群無法無天的恐怖分子最後一擊!」

  面對鏡頭,沃倫中將意氣風發,但很快被打斷。神殿山頂意外的竄起四發飛彈,直直向寧靜號撲來。

  星聯從來沒想到精靈手上居然有飛彈,沃倫背後爆起一層冷汗,慌忙喊道:

  「飛行聯隊!立刻攔截!」

  正在周邊護航的三十多艘華格納立刻撲向飛彈來襲方向,原本應該密不透風的攔截網,因為華格納機隊數量過少而開出大片空窗。

  很多飛行員來不及增援,只有王牌飛行員安緹麗駕駛飛船堪堪趕到。她的攔截機炮開火,頭盔瞄具中的雷達鎖定框即將鎖定來襲的飛彈。

  但就在雷達成功鎖定前的十分之一秒,王牌飛行員安緹麗上校忽然扭開視線,鎖定失敗,攔截機炮擦著精靈飛彈的邊緣悉數落空。

  「抱歉!」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太快了,我夠不到!」

  艦橋上所有人閉眼等死,寧靜號沒有等離子護盾,如果來襲的飛彈搭載核彈頭,所有人會死在下一秒。

  然而預想中的爆炸沒有發生,沃倫睜開眼睛眨呀眨,這才看到精靈的飛彈只是撞毀在寧靜號的外層甲板上,沒有什麼損失,只是有幾十名戰鬥牧師落到寧靜號表面,正試圖用手中的戰錘破壞艦體。

  「我就說,精靈怎麼可能有核彈呢,哈哈哈!」沃倫指揮官也不顧正在鏡頭前向全境直播,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塞萊斯廷上校,請立即指揮幽靈特工部隊,清理來犯之敵。」

  「幽靈特工收到命令。」

  下層甲板,塞萊斯廷放下幽能放大器眼罩,兩千多名精英幽靈特工魚貫而出。

  接舷戰在寧靜號打響。

  與此同時,末日神殿中。

  這是一座冰壁的神宮,一條甬道筆直向前,兩側超凡的冰壁散發著微亮的聖光。

  在冰壁上,有連綿不斷的壁畫隨著兩人的腳步不斷亮起,又隨著兩人的遠去而消失,內容似乎是記錄奈羅創造精靈的過程。

  因為時間緊迫,相伴的兩人無心研究,在快速穿過甬道時,祝桓注意到其中一幅壁畫中:

  一位全身燃燒著火焰的天使,舉著一把不可思議的神劍,守在神聖橡樹前。

  「這是訣別神劍嗎?」祝桓心想。

  甬道漫長得像是沒有盡頭,聯想到外面正在發生的屠殺,公主的步伐越發焦急。

  「勇氣試煉呢?在哪?到底是什麼?」她急到失聲叫喊。

  還有最後的勇氣試煉,她現在已經不考慮自己能不能通過最艱難的勇氣試煉,她考慮的是怎麼才能最快速的通過。依據傳說來看,每一位成功拔劍的勇者,都會在末日神殿中耽誤非常久的時間,她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必須立刻馬上!

  漫長的冰封甬道終於走到盡頭,公主和血騎士置身於一處亮著微光的大廳。這裡已經是絕路,除了冰冷沉默的亘古冰壁,這裡一無所有。

  「這裡就是信仰的盡頭嗎?靈魂與血肉之門又在哪裡?」公主走上前,血騎士緊隨其後。

  「我是勇者的後裔夜璃·加爾斯文,按照遠古的約定來到這裡接受勇氣試煉!!」

  公主面對冰壁,一遍一遍的絕望吶喊,血騎士在她身後低頭不語。

  直到公主喊到跪地痛哭,喊到泣血,祝桓再也不忍看下去。他將公主拉過來,指著冰壁一角上的文字。

  這應該是某位精靈先王留下的文字,只有兩行:

  【信仰的盡頭是現實】

  【加爾斯文沒有奇蹟】

  「沒有訣別,這把劍從未存在。」血騎士凝視著愛人,「夜璃,跟我走,去神州!」

  公主低頭沉默許久,她忽然呵呵呵的笑出來,那笑聲如此瘮人令祝桓頭皮發麻。

  「勇氣試煉,原來這就是勇氣試煉嗎?加爾斯文,無與倫比的勇氣,我們這顆星球的名字。」

  公主抬起頭,她的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如同天堂和地獄的變幻:

  「血騎士,你錯了,這把劍必須有!」

  「無論如何,它必須有!一定有!」

  「血騎士,把你的劍給我!」

  ~~~

  神殿山,戰鬥已接近尾聲,毀滅者機甲集群已經突破到神殿核心區,牧師們被大片屠殺。奈羅的神像被炸毀,末日的鐘聲只剩最後的尾聲。

  寧靜號上,幾十名戰鬥牧師已經被幽靈特工重重包圍,他們雖然浴血奮戰,但全部戰死已不過是時間問題。

  加爾斯文所有人都在電視機前目睹著這一切,以撒人歡欣鼓舞,開啟香檳慶祝,煙花和彩帶飄滿彌賽亞的上空。

  跪地祈禱的精靈們淚流滿面,很多人拿出匕首,準備和奈羅信仰共同毀滅。

  就在這樣的光景中,神殿的門扉忽然開啟。

  夜璃公主披頭散髮滿臉硝煙,她舉起一團光,頓時將整個戰場和整顆星球的目光吸引過去。

  那是一團無比刺眼的光,勉強可以看出是一把劍的形狀。

  「訣別!」

  公主向世人宣告,她成功了。

  訣別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