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一句話，便讓甄嬛滿身的力氣陡然散去。
身子軟軟靠在地上，許久沒有動靜。
可她腦中，卻來來回回想著那句話。
能有幾分像菀菀，是你的福氣...
福氣…
這句話似有魔音一般，來來回回在自己耳邊響徹。
甄嬛如此驕傲，怎能屈居她人替身？
一時只覺得氣血沖腦，猛的跪直了身子「究竟是我的福，還是我的孽？！」
氣勢之盛，一時讓胤禛沒有反應過來。
可甄嬛卻似乎不會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掙扎著站起身「皇上，臣妾懇求您，饒了臣妾父親的性命，只要皇上答應臣妾此事，臣妾自請生下腹中孩子後，削髮為尼，到甘露寺為皇上虔心祈福，此生，絕再不踏入紫禁城半步。」
甄嬛語氣恢復平靜，似在說一件極為尋常之事一般，卻聽的胤禛神色陡變。
「你說什麼？」
「皇上，臣妾自請出宮，再不入紫禁城半步。」
甄嬛此刻的語氣重新變為堅定，一字一句，全無猶豫。
「只要皇上留臣妾父親一條性命，臣妾求您。」
「臣妾從未求過皇上什麼，此生只此一件，求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允了此事。」
胤禛死死盯著甄嬛，眼前之人的模樣，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可不知怎的，腦中卻又不可遏制的想起安陵容來。
初入宮侍寢那一次，安陵容得知她的聲音與自己的舊人相像，她是怎麼說的？
能讓皇上想起故人，是嬪妾的榮幸。
這人與人之間，總是有些不同的。
似乎因著此話的影響，胤禛也沒了再多言的意思。
擺了擺手「罷了，既然你已經決定，朕也不好過分勉強，你回去吧，朕自會讓太醫院派人，替甄遠道看診。」
雖然胤禛應下，但甄嬛卻面無喜色，復又開口道「皇上，臣妾懇請皇上，派溫實初溫太醫前去。」
既然已經應下此事，到底誰去自然並不重要。
胤禛也知道，這麼多年甄嬛信任的太醫也便只有溫實初一人。
「此乃小節，朕允了。」
甄嬛心中大石終於落下，垂首一禮「臣妾多謝皇上，臣妾告退。」
話落，甄嬛不再猶豫，轉身緩步朝著殿外而去。
胤禛瞧著對方的背影，幾番想要開口，終究是徹底隱下。
沒幾步，甄嬛行至門口，目中眼淚再無法忍住滾滾落下，口中喃喃「這幾年的情愛，與時光，終究是錯付了...錯付了。」
聲音低不可聞，抬手推開殿門，便重重朝前摔倒而去。
『撲通』一聲悶響，殿內殿外同時被驚動。
可甄嬛幾乎是殿門剛開，便摔落在地，誰也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她撲倒在地，崔槿汐的尖叫才緊跟著響起。
「娘娘，娘娘！」
養心殿一時上下都被驚動，胤禛看著摔倒在地的甄嬛，好半刻才反應過來「傳太醫，趕緊傳太醫！」
......
「娘娘，菀妃在養心殿摔倒，小產了。」
安陵容得到消息時，剛剛落下最後一針。
聽著秋芳的回稟，眉間微微一跳。
怕是皇后也想不到，最終甄嬛腹中的孩子，會小產在養心殿吧。
「可知道具體怎麼回事？」
「娘娘，菀妃替甄大人求情，在皇上的桌案上發現了一句詩，菀菀類卿。」
安陵容目中更見訝異。
此生沒有吉服之事，到底還是走到了今日這一步，真是...
不及開口，秋芳又道「娘娘，今日晨間，還未下早朝，景仁宮便送了一碟子點心到養心殿，甄大人身子突然不好的消息，背後似乎也有景仁宮的影子。」
原來如此。
哪有什麼無緣無故之事，皇后終究是不放心甄嬛的。
心中這般默默想著，以甄嬛的心氣兒，得知了自己得寵的緣由，怕是終究免不了甘露寺一行了。
「菀妃這會兒還在養心殿嗎？」
秋芳搖了搖頭「消息是跟著菀妃被挪出養心殿時，一道傳出來的。」
「讓人看著點碎玉軒，此事怕是遠沒有結束呢。」
「是。」
秋芳轉身下去，安陵容將繡框放到一邊，口中輕吐了一口氣。
父兄有功之時，家人自然是後宮嬪妃絕佳的助力，年世蘭、甄嬛，不外如是。
可這功勞，又哪裡能是全無變化的？
哪一日功勞成了皇帝的眼中釘，所謂家人，便也只能是累贅了。
念及此處，安陵容雙手微微握拳。
幸好，自己早已經下定了狠心，讓人了結了安比槐這個只會給自己帶來掣肘的『父親』。
這般想來，有時候人狠心些，似乎也不全然是壞事了。
將這些想法拋之腦後，安陵容又想起沈眉莊來。
此番甄嬛若是真的再次自請出宮，對方怕是又得心軟。
腦中又閃過曾經送甄嬛離宮那一日的情狀，倒也沒有過分擔心。
總歸離宮是甄嬛自己願意的，也沒人會在甘露寺一路上為難她。
只是對方想著不帶走宮中的金銀細軟，才是讓安陵容無法理解。
不過也是，甄嬛從小金尊玉貴，如今的她，哪裡能明白底層人的困苦，竟是十有八九源於金錢的匱乏呢？
人總是要經歷些什麼，才能明白這些道理的。
碎玉軒。
甄嬛尚未醒來，旁的得了消息，想來探望一二的嬪妃，都被請了回去。
殿中唯有宜修和胤禛相對而坐，可是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
沉默持續了許久，蘇培盛躬著身子進了門「皇上，皇后娘娘，菀妃娘娘醒了。」
胤禛口中輕嗯了一聲，卻不知為何，似乎一時沒有想要動彈的意思。
宜修稍一思忖，想著今日得到的消息，便明白了胤禛的想法。
怕是今日在養心殿中，兩人的爭執太過激烈，才讓對方一時對甄嬛，還沒有恢復往日的縱容。
但胤禛可以不開口，宜修卻不能沒有動作。
轉首看向對方「皇上，不如臣妾先去看看菀妃吧？」
胤禛點了點頭「也好，辛苦皇后了。」
宜修聞言起身，屈了屈膝「皇上言重了。」
話落，轉身出了正殿，扶著剪秋，往寢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