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余瑩瑩隨後就接了電話,是張叔打來的,意思跟她猜測的差不多,張叔說,「瑩瑩,你有空和你媽媽一起來一趟,有些事情老爺子想讓你們聽一聽。閱讀」

  余瑩瑩就問了一句,「他們還在嗎?」

  張叔說,「在的。」

  余瑩瑩就明白了,掛了電話就站了起來,衝著賀星樓說,「今天謝你了,我……」她想了想挺真誠的說,「我沒什麼朋友,就你一個還能聊聊天。」

  賀星樓就知道,這是余瑩瑩對他剛剛那個隱晦的表白的回答。

  意思是友情已達,戀人未滿唄。

  這其實是個挺鬱悶的量詞,但因為跟著「一個」這個限定,還是讓賀星樓隱隱很高興,愣是沒覺得有半點被拒絕後的難受。

  他還站起來,「我送你吧。」

  余瑩瑩顯然有點心動,但猶豫了一下,搖搖頭,「算了,我去接我媽,還得叮囑她一些事。」

  賀星樓想想華暖陽的性子,就沒堅持了。

  余瑩瑩直接回了家,到了樓下的時候,華暖陽已經在車庫等著了,見了她的車就招招手,然後一屁股坐了進來。

  華暖陽一臉的疑問,「怎麼了?你爺爺不是有客人嗎?怎麼突然叫咱倆去啊。什麼客人啊。」

  余瑩瑩就回了一句,「余中巍。」

  華暖陽正在系安全帶呢,一下子頭都抬了起來,不敢置信的重複了一句,「余中巍?」

  等會兒就見到了,這會兒余瑩瑩必須給她媽先打個底,「不止是余中巍,還有唐了了和唐子明。」

  華暖陽立時就急了,「他們怎麼會去?」當然她很快就想到了不合理的地方,「你爺爺怎麼同意?老爺子很煩他們的,不可能見他們的。」

  余瑩瑩看她一眼,「你把安全帶系好,我把這事兒慢慢給你講,別這麼激動。」

  華暖陽著急的不得了,可也知道她這閨女的厲害,絕對是說到做到,連忙將安全帶系好,余瑩瑩直接將車開了出去,順便就把猜測的事情說了。

  華暖陽是有問題,可她也不是傻子,即便就這點事兒,她立刻就明白過來了,「怪不得你問我你姥爺的事兒。他們怎麼這麼無恥呢?」

  在她的角度,這事兒完全就不該被提起來,「你姥爺是在你爺爺面前被炸死的,身體都分了兩截,連個全屍都沒有,到現在公墓里放的還是他的衣服。人死在那兒了,老爺子切切實實受惠了,他憑什麼去翻這件事?他憑什麼要讓我們去聽?余中巍和唐子明提起這事兒,他就該直接把人打出去!他別說信了,他一個字都不該聽!」

  她完全接受不了,「我太失望了。他怎麼能叫我們去?他想幹什麼?表達有人跟他說了這麼多的我爸爸的壞話,可他還是相信我們?我爸爸為他死的啊。或者是什麼?我爸爸是有目的的替他死的,所以他吃虧了,我沾光了,他後悔了?!我哪個也不接受!」

  這是余瑩瑩兩輩子,第一次看到華暖陽失控。

  她這個人,幾乎已經沒脾氣到了好欺負的狀態,當年在家裡就是小透明,吃不上飯只幹活的悶驢一個。到了余家也是人家讓她嫁就嫁了,余中巍對她不好,這些年也沒說過半句話,反而是余中巍有事都是她去頂上的。甚至到了這輩子,她們娘倆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她也就是自己振作了,也沒氣大發。

  可這次,華暖陽真生氣了。

  余瑩瑩雖然沒有一個好爸爸,但卻是能理解她的憤怒。

  畢竟,不過是聊起來華為民,華暖陽眼睛都會濕潤的,因為沒有爸爸,華暖陽這一輩子吃了太多的苦了。她的五歲到十五歲,就是別人家的小丫鬟,她的十五歲到二十二歲,則是在余家膽戰心驚的借住者,她的二十二歲到現在,則是名義上余家光鮮亮麗的媳婦,實際上,獨守春閨二十多年的寡婦。

  如果有爸爸,她可能沒有這麼富貴,但她會比現在幸福。

  余瑩瑩伸手拍了拍她,「你別這麼激動,平和一下,到了那裡聽聽什麼意思吧。媽,有我呢,我保證不讓你受委屈。」

  華暖陽用紙巾擦了擦眼睛,她說,「我心裡難受,我替我爸爸不值。」

  余瑩瑩又勸了勸,華暖陽的情緒才平復了一些,到了老宅後,余瑩瑩下車前又叮囑了一句,「媽,您要是難受就講出來,有我呢,別憋著。不過爺爺歲數大了,說道理,不說氣話,不刺激他,好嗎?」

  華暖陽點頭,「我知道的,無論現在怎麼樣,你爺爺對我好也不是假的。」

  余瑩瑩就放心了,帶著華暖陽走了進去。

  張叔已經在等著她了,見了她和華暖陽就先打了招呼才說,「他們說要帶人來,現在在路上,還沒過來。老爺子心臟有點不舒服,在躺著。地方定在了大書房,你們可以先回房間,到時候我叫你們。」

  余瑩瑩看了一眼華暖陽,華暖陽就說,「去書房吧,我不想和余中巍一個房間。」

  他倆還沒離婚,這裡的房間自然是他倆共有的臥室。

  余瑩瑩就點頭說,「我陪我媽吧。」

  張叔就把她們領導了二樓的大書房,這裡平日裡不怎麼用,余新城更喜歡他主臥旁邊的小書房。

  這顯然是為了等會兒人多,所以才選了這裡。

  現在,房間裡空無一人,張叔又送了華暖陽的茶,余瑩瑩的咖啡過來,走的時候把門帶上了,但還是不方便說話,余瑩瑩就陪著她媽坐了一會兒。

  不多時,就聽見了雜亂的腳步聲,余瑩瑩還沒如何,華暖陽原本是疲憊又茫然的歪著的,一下子卻挺直了腰背,看向了門口。

  果不其然,門被敲了兩聲後,很快就被打開了。

  余中巍帶著唐子明和唐了了,身後還跟著兩位年齡大概在七八十歲的老人走了進來。

  張叔做事周到,肯定跟他們提前說了余瑩瑩和華暖陽在這裡,所以余中巍他們臉上沒有半點意外,只是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

  余中巍是一種解恨的表情,看著華暖陽和余瑩瑩只覺得眼睛裡都是厭惡和嫌棄。

  唐了了則是一種得意而又不敢太過表露的樣子,瞥了好幾眼余瑩瑩。

  唐子明掃了他們一眼,在余瑩瑩的臉上定格了一下,就掃過去了,沒什麼表情。

  倒是後面兩位老人的表情很有意思,他們沒有看余瑩瑩,目光都在華暖陽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眼,有個高瘦的說了句,「跟她爸長得一個樣啊。」

  這是認識華為民?

  余瑩瑩立刻猜出了他們的身份——戰友。

  連戰友都請來了!

  倒是張叔,大概是怕他們吵起來,所以這次就沒出去,站在了一旁。也因為有張叔坐鎮,所以唐了了那張臉上的表情都快飛起來了,愣是憋住了,沒吭聲。

  坐了幾分鐘後,余新城就來了。

  他進來自然不一樣,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叫爸爸的叫爺爺的響了一堆。

  聽著這叫聲,余瑩瑩和華暖陽就有點不太高興,唐了了和唐子明叫的可真親切。

  要知道,雖然他倆也是余家人,但老爺子從來都不承認他們的,別說叫爺爺了,原先都不搭理他們,可現在居然也沒反對。

  當然,余新城也沒回應,他的眼睛看到了那兩位老人,然後一下子就激動了,「你……你是小毛子?」他指的就是那位高瘦的說華暖陽長得像爸爸的老人。

  老人立刻說,「是我,班長,毛小豆,咱們多少年沒見了,你還認識我!」

  余新城立刻說,「當然,我怎麼能忘了你們,咱們一起戰鬥過啊。」

  他扭頭又看向了另一個矮壯的老人,老人直接就說,「老班長,你還認識我嗎?」

  余新城立刻回答,「趙宣,我們的文書!大才子!」

  然後大家都哈哈哈笑了。

  余新城顯然見了老戰友挺激動的,仔細打量後說,「退役後快五十年了,大家都老了。」

  毛小豆就說,「都七十多的人了,怎麼可能不老呢。老是正常的。」

  他們聊得高興,連余中巍也在旁邊湊趣,余瑩瑩和華暖陽就冷眼看著,好在老爺子很有分寸的,雖然兩個老人都有接著再聊的想法,但很快就轉到了正事上,「他們怎麼把你們也叫來了,真是太勞師動眾了。來來來,坐下聊,都這麼大歲數了。」

  等著都入座後,又寒暄了幾句,張叔去守了門,這事兒就開始了。

  余新城就衝著余中巍說,「你把怎麼回事說說吧。」

  余中巍這才站起來,將他們對華為民救人的目的和證據說了說,還出示了信件。

  從他們第一句話開始,華暖陽就情緒有點不受控了,當看到這些信件的時候,她就問了句,「這能證明什麼?我爸爸早知道自己有病,有病不能救人嗎?我爸爸想要給我們母女找個依靠,那就是看上了老爺子?戰場瞬息萬變,誰知道今天還在身邊的戰友明天會去哪裡?誰知道誰能活著誰會死了?人生那麼長,誰知道誰有本事,誰沒能耐?人心那麼多變,有老爺子這樣一輩子記著恩情的,不也有你這樣的白眼狼嗎?我爸爸就這麼能耐,都算到了?!你放屁吧!」

  余中巍哪裡想到,華暖陽還有這樣的一面!

  要是原先,他還顧忌余新城,不敢說什麼,現在他沒什麼可顧忌的。

  他直接就回,「呵,爸你聽見了嗎?你對她這麼好,他還嫌棄我不好?余家給你的夠多了,你一點都不帶感恩的。你想想你的堂姐妹們過得什麼日子,你過得什麼日子?你不就是借著你爸爸的救命之恩嗎?果然是華為民能養出的孩子,看著憨,心裡精明。」

  可他這麼說話,余新城也是不願意的,呵斥他,「讓你說證據,你胡說什麼!?」

  余中巍只能閉嘴,換了話題,「怎麼可能算計不到,我這裡有充足的證據。爸爸,信件你已經看過了,這兩位老爺子你也認識,他們都是華為民手下的兵,後來因為班裡犧牲太多,人數太少,就跟著華為民併入你們班了。結果華為民死後沒多久,就因為負傷下了前線。」

  「可以說,他們和華為民關係要密切的多,知道華為民的事情也很多,今天就是找他們當證人的。」

  他扭頭看向了毛小豆和趙宣,「我也不誘導你們,我就是想知道,華為民平日裡愛不愛打聽人,他都打聽什麼,說過什麼,你們聊聊吧。」

  毛小豆和趙宣相互看了一眼,還是毛小豆先說的,「我說吧。我從當兵就跟著華班長,三年的戰友。他一開始不愛打聽,他是那種反差挺大的性子。平時的時候愛學習,我們聊天說笑話,他就捧著書看。上了戰場後,就是一把好手,性子急能幹,沖在最前面,從來不惜命。」

  「是什麼時候開始愛打聽了呢,就是上戰場後,他就喜歡問問,誰哪個地方出來的,什麼學歷,為人怎麼樣,家裡有什麼人。不過那會兒大家變化都挺多的,畢竟誰知道生死呢,也沒放在心裡,就當是沒事聊天了。」

  「他打聽的人挺多的,不過都是我們營里的,但最主要問的就幾個,一開始是三營長,三營長是軍校畢業的高材生,為人特別好,仗義、豪爽,帶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他那會兒挺感興趣的,總是說三營長的事兒。

  直到後來有次,我們碰到了二班,又說起來了。二班的一個兵叫小麻蛋的,來了一句,啥都好,就是婆娘不好。大家就挺好奇的,問了句,怎麼不好了。

  小麻蛋就說,三營長的媳婦是從小定下的,受過苦,特別會過日子,一分錢能掰八瓣,孩子穿衣服是補丁摞補丁,吃飯也是數著米粒下鍋,幾個孩子都餓的跟黃花菜似的,三營長說她她也不聽,說是日子都省出來的,可這哪裡是省啊,他家老大都十歲了,跟個七八歲的孩子似的,都不長個。三營長沒辦法了,找了他媽來鎮著,這才好點。可老太太一眼看不見,她就把米鎖起來了。」

  毛小豆就說,「從那裡以後,華為民就沒問過三營長的事兒。我們那會兒沒覺得怎麼樣,挺正常的,看不上唄,一個漢子被一個婆娘攪的,家都不成家了。後來,華為民就聊起來了二排長,二排長是我們的排長,人特別好,嫂子我們見過,山東女人,能幹善良爽朗,別提多好的一家人了。」

  「華為民是班長,他想聊,我們自然陪著,反正也沒事幹嗎?有那麼一段日子,我們把知道的關於二排長的事兒都說了,連他兄弟娶了哪裡的媳婦,妹子嫁了哪裡的丈夫都說了。結果,二排長犧牲了,就沒再說過。」

  「後面又問過幾位,最終聊得就是你,一班班長余新城。」

  毛小豆就說,「其實我們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可也猜不出來聊聊有什麼不好的,就是有時候相互嘀咕一聲,華班長看著男子漢一個,挺碎嘴的,對吧。」

  這會兒,那位趙宣終於開口了,「是。我們私底下都說,要不是聊的都是結過婚有孩子的,還以為華班長要給自家妹子介紹對象呢。」

  余新城沒接這些話,就問了一句,「聊我什麼?」

  趙宣就說,「你那會兒也挺出名的,尤其是進了戰場後,打了兩個勝仗超級漂亮,大家更願意說你了。開始是華班長說,你怎麼這麼厲害,這戰鬥打的太漂亮了,他都想不到。我們就跟著你一嘴我一嘴的聊起來了。

  我們班裡有個犧牲的戰士叫呂波,是跟你同鄉,知道你的事情比較多,就說你家人都聰明,爸爸是機械廠有名的能手,媽媽是教師,教學也特別棒。那段時間,華班長就跟呂波走的特別近,有事沒事問你的事兒。最後問的呂波都沒話說了,跟他說班長,要不你自己去問問吧,我就知道這點。華班長才不吭聲了。

  後來他就不怎麼聊這些事兒了,開始拿了個本子不停地寫寫記記,我們偶爾看一眼,都是在分析戰鬥,還有寫的他的經驗,我們還開玩笑呢,都在腦子裡有什麼好記的,他就笑。

  大概一個半月後,我們就吃了個虧,十二人的班就剩下五個人了,後來領導發電報讓班長儘快和附近部隊合併,其實我們旁邊最近的是三班,我們三前天剛剛遇到過,知道他們去哪裡了。可班長卻沒選擇去找三班,而是非要去找你們。我們那會兒其實挺不滿的,畢竟不知道你們的具體方位嗎?大家都帶著傷,萬一出事了,這不白交代了。可不知道怎的,他竟然知道的特別清楚,很快就跟你們碰上了。然後,就發生了那事兒。」

  趙宣就說,「其實,很長時間裡,我們都沒把這事兒當作事兒,天天打仗,命都掛在□□里,誰關心這個啊。還是負傷退到後方,我們幾個老戰友又見面聊起來,才覺得有點不對勁。犧牲自然是可敬的,可是,為什麼是打探的這麼多的你呢。仿佛都是提前想好的,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不是巧合。」

  毛小豆看著唐子明說,「這孩子過來問我們這些事,我們都是大老粗,就知道這麼多,就說這麼多了,不過,老余你真是好人,暖陽跟著你,真不錯。華為民地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對了,」趙宣拿出了幾本書,還看了余瑩瑩和華暖陽一眼,「我知道,我和小毛子說這些,你們肯定覺得我們編排。幸好我這人喜歡寫寫字,前幾年趁著身體還好,就寫了本自傳,自費出的。我在上面把遇到的戰友都寫了一遍,就有華為民這一章,還挺大篇幅的,也寫了這些事,你們看看。」

  他說完,張叔就把書接了過來,分別給了余新城和華暖陽。

  華暖陽伸手就看了目錄,翻到了華為民這一章,余瑩瑩跟著看了幾眼,果不其然,提到了他喜歡打聽這事兒。

  上面給的結語是,「華班長雖然有些『婆媽』,但終究是男兒血性,為了救余新城,毫不猶豫的以身擋雷。可見人的性子和會做的事情,是不能完全統一的,華班長給我上了很好的一課。」

  華暖陽看完後,就緊緊的閉上了嘴,余瑩瑩伸手去拿那本書,都費了一番力氣,她的手青筋突起,可以看出她情緒的多大。

  但卻不能說。

  余瑩瑩來之前,也沒想到是這麼實的證據。

  這些證據,其實單獨都不能說明什麼,可放在一起,沒人可以說華為民不是故意的。

  尤其是,這本自傳。

  余瑩瑩拿過來看了看書本詳情頁,就瞧見了印刷時間是十年前。

  十年前,她才十歲,唐子明和唐了了都九歲,他們不可能做這件事的。可如果是唐藝文做的,她不可能到現在才拿出來。

  那就是真的?

  余瑩瑩雖然在邏輯上相信了,其實心裡是一點不信的,這得什麼人,連死都能算計的這麼精明?如果姥爺是這種人的話,會在家裡受欺負這麼多年嗎?

  但是,她現在沒有任何證據反駁,她只是將那本書裝進了自己的包里。

  看她們母女不說話,毛小豆還插了句嘴,「對啊,別的沒法證明,但離著三班近是可以證明的,三班還有老戰友在呢,他記得。」

  余中巍這會兒才插嘴,「爸,這下您信了吧。這就是華為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想找個人替他養老婆孩子,然後看了一圈碰上您了。」

  「這不是什麼恩情,這是算計!」

  這話無論是華暖陽還是余瑩瑩都是不能忍的,華暖陽立刻反駁,「我爸爸是替老爺子死在那裡吧,余中巍你不要這麼惡毒。」

  余中巍直接回復她,「是,是犧牲了。可若是我爸爸沒踩到地雷,誰知道會怎麼幹呢?都打算的這麼精明了,戰場上想製造意外也挺容易的。」

  這簡直就是臆測,華暖陽直接就將手裡的杯子砸了過去。

  她下手快,余中巍也沒想到她發脾氣,那杯子就擦著他的臉過去了,頓時余中巍就惱了,「華暖陽,你這是被揭穿了本性外露了吧。跟你爸爸一樣,表面憨!」

  余瑩瑩就回了他一句,「跟爸爸一樣,你怎麼不隨爺爺善良呢。我怎麼就沒隨了你卑鄙呢。」

  余中巍張口就駁斥余瑩瑩,還是余新城開了口,「閉嘴。這是你們吵架的地方嗎?你們都回去吧。」

  余新城顯然是要自己想想的,這事兒對他的衝擊應該也挺大的。

  救了命的的確是恩情,可目的不純的救命是真的恩情嗎?

  這對誰都是個難題!

  更何況,余新城為了這個恩情,這些年付出了那麼多。

  他顯然心裡是有矛盾的。

  是個人都能看到他的掙扎,華暖陽欲言又止,卻被余瑩瑩拉住了,她不覺得這個時候需要說什麼,因為作為所謂的「受益人」,說什麼都是罪,閉嘴最好。

  何況,余新城又不是沒有判斷力的人,這時候讓他想清楚,其實更好。否則的話,日後也是雷。

  倒是余中巍看不清楚這些事,努力的想說服余新城,「爸爸,證據都這麼確定了,你怎麼一聲不吭啊。他就是……」

  余新城猛然抬起了頭,緊緊地盯著他。

  余新城可是當過兵殺過人的人,他平日裡雖然嚴肅但已經比年輕的時候和藹多了,這是他很少的目露凶光的樣子。

  余中巍直接被嚇得卡了殼,余新城才說他,「說什麼?那會兒暖陽五歲,瑩瑩還沒出生,你讓我說什麼?我說的著嗎?倒是你,上躥下跳,唯恐天下不亂,我這些年的教育算是白瞎了。滾!」

  余中巍委屈的很,他總覺得這事兒說清楚了,他這些年的委屈雖然白受了,可終究該有句暖和話了,譬如,為了華為民的女兒委屈了他是不對的,譬如因為華為民的恩情,所以選擇余瑩瑩不選擇他是不對的,最重要的是,家產不能這麼分啊。

  他哪裡想到,余新城不提這事兒啊。

  他還想說兩句,卻被唐子明給拽住了,唐子明顯然經過上一次,已經清醒多了。聰明人做什麼都聰明,說話也到位,「爺爺,我爸爸不是這個意思。這事兒跟她們都沒關係,怎麼可能連累她們。我爸爸就是替您委屈,順帶自己也有點不平。您想想,要不是這事兒,您的一家三口也挺和睦的,哪裡會像如今,子不子的。我爸就是惋惜,尤其是我奶奶,至死都對這會兒耿耿於懷呢,要是知道了是被算計了,肯定很傷心的。」

  這話說的比余中巍要厲害多了。

  不關華暖陽和余瑩瑩的事兒,但從源頭說,沒有這個算計會怎樣。

  是個人都會想想吧。

  余瑩瑩可記得她奶奶多討厭她媽和自己的,走的時候都在說余新城一輩子對老婆孩子不好,那會兒她爺爺傷心了好久,覺得自己不被理解,也覺得家人都不夠愛他。

  而現在,恩情打了折扣,他自然會想想對待家人是否虧待了。

  尤其是,剛剛辯解,余新城只替余瑩瑩和華暖陽辯解的,他沒給華為民救他這事兒下定論,一句都沒有,那就說明,他很介意了。

  余新城果然沒朝唐子明發火,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我累了。」

  於是大家都退了出來。

  余新城顯然誰也不想見,因此老宅不留人,他們就都往外走。

  在屋子裡的時候還挺克制的,可到了院子裡,就沒那麼克制了。

  唐了了猛然扭頭,堵住了余瑩瑩和華暖陽的路,諷刺道,「天天笑話我們,你們怎麼有臉?拿命來訛人,可真是聞所未聞,這得多狠的心才能做出來啊。也難怪你這麼惡毒,弄斷了我的胳膊。」

  她這麼說,余瑩瑩就看了一眼她的胳膊,穿著寬鬆長袖,完全看不到情況。

  唐了了顯然討厭這種打量,立刻說,「幸好老天爺有眼,雖然相隔了四十年,可真相還是水落石出了。拿著不當手段得來的東西,終究會還回去的。你猜,爺爺那麼優秀的人,被人算計了大半輩子,替別人養了妻女,卻委屈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爺爺會怎麼辦?」

  她勾起了嘲諷的笑容,「你們好不了!不該你們的,爺爺都會收回去的。」

  然後笑容猛然就消失了,因為余瑩瑩手中不知道怎麼變得,居然眨眼間就多出了個飛刀。唐了了可是知道她的本事的,頓時臉色就難看極了,「你要幹什麼?我警告你,在爺爺家呢,到處都是人和攝像頭,你不怕傳到網上去嗎?」

  余瑩瑩拿著飛刀說道,「不怕,我又不準備對你幹什麼,我就是……看那個柵欄不順眼。」

  柵欄?!唐了了跟著目光往前面一看,就瞧見了狗屋!

  這個她知道,老爺子養了好幾條黑背,特別兇猛,因為沒見過她和唐子明,早上來的時候,就狂叫,讓管家關起來了。

  余瑩瑩……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余瑩瑩的飛刀已經飛了出去。

  防腐木的門對於余瑩瑩來說,就跟玩具一樣,只聽啪的一聲,門直接就開了。

  四條黑背立時躥了出來,狂吠著向著不認識的唐了了和唐子明就沖了過去,唐子明精得很,他本來就離得車近,第一反應就是上車關門。

  倒是唐了了,停在這裡跟余瑩瑩他們說話,離著車還遠得很,眼見著幾條大狗都衝著她撲了過來,她嚇得直接邊往前跑邊哭,「爸,救命啊!攔住它們!」

  余中巍也嚇了一跳,連忙呵斥那幾條狗,「停下,停下。」

  可狗狗只是熟悉他,知道他是這家人,但並不聽他命令,照舊往前追著,而負責狗狗的人並不在前院。

  在院子裡跑了半圈,眼見狗狗就要追上了,唐了了嚇得腿一軟,腳底一滑,直接滾進了前院的小池塘。

  狗狗這才停了下來,扭頭汪汪汪的叫了起來,顯然是在告訴主人,捉到闖入者了。

  余中巍雖然被唐了了傷了心了,可也不能看著她有事,連忙跑過去,衝著池塘喊,「了了,你沒事吧。」

  就瞧見唐了了慢慢從水池裡站起來,一頭一身的泥巴,跟個落湯雞似的。

  余瑩瑩才不管她,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打倒她,讓她失望難過,達到報復的快感。

  但他們卻從來不知道,余瑩瑩是什麼人。

  在末世生活過的人,對財產享受但不追求,沒人比他們更知道外物是多麼的沒用。

  在末世生活過的人,對感情珍惜但不強求,因為人心複雜,即便父母妻子丈夫子女之間,為了活下去,也可能痛下殺手。

  她不是靠著余家報仇的,他們忘了,爺爺沒醒來之前,她什麼也沒有,照樣能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真是傻逼!

  她跟華暖陽上了車,一腳踩在了油門上,跑車發出巨大的轟鳴,就像是嘲諷的笑聲,轟隆隆地開出了老宅大門。

  唐了了是真沒想到,明明余瑩瑩敗了,怎麼還能這麼氣人?!為什麼倒霉的還是自己?!

  她站在泥里,氣得什麼也顧不上了,含著眼淚吼了一聲,「余瑩瑩!」

  留給她的只有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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