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悅愕然抬頭,看到一個穿著長風衣的修長背影。
「你干……」
才出口兩個字,他就聽見一聲笑。
音色很冷,很低、且平靜,但卻莫名叫人頭皮發麻。
樂悅看到那個男人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怪異的面具,面具上還寫著一個「丑」字。
樂悅:……
那種怪異感都被這張面具衝散了,樂悅疑心這是不是玉山大里在開漫展,這男的或許是個coser,這會兒只是在搞什麼行為藝術?
「這位同學,可以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嗎?」樂悅對他伸手。
卻見男人抬頭看了自己一眼。
面具下的眼睛映著微光,像是笑了一下。
然後,他就看見那張紙條被男人撕碎了——
樂悅臉色一變:「你這是幹什麼?!」
「這還看不出來?」
男人把碎片隨手揣進衣兜里,竟是解釋都沒有一句就打算離開了。
樂悅再是脾氣好也忍不了這種指著鼻子欺負的滋味,何況他的好脾氣還有一半都是裝出來的。
抬腳上前,攔在了男人的去路上:「你到底是誰?這麼不講道理……」
依舊沒能說完一句完整的話,突然有不知從哪出現的人高馬大的男人將他狠狠一推。
力道之大險些直接把樂悅推倒在地。
樂悅:……
遇上神經病了?
心裡這麼想的同時,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翻騰的怒意,握起拳頭揍了過去——
·
外面剛開始傳來響動的時候,只有小金在興致勃勃探頭探腦地看,葉空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畫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動靜越來越大了,吸引了一些路人,不知道在勸架還是在觀戰吵吵嚷嚷擠成一團,小金便耐不住好奇心跟葉空說了一聲,跑出去看熱鬧了。
葉空還是沒有抬過頭。
直到小金連滾帶爬地跑進來,朝葉空大喊:「小老闆!是樂悅!樂悅在外面和人打起來了!!」
葉空手指都沒停一下,只「哦」了一聲。
小金有些焦急地轉頭看了一眼,片刻後才又壓低聲音道:「小老闆,你知道和他打起來的人是誰嗎?」
「誰?」葉空不感興趣。
「那個經常來我們店的面具男!」
「……」葉空停住手,緩緩抬頭看她。
小金試探道:「你說,咱們要不要想辦法幫一幫樂悅?我感覺他看起來都要被打死了。」
葉空終於放下筆,隨手拿了個東西蓋住畫紙,起身朝門外走去。
·
撥開圍觀的人群,葉空發現小金說的「要被打死了」居然並不是誇張。
人群圍出來的空地里,方才還拿糖給她吃的男人被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死死反鎖著手臂站著,而在他面前,戴著面具的「秦見白」正狠狠一腳踹在他肚子上。
雖然看不見臉,但所有人都能能感覺出來他在笑。
有人想上前阻止,卻被好幾個保鏢圍起來擋在外面。
人群里有尖叫的,大罵的,說自己已經報警了說喊保安的,還有人在拿著手機拍照和錄像——
可,焦點裡的行兇者卻毫不在意。
他任由那些鏡頭對著他,肆意地、兇悍地、卻又不含感情地盡情毆打著樂悅。
樂悅口中噴出血來,意識也顯然變得模糊了。
「我的天哪!」
小金憤怒又傷心的驚呼就在耳邊,「這人是個神經病吧?小老闆我們怎麼辦?」
「……」
四周都是嘈雜的人聲。
葉空站在人堆里,仿佛可以從風裡嗅到許多不同的情緒——憤怒、憎惡、恐懼、興奮、還有傷心和驚訝……
飽滿的感情似乎要將這一塊空氣蒸得發起熱來。
唯獨她置身其中,什麼感覺都沒有。
她只是在仔細觀察,觀察「秦見白」的肢體動作,以及樂悅的反應——還有,所有可能利用的東西。
秦悟雖然是個瘋子,但他什麼時候居然變得這麼狂暴力嗎?在人群的鏡頭裡放肆毆打一個公眾人物,還頂著秦見白的身份——不知道之後去警局做筆錄的會是哪一個。
也不知道真實的消息傳回南港後,會引起什麼連鎖反應。
但不管怎麼說,他越是容易失控,對她來說就越容易對付——比如,失控到這種程度,殺個人把自己送進監獄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
還有樂悅……
「樂悅真的要被打死了!!!」
小金真的哭出來了。
這段時間樂悅常來店裡,小金時不時和他說話,就算不是朋友也算點頭之交,何況那麼一個前途大好的明星,能毫無架子地跟她聊天說話,雖然沉默了一點,卻反而更令人好感加倍,因此小金早就暗地裡加入了樂悅的粉絲群。
看著喜歡的偶像在自己面前被打得吐血快要死了,她當然會哭。
一邊哭一邊想要往前沖,一路竟擠到了最前面的位置,徑直撞到高大的保鏢身上。
小金被猛地一推,她卻更加彪悍地一把推了回去,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吼:「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大庭廣眾之下是要殺人嗎?!」
可她再大聲也只是和無數叫罵與打電話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變成行兇者看也懶得看一眼的螻蟻之音,然後再次被保鏢一手推開。
「滾遠點。」
她被指了指鼻尖,隨後就被無視了。
小金名叫金多餘,父母給她起這個名字是希望她年年有餘,是一個很常見很美好的祝福。
就如她的人生,平凡卻一帆風順,最大的挫折就是臨近畢業不想考研可父母卻希望她考,最近正在和家人冷戰中。
平日最大愛好就是追星、買包、聊八卦,日常也愛在網上和對家粉撕逼,對新聞發表各種言辭鋒利情緒飽滿的誇張看法,好像對整個社會整個世界都很不屑。
可一旦脫離網絡,她只是一個有點咋呼,喜歡熱鬧,成績優秀的女孩子,就像很多人說她從小就運氣好那樣,連找的兼職都很好——活兒輕薪水高,老闆也佛系,甚至常來店裡和老闆來往的人,也都是學校里大多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之驕子,他們來店裡找老闆玩,久而久之也就記住了她的名字,偶爾也能隨便地聊聊天說說笑——她便以為這些天之驕子大多都該是如此的。
因為擁有無比的財富和權利,所以才能培養出更優秀的下一代。
而無論心裡在想什麼,至少這些天之驕子對外都應該做出「是個好人」的模樣——然而此時,那個在人群里肆無忌憚打人的背影,以及保鏢看都懶得多看她一眼的模樣,卻讓她陡然清醒過來。
不是的。
她先前之所以會以為天之驕子都該「是個好人」,僅僅是因為她只遇見了這樣的人。
是塗晚他們對她的態度太隨意親和了,才叫她在日常的相處中模糊了階級的界限——而事實上,即便是塗晚他們,也擁有著和這個人同樣的權利和力量,只是他們不用而已。
——普通人不敢惹事,是因為支付不起代價。
可他們……
她抬頭去看人群里那個惡鬼般可怕的背影——他們,付得起。
金有餘坐在地上,為自己的想法深深打了個寒顫,同時眼淚奪眶而出,她在看清樂悅此時模樣的時候,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