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主廳。【Google搜索】
陸成德經商二十餘年,在臨江縣白手起家摸爬滾打,才有了如今的一切。這些年的經歷,他於取捨之道已然十分熟稔,深知當斷不斷的危害。
因此,一大早便起身安排陸府相關的事務,以備跑路所需
看著廳外管家、丫鬟、家僕都有條不紊的東奔西走。
陸成德抿了一口茶,這兩天裡他通過各種手段渠道變賣、置換家產,想來再有三天,不,兩天時間就夠用了。
「咳咳」
如此想著,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咳嗽。
陸成德放眼望去,只見不遠處花園巷道內,陸修遠扶著一人緩緩走來。
那老者鬍子拉碴,衣衫不整,手扶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走來,看起來似乎行動不便。
陸成德頓時面露不悅,修遠這孩子雖然有時行事放蕩,但就是心太善良了。
這都什麼時候,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哪裡還能幫扶他人?到底還是處事不夠圓滑,缺乏生活歷練。
陸成德走出主廳。
「修遠,難得你起了個大早,畢竟也在這裡生活了快二十年,確實需要好好收整收整。」
陸成德面帶笑意,同時向不遠處的管家陸三招手。
「陸三,帶這位老人家去帳房,給他支出三兩、不,五兩銀子,如今世道不太平,能幫人一把,還是要幫一把的。」
陸成德將話說的滴水不漏,同時將陸修遠迎進了大廳。
但宋熹卻也一聲不響跟了進來,陸成德厲聲道:「怎麼陸三?老爺我說話不管用了麼?」
陸三頓時心中叫苦,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老者明顯是二公子領進來的。
而聽老爺的話語之意,卻是要自己打發他幾兩銀子,將人拉走。
這不明顯跟二少爺不對付麼?
做下人的最怕的就是現在這種局面,不表明心跡,左右逢源,才是最好的立身之本,畢竟這兩個人他都不敢得罪,陸三叫苦不迭。
「陸管家你先下去。」
在陸三左右為難之際,陸修遠開口說道。
陸成德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算是默允,陸三如蒙大赦,腳下一溜煙跑沒了影。
待陸三走遠,一直低著頭的宋熹此刻抬起頭,對視陸成德:「陸家主認出老朽了麼?」
「額」陸成德微微搖頭,心下驚奇,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顯然不知道眼前是何人。
「看著我的眼睛。」
宋熹眼神一凝,一圈又一圈的無色波紋從其眼中散出。
陸成德突感一陣眩暈,站立不穩,連忙扶著身側的椅子坐下。
只聽宋熹開口說道:「二十一年前,秋,倚春樓畔。一年輕人,人生地不熟,初到臨江,一頭扎進倚春樓大肆吃喝,最後因囊中羞澀,付不起食費。
險些被老鴇簽了兩個月的賣身契,年輕人拼命反抗,被打的遍體鱗傷,鬧得不可開交,最後被路過的本縣縣丞宋熹施以援手。」
「陸家主難道忘記了,你與宋某的陳年舊事了麼?」宋熹一字一節的說道。
陸成德先前與宋熹對視過,便感覺腦袋暈乎乎的。
如今宋熹的話語一落,陸成德幡然驚醒,聲音顫顫巍巍:「是有這麼回事兒,那是我年輕時初到臨江,年少無知,只想填飽肚子,卻不想闖入了」
「不過距今已二十餘年」
陸成德盯著宋熹的臉,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突然從凳子上掉落:「你不是你不是六年前」
「正是老朽,看來陸家主倒還沒有將老朽徹底忘記了。」宋熹揪著蜷曲的鬍子,老神在在,「老朽正是昔年縣丞宋熹,也是在六年前便死去。」
陸成德心中咯噔一聲,如晴天霹靂一般,後背不覺間已汗涔涔的。
陸成德可記得清楚,那宋熹走的時候,他可是在靈堂好一頓拜祭。
看著陸成德這幅模樣,陸修遠哭笑不得。
在來陸府之前,那宋熹便言自己有辦法讓陸成德接受自己,陸修遠萬萬不會想到是以這種方式二人竟是老相熟了。
看不出來濃眉大眼的陸成德,年輕時倒也出過如此風流韻事額糗事。
這不是吃霸王餐麼?還吃到了煙花柳巷。
看著陸成德此刻一副驚恐模樣,宋熹倒有種別樣的快感:「陸家主不要驚慌,老朽六年前是死了,但」
當下將自己當上臨江城隍的事情,簡略說來。
陸成德以聽說書先生講鬼神話本的口吻,大體上了解了宋熹的事情。
不覺間,兩額汗水布滿,順著下顎不斷滴落。
良久,他擦了把汗,才回過神來,拱手作揖:「原來是這般緣由,這倒是要恭賀宋老先生。」
旋即他看向宋熹又有新的疑問:「宋老先生這幅打扮卻又是因為何事?」
「說來話長,就是最近臨江縣發生的奇詭異事,那可不是人禍,而是妖邪作祟!」宋熹緩緩說道。
「妖邪?」陸成德皺眉,「難道連宋老先生的手段也對付不了?」
陸成德心中暗道:不妙,看此刻宋熹的模樣,這妖邪的本事恐怕不小。
自己雖然已經對臨江縣最近發生的事情,做了最壞的打算,但此種情況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老朽確實是咳咳咳」
宋熹咳嗽幾聲,老臉一紅:「老朽這副模樣確實是一招失算,中了那妖邪的埋伏,如能再遇上此獠,絕對」
話音越來越小,到最後根本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正當陸成德要再追問的時候,大廳不遠處花園巷道內,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
「修遠呢?不好了,出事了。」
李典神色慌張的跑來。
「修遠,出事了。東寧集出事了。」李典上氣不接下氣,弓著身子,將兩手放在膝蓋,不住的大喘氣。
「什麼?東寧集?李賢侄你細說。」
聞聽此言,陸成德表現的倒比陸修遠和宋熹還要緊張幾分。
因為昨天,在縣衙後院內,那陳光華將自己劃分的區域便包含了東寧集。
這區域一旦出事情,用老泥鰍的話說便是『自己所負責的區域出了什麼紕漏,那是難逃罪責的。』
陳光華一句話輕飄飄的,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但要讓陸成德真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那也是不可能的,因為自古以來民與官斗,都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是是是。」李典稍一喘氣便開口,「陸伯父也知道,那東寧集生產棉花,素以加工絲、綿、布匹聞名,我李家綢緞莊採購、販賣都在此處進行。」
「前天傍晚李威如常一般,去東寧集採購絲、綿,一直到今天早晨都沒有回來。」
宋熹舒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又出現了詭異之事:「這叫什麼出事,興許是哪裡耽擱了。」
李典十分的焦急:「你懂什麼?我都跟李威約好了,今天凌晨,在倚春樓前匯合,他心裡有數的。」
「再者說了,最近這情況,我爹做生意都戰戰兢兢,唯唯諾諾的,李威他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
即使遇到了什麼事情不能趕回來,也絕對會派人來打個招呼的。」
說到一半,李典這才發現宋熹的存在:「咦!老伯你誰啊?」
宋熹也不解釋,杵著手中拐杖沖地上一點,無色的波紋從其腳下散開,蔓延到李典的腳下。
李典登時如倒豆子般:「我叫李典,李記綢緞莊的少東家,平日裡喜歡吟詩作畫,但最討厭讀書你們知道麼?
在修遠離開家的這三個月里,我又偷偷去了二十八次倚春樓,嘻嘻,全都記在了修遠的帳上,嘿嘿嘿嘿嘿」
正說著,李典突然留下口水,一副痴樣。
宋熹搖了搖頭,拐杖一拄,李典恢復了原來模樣。
「我在幹什麼?我先前在幹什麼?」李典感到一陣恐慌,先前自己的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這是此地的城隍,宋熹宋老先生。」陸修遠開口說道。
「要是李威真出了意外,東寧集真出了什麼事情,還要仰仗宋老先生出面解決。」
「城隍?」
李典不明覺厲,望著宋熹好一陣失神,驀然間想起了城隍廟的金身塑像,確實是與身前的老先生有幾分相像。
當下倒地便拜:「宋老神仙,救救我。一定要幫幫我,要是讓我爹發現我沒有去東寧集,而偷偷溜去了倚春樓,腿都給我打斷了。」
「東寧集可萬萬不能出事!」
宋熹:「」
天空陰雲密布,看不見太陽。
陸修遠一行三人乘著馬車,車軸嘎吱作響,沿著官道向東寧集駛去。
馬車前後走了一個時辰,越過山嶺、叢林,沿路兩岸地勢逐漸平緩,但卻看不見煙火氣。
陸修遠挑開布簾,望向車外。
「這地方比沿途的山坳、坡地都要平坦許多,怎麼連個村落都看不見?」陸修遠很是疑惑。
「陸公子,有所不知。這地方平坦是平坦,但長不出莊稼,聽聞原來這裡是一處古戰場,數千將士在此折戟。」
「凡是都講究個避諱,此地為大凶之地,又難產莊稼,自然人煙稀少。」
「恩」
陸修遠點點頭,開始閉目養神,昨晚他可是一夜沒睡。
馬車緩緩前行。
「大大大」
「去你媽的,少給老子胡說,肯定是小。」
「老子偏要大!」
行不多時,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陸修遠被沒來由的噪雜聲吵醒。
掀開門帘,發現前方不遠處似乎有一客棧。
客棧通身都是暗紅色的木材搭起,款式頗為老舊,不過四角斗拱的禽鳥倒像是修繕過的,看起來栩栩如生。
客棧口放了幾口棕褐色的酒缸,老遠便能聞到酒香。
陸修遠遙望過去,還未到中午,這客棧便熱鬧起來。
喝酒的、擲骰子的,各式商販、走卒往來不絕更有遠處馬棚里不時傳來馬嘶、商販的爭執聲錯落彼伏,一副生機勃勃。
「這地方什麼時候多了間客棧?」李典揉了揉眼睛,大為驚奇,他可不記得這地方什麼時候多了間客棧。
宋熹微眯雙眼,眼中儘是疑惑:「原來我記得此地似乎有一破敗的驛站,什麼時候改成客棧了?」
陸修遠本昏昏欲睡,聽了二人的話立刻來了精神,仔細瞧去。
客棧頂部青磚泛黑,斗拱上的禽鳥原以為是信鴿,可如今看來倒有幾分像烏鴉。
木製的牆體微微發紅,顏料成片剝落,窗扇也多有破損。
旁邊換馬的涼棚頂,被風捲走了大片的茅草,根本不能遮蔽風雨,其旁邊存放稻草的馬廄門上落了一把銅鎖,上面遍布銅鏽。
而客棧門前一顆枯樹上掛著片白色的三角布,上面只寫了個『客』字。
與這看起來破舊不堪截然相反的,則是過於熱鬧的往來食客。
客棧內不時傳出吆喝聲、爭執聲,也能看到有人影走動,外面酒缸上則倚著一個提著酒瓶喝酒的醉漢。
客棧櫃檯後面站著個身穿紅衣的老闆娘,在打著算盤,翻看帳本。
突然,老闆娘似乎覺察到什麼,將帳本合上,抬起頭遙遙對視。
那是一張慘白的臉,沒有血色,動作僵硬,看起來就像是人偶一樣,但她卻衝著陸修遠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驀然間,喧囂聲、爭執聲戛然而止,周圍一片安寧,客棧內仿佛一切都定格,瞬間失色。
陸修遠一個冷顫,將布簾放下,猜拳聲、擲骰子聲如雀躍般重新出現,好不熱鬧。
「加快進度,爭取中午前到東寧集。」
馬車緩緩前行,陸修遠與宋熹對視一眼,二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但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說話。
很快來到東寧集,三人下車沿著泥濘鄉道前行。
矮矮的泥院牆內,紡花機嘎吱轉動,老婆婆坐在馬紮上,雖年紀大了些,但手上功夫依舊靈巧。
「東寧集主要就是做布紡生意的,這裡幾乎家家戶戶都紡花、織布。」李典解釋道。
他在前面帶路,雖然他時常借著運送布匹的口號,偷偷溜到倚春樓去,但畢竟是來過幾次的,勉強算是熟人熟路。
「彈棉花啊彈棉花」
「半斤棉彈成八兩八呦」
「舊棉花」
前方院落傳出鄉村俚曲,李典站在院落口大聲呼喊:「劉老實,劉老實呢?」
「來嘍。」
俚曲戛然而止,從內走出一裸著上身,身上粘著棉花絮,眼中泛著光的瘦黑男子。
「原來是李小公子到了,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醇厚樸實的劉老實,話說的磕磕絆絆,乾瘦臉龐也多是不自在,顯然是在刻意吹捧這位大主顧:「怎麼又是缺布料了麼?我記得前天李管事才運走了三車啊!」
「什麼?」李典登時變了臉色,「你是說李威前天從你這運了三車布匹。」
劉老實看身前三人臉色有些不對:「怎麼?難道布匹出了什麼問題?」
「李管家什麼時候離開的?」
陸修遠開口詢問。
「額,未到正午,說來跟這個時間差不多。」劉老實撓著頭,不明所以。
「哦,我想起來了。前天天氣也不好,天色陰沉,李管家害怕遇上下雨,因此裝好布料之後,來不及吃飯,便早早離去。
但他還沒離開多久便下起了雨,難道是布料淋了雨水?」
劉老實臉上也一陣惋惜,要是布料受了潮,他現在的存貨,可提供不了這些布料了,賺錢的機會只能白白溜走。
「早早離去?」
三人變了臉色,暗叫不好,宋熹回想來時的景象,還抱有一絲期望:「從這裡出發往春江方向,離東寧集約莫五公里的地方,新開了家客棧」
宋熹還沒有問完,卻被劉老實打斷了:「老丈開玩笑了,那地方可是古戰場遺蹟,頗為不詳,誰又會想不開到那裡去開客棧?」
「再說了,東寧集到春江乘馬車,走官道,不過一個多時辰的路程,在那裡開客棧有人會去住麼?」
陸修遠頗為贊同:「是啊!有人會去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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