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無雨。【,無錯章節閱讀】
天空被一層厚厚的黑雲層團團遮住,仿若黑夜。
客棧上空尤為厚重。
客棧門口亮起了兩盞燈籠,是白色的燈罩,燈罩下卻詭異的泛著紅光。
整個客棧大門被這紅光盡數籠罩,像是被紅色塗料浸染一般,仿佛是要隔絕內外。
陸修遠、宋熹二人走下馬車,忽略了周圍一切的不尋常,若無其事般,徑直走入客棧。
在二人跨越門檻的剎那,樓頂斗拱上的烏鴉竟如活了一般,鳥喙梳理一番毛羽,竟離開斗拱,在低空盤旋了一圈,似乎在為到來的客人歡呼雀躍。
櫃檯後,正對著銅鏡整理妝容的老闆娘抬起頭,臉色紅潤,面帶微笑:「呦!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
跟先前陸修遠遙望所見,判之二人。
說著,老闆娘側著身子,望了望客棧外面,嘴裡嘟囔著:「這賊老天,看來又要下雨了。」
「是啊!要下雨了。」陸修遠點點頭,從袖子裡掏出銀錠,「我們住店。」
「行嘞!住店兩位。」
見了銀錠,老闆娘頓時眉開眼笑,將之收進袖口。
頭一歪,衝著大堂,聲音大了幾分:「你這賊漢子,賭賭賭,老娘這客棧遲早有一天被你賠進去!還不快來招待客人安歇。」
圍坐一團的賭桌,站起一人,身形高大,如鐵塔一般:「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三娘,就最後一把,這一把,我絕對連本帶利的統統贏回來。」
「我要證明誰才是客棧第一」
「你這蛆生王八養的東西!每一次都這麼說,哪次又贏過?遲早要把老娘賠進去!」
櫃檯後的三娘,將手中銅鏡一摔,拾起櫃檯上的團扇,快速揮舞著,風姿綽約,扭著腰肢走了出來。
先前的怒氣沖沖宛若變臉一般,頓時變得和顏悅色,熱情的招呼著陸修遠二人:「兩位客官樓上請,二位來的正是時候,這遭了蛆的鬼天氣,說不定一會兒就要下起雨。」
「是啊!來的正是時候。」
客棧外。
李典牽著馬車又從官道繞了回來,走向馬棚,內心暗自腹誹:「走?走是不可能走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走的!小爺可不是膽小怕事之人。」
「就暫且讓你二人先去客棧內打探虛實,話說在前頭,小爺我可不是怕了裡面的妖魔邪祟,只是想在外面給你二人壓陣罷了。」
「壓陣懂麼?贏了立大功,輸了不背鍋!」
這般一陣心裡按摩,李典內心恐懼倒是去了十之八九,爺就是在邊緣看,不進去,你能奈我何?
李典將馬拴到了馬廄旁的石柱上,瞥了眼馬槽,槽內蛛網密集,覆蓋一層厚厚的塵土,像是長時間沒人打理過。
李典本想在車廂內美美的睡上一覺,等著二人解決一切,然後跳出來邀功,並露出一副盡在掌控之中的模樣。
但此刻卻大為驚奇,先前來時路過此地,他可是聽到了馬嘶聲。
如今眼前空空如也,除了自己的馬車外,再也找不到其他馬匹的蹤跡。
按理來說不應如此?
遂眼睛不自覺的朝著旁邊,放置草料的馬廄房裡望去。
門上生鏽的青銅鎖,腐朽的窗木,發黃破碎的窗紙搖搖欲墜。
靠近幾步,向窗內望去,掉渣的粗胚黃泥牆,蜷曲的草蓆,草蓆下卷著
「你在看什麼?」
猛地背後傳出聲音,低沉嘶啞。
李典被嚇得一顫,回過身,發現其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身穿青黑色布衣,臉色蒼白,懷內抱著草料的老者。
老者聲音聽不出任何色彩:「這裡不允許隨意走動,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說完,也不停留,徑直抱著草料向馬槽方向走去,似乎要給馬兒填料。
「嘶~我想起來了,馬上中午,我還沒吃飯呢!」
李典倒吸一口涼氣,向著客棧內跑去。
也是在一瞬間有了決斷:外面安全?安全個屁!修遠這小子又騙人!
這地方處處透著邪乎,裡面可能有危險,但外面也絕不安全。
天色越發陰沉。
跑到一半,李典突然停了下來,神色大變:「你,老伯,你到底要幹什麼?」
那抱著草料的青黑色布衣老者,本該在馬廄里,卻不知為何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背對著他。
李典身子一僵。
這到底是誰?
早知道自己就不自作聰明了,如今真是叫苦不迭。
青黑衣老者緩緩的轉過身子,依舊面無表情的重複:「這裡不允許隨意走動,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李典心下駭然,轉身欲走,卻發現那老伯又在身前,依舊背對著他:「這裡不允許隨意走動,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老伯,這這肯定有什麼誤會。」
「別別過來。」
「我覺得咱們可以好好商量」
「不,不要」
在三娘的帶領下,陸修遠沿著木梯而上。
他腳下木板被踩的「嘎吱」響,靴筒上附著著碎木屑,那是台階腐木上掉落的。
二樓的腐朽氣味明顯要比一樓來的更重、更深。
方才一進客棧,陸修遠便在袖口中藏著陰陽魚,他悄悄繞了一圈,全是紅光,連一絲綠光也不曾有!
大凶之兆啊!
客棧內無論老闆、老闆娘,亦或是喝酒的、擲骰子、周遭喧囂吵鬧的走卒商販,一個也不例外。
換句話說,這裡或許一個活人都沒有!
「二位客官,吃些什麼啊?」在前方帶路的三娘突然回過頭,方才嫣紅的臉已變得蒼白無色,兩眼間順流而下兩道血痕,猙獰嚇人。
「吃什麼暫且不說,」陸修遠面無表情,突然露出一張白牙,笑嘻嘻道,「你這客棧為什麼一個活人都不曾有!」
喧囂聲、爭執聲戛然而止。
眼前的三娘消失,樓梯下,喝酒的、擲骰子的、喧囂聲統統消失。
場景大變,陸修遠出現在陰森、寒冷、逼仄的洞穴中,宋熹的身影也不見了蹤跡。
陸修遠從玉瓏中取出降魔劍,一手持月光石緩步前行,前方越過一個洞口,豁然開朗,他加快腳步。
「嗒嗒嗒」
從上方的岩洞中不時的滴水下來,霧氣瀰漫,不一會兒,陸修遠不得不用衣袖掩著口鼻。
又往前走了數步,陸修遠揮動衣袖將霧氣驅散,前方岩壁陡然下沉,如刀削,如雕砌。
上下貫通的木柱將之圍了起來,如籬笆樁一般,加之上面落了鐵鏈和銅鎖,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地牢。
地牢內,橫豎躺著數十人,不明生死。
一個錦緞深藍雲紋袍子,橫臥在地,面朝籬笆樁,臉色煞白,看打扮容貌,正是李府管家李威。
「李威?」陸修遠走進,輕聲呼喊。
看他腹部起伏不定,似有呼吸。
沒有人回答,李威昏迷了過去,陸修遠喊了幾聲不見應答,周圍也沒有任何動靜。
他右手一抖,「鏘」一聲,將鐵鏈與銅鎖斬斷,將地牢門打開。
陸修遠走近,踢了踢李威的小腿肚,依舊不醒。
轉過身,又喊了幾人,發現周圍的人似乎都陷入了昏睡中,一個也叫不醒。
陸修遠重新回到李威身邊,蹲了下去,搖了搖他的身體,準備伸手將他扶起。
驟然陡變,李威原本蒼白無血色的面孔,登時黑氣繚繞,緊閉著的雙眼,也瞪得如銅鈴一般。
李威突然從地上彈起,腳下生風一記狠踢,直奔陸修遠左胸口。
情急之下,陸修遠根本來不及防備,只得將劍身一橫,擋在胸前。
「噗——」
陸修遠踉蹌的退了兩步,背靠上了籬笆樁,岩洞頂「颯颯」落灰,看得出這一腳力道不小。
得勢不饒人,李威撿起地上散落的砍刀,直奔陸修遠面門而來。
此地逼仄不是打鬥之地,陸修遠運起『暗影流光』,身子一擰,猛地向後退了幾步,離開了地牢。
「鐺——」
站穩身形,陸修遠立時出劍,劍身斜掃,狠狠的迎著砍刀而上,空中迸發火花。
「咔——」
李威手上的砍刀應聲折斷,僵硬的面容似乎也有一絲意外,就在這一瞬間,陸修遠身子一閃,劍鋒如影隨形。
李威拿刀的右手飛出兩米之外,然而斷臂卻詭異的沒有流血。
螞蟻,紅色的螞蟻,身長約莫一寸,呈現出暗紅色,兩隻觸角也是紅色的,上顎有一條紅色的細線。
與當日在春江不老泉中,見到的一般無二。
陸修遠右手一緊,寒光閃過,李威的頭顱『嗖』一聲,飛了出去,屍體應聲倒地。
不出意外,李威脖頸之間依舊爬出了紅螞蟻。
「這客棧和春江不老泉又有什麼聯繫?」
陸修遠望著李威屍體傷口處的紅螞蟻,不禁產生疑問。
「不好!」
突然意識到什麼,陸修遠立時向後退了幾步。
前方地牢內,本昏迷的十數餘人,此刻都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這些人面纏黑氣,有的雙手下垂,手指漆黑。有的手中則握著砍刀,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不過似乎都是如李威一般,失去了意識,宛若喪屍一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陸修遠右手一緊,手中利劍泛出寒氣,整個人閃電般奔出,直達地牢口。
「噗——」
劍身斜斬,整個籬笆樁都被劍氣波及,應聲折斷。
同時倒地的還有數道身影,不出所料,其傷口皆爬出紅色的螞蟻。
破空聲大作,劍身如游龍般划過,空中「嗤嗤」聲不絕於耳。
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籬笆樁整個與岩洞剝離,轟然倒塌。
於此同時,「噗通」「噗通」先前站起的如喪屍一般的數十餘人,一個接著一個的,站起又落地。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兩息之間,陸修遠以雷霆之勢解決了所有麻煩。
地上殘肢散落,紅螞蟻成群,一股令人聞之欲嘔的腥臭氣息撲鼻而來。
陸修遠皺了皺眉,頭也不回的退了出去,走入旁邊狹道。
他緩緩行進,岩洞摺疊陡曲不知通向何方。
「咔——」
頭頂數尺長度的鐘乳石突然斷裂,如利錐一般射下,月光石映照下泛著藍光,筍尖即鋒且利,仿佛淬了毒的利刃一般。
陸修遠不敢讓其碰到自己,快奔幾步遠躲開。
「咔咔咔」
隨後如下餃子一般,岩洞頂「颯颯」掉落岩塊,鐘乳石絡繹不絕,根本避無可避。
陸修遠半空一個翻轉,腳踩岩洞側面,急速奔襲,如履平地一般,堪堪躲過。
不過好景不長,又走了沒幾步,「呱呱呱」岩壁上爬滿了渾身疙瘩,宛如足球般大小的癩蛤蟆。
口中滴著涎水,地上的岩石塊,觸之即發出「嗤嗤」聲,伴隨一陣綠煙。
陸修遠嘆了口氣,將月光石收起,衣袖掩著口鼻,將手中利劍揮成了大風車,所過之處,洞毀蛤亡。
蛤蟆屍身也沒有例外,爬出紅色螞蟻。
看來跟先前喪失意識的李威等人一般,雖然都早早的死去,只是在紅螞蟻的操縱下無意識的存活。
洞穴中不知走了多久。
陸修遠只覺得前方地勢漸寬,穿過一個隘口後,眼前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個石室,兩扇石門緊緊閉合,左右各有一石獅子咬著石環,石門上左右數十個石釘則是猩紅,隱隱透出血腥氣。
陸修遠手持降魔劍正四處摸索,看有沒有什麼機關暗道之類的,石門自行開啟。
與石門上血腥氣不同,石室內卻溢出一股芬芳香氣。
陸修遠將手中陰陽魚扔了進去,數息,渾身發綠的銅片原路返回。
陸修遠嗅了嗅鼻子,從玉瓏中掏出顆橙黃藥丸咽了下去,走進石室。
「咔——」
剛一進去,石室門自動合攏。
陸修遠當下卻沒工夫注意身後,面前的巨大石室,又分出了兩個涇渭分明的區域。
石室左面有一處石門,嚴絲合縫,室門前則是長、寬各七八米的空曠之地,空無一物。
石門內不時發出「砰砰」之聲,聽起來石門後似乎有人在撞門。
而石室右側則通體都是木製結構的家具,裝潢精美,設計精巧,顯得古香古色。
雕木刻花將整個岩洞勾連起來,褐色的帷幔直接從岩洞頂垂落到地上。
陸修遠左右看了看,最終選擇了右面。
他用劍尖將最外層的帷幔挑開,映入眼帘則是一人多高的屏風。
屏風本煞白,無一物,但在四周閣柱燭火的映襯下,則顯得鮮紅刺眼。
陸修遠繞過屏風。
一個精緻典雅的木製廂房出現在眼前。
臥榻、帷幔、書架、桌椅、衣架
等等,椅子與書桌背向而馳,坐了個人,身披黑袍,看背影,似乎在低著頭盤腿不知在幹什麼。
黑袍人?
前任城隍陳誠?
陸修遠手持利劍,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輕踏,每一步都走的穩穩噹噹,生怕在這當口又遭遇埋伏。
他倒要看看這罪魁禍首,黑袍人的真面目。
約莫距離書桌還有半米的距離,黑袍人驀然回首。
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陸修遠眼帘。
這黑袍人不是旁人,正是半日前,在官道上便已經分道揚鑣的李典。
「李典」
「修遠」
「我萬萬想不到,這窮凶極惡,無惡不作的黑袍人居然是你,李典!」
「修遠救我!」
「?」
「?」
陸修遠持著劍。
李典眼中噙著淚花。
二人面上皆露出不可思議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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